走过熟悉的小道,我无心看风景,这条小道不知道留下我多少足迹,已经腐烂的落叶上深深浅浅的脚印只有我看得见。
伯母一见到我泪水一个劲地往下流,一向几头牛都拗不过的她变成泪人,听她的话,我感到揪心的痛。
伯母揉揉哭红的鼻子。温阳……对……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兄妹俩,我把温灿打伤,还三番五次把你拒之门外,把你当成祸害,你还留钱给金森百合上学,百合多亏了你才能考上大学,这笔债何时才能还清。
百合考上大学了?她终于能够实现她的梦想了,真为她感到高兴,但现在她还在沉睡不醒,最要紧的是要照顾她。
金森跑过来,热情地喊我姐夫,叫得很是顺口。
伯父倒是很平静,说温阳,进去看看她吧。
室内的空气凝固了,沉闷得令人感到窒息。我像一只断翅的山鹰,从悠悠蓝天向迷雾笼罩的深渊中坠落,又像一只迷路的羔羊,在漫无边际的荒漠里奔突,却无法摆脱这灾难的桎梏,刹那之间竟慌到手足无措,只能静静地望着她。
床上铺着鹅黄绿的毯子,毯子上躺着百合瘦长的身子,我拨开盖在她苍白的脸上的发丝,看不到她咖啡加琥珀色的眼睛。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躺在暮色中那块铺满绿草的土地上,每一个足音都深深地叩击着我那苍白无力的承诺。百合,在这分开的一年里,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回来找你?是不是都在怨我?
我在百合身边说了好多话,她还是没有丝毫反应,看样子她是不会轻易醒过来,我请求伯父伯母让我带百合到上海治疗,那里医疗条件好,我也方便照顾。伯父伯母一开始说不好麻烦我,但因为担心百合的安危,在我的再三劝说下最终答应了我。伯母说要跟着去,我顾不上等她处理好家里的事就先把百合送往了上海的医院。
百合顺利接受检查,回到病房,医生说她没什么性命之忧,应该过不久就会醒来,我听完放松了不少,趴在床边睡了,这一天真是累了……
忽然,眼前出现一片草地,我抱着百合跑过小径,她在我怀里失去了重量,犹如我抱的是一朵被人拔根而起将要枯萎的百合花。我要救活她,我一定要救活她。我们这样亲近,她会听到我的心跳、我的呼吸、我的呼唤,不久后她会对我说话对我笑……
哈哈……温阳,你看,它们飞得好高,我的花蝴蝶追上了大雁。百合的声音里充满着欢快的节奏。
在湛蓝的天空下,我们一起放风筝,她放的是蝴蝶,我放的是大雁,草地上我们来回奔跑。听到她甜甜的声音,看到她灿烂的笑,我入了迷,不知何时我松开手中的线,风筝没了束缚一下子飞得很高很远。
不好了,大雁飞走了,等等我,大雁——
她拼命往前追,突然,她掉下悬崖,手中始终不放开风筝的线。
不要——我大声惨叫。
温阳,你怎么啦?醒醒!
等等,声音?百合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百合什么时候醒了?我刚才做的都是什么烂梦啊,害我差点吓死在梦中。她莞尔一笑,一年,我有一年没有看到她的笑脸了,此刻她的面容多了一点血色,我兴奋不已,站起来一把抱住她。百合温顺地由我抱着,不言不语,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我问她。
大概七点。
七点?我看手表,猪八戒呀我,现在上午十点。完了,百合不会看我睡相三个小时之久吧?
看你睡得很熟,不忍心叫你。你好傻,连夜守着我,等我醒来你又倒下我过意得去吗?她关心我的样子真的很温柔,可惜很罕见,要是以后都有这种待遇该多好。
温阳,我……你不要那样子看我啦。百合略显羞涩地扭头。
那你让我怎么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眯着眼睛看?再说了我要看你没商量……你怎么啦?别哭呀,一见你掉眼泪我就慌了。
我错怪了你,误会姗姗姐,今早温灿告诉我,姗姗姐她……
温灿这个乌鸦嘴,病人刚醒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抖露出来。
傻瓜,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温阳,你不知道,小时候姗姗姐跟她妈妈同姓,就叫苏雅,叶姗姗是她爸爸后来改的。她父亲先抛弃她们母女,后来不知为什么强把刚满十六岁的姗姗姐带到城里去,环境改变了她的个性。她从来不跟我们说出她内心的痛苦,是个很会忍耐的人。你可以等她不是吗?请你让我走吧,我没用,不能为你做任何事,有的只是拖累你。
我气!我能不生气?她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她的一句话不能划上完美的句号,因为句号前后是两种很不相同的东西。我招呼护士给她送餐,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我要为自己留下一点空白来好好想想我们之间的未来。
出医院,我去了向穹家。我们俩心情一个底子印出来地糟糕,结果我们俩醉得一塌糊涂。
温阳,你给我说说我哪里比不上李诚?向穹难得哀怨,带着一股颓废的味道,完全不像他在法庭上义正言辞的样子。
我指着天空说,满天的星星乱糟糟,你能指出哪颗最亮?我又指着地面,地上的蚂蚁沸沸扬扬,你能指出哪只最大?
你的意思是即使有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不要往下问,在这方面我不是专家,我是个大白痴。想想我温少爷也是谈过几次恋爱的人,怎么就一点经验都没积累下来呢?还是说所有的经验在百合身上都不管用?
向穹说,你知道那天你走出咖啡馆后温灿怎么跟我说吗?她说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喜欢像我这一类型的女孩,回家我叫我妈生个妹妹给你。
笨!事情明摆着千千万万个不可能,学会放弃吧向律师。
可是温灿她……她不一样,从认识她到现在,我把她当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向穹说着说着竟然抽泣起来。
兄弟,情到深处真的痛苦,本来我想把我认识的王大嫂的大女儿王玉兰或小女儿王菊香,还有金森说的……我说不下去了,因为向穹已经毫不留情地往我脸上泼酒,温阳你给我闭嘴,我不是采花大盗。
无奈!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