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茶秉风推着茶雅出了门。
世界被一层看不见的雾气笼罩着,让人有些喘不过气。茶秉风看着轮椅上的女儿,心里不禁生了酸楚,他愿意付出一切让女儿站起来,因为当初要不是自己粗心大意,就不会让她从婴儿床上掉下去了。
“爸爸,看!是小姨?”
七岁的茶雅拉着爸爸的手,指了指幼儿园院子里的姑娘,她正带着孩子们在泡沫垫上练习专门的瑜伽,用来在梦境中保持绝对的清醒,这样才可以进入境世界。
“小姨?!”茶雅抓着铁栏杆往里喊。
“你们怎么来了?”青灵连忙从垫子上跑过来,隔着一道栅栏门,从兜里掏出了几个彩纸包装的糖果递给了茶雅,“这是早上学生送给我的,你尝尝!”又剥了一颗送到茶秉风嘴边,“姐夫你也尝尝!”
“我不喜欢吃甜的!”他往后退了两步。
“不吃拉倒!”青灵把糖直接喂到了自己嘴里,含着糖咕噜地抱怨起来,“你看,难不成还能毒死你,你以前不是……”
茶秉风显然是没有听进去,看着垫子上的几个孩子,问:“他们能进入境世界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如果有人和茶雅一样不能进入境世界,他心里就会轻松一些。管青灵要了一颗糖。
“差不多都进入过境世界了,只是还有些不熟练。”她回头看了一眼,又贴着茶雅蹲了下来,安慰道:“茶雅这么可爱,迟早也会进入境世界的。”
离开幼儿园后,茶秉风带着女儿去了公交车站,他每个月就要带着茶雅去医院进行一次身体检查,确定身体的恢复情况,以及询问最新的治疗手段。
公交车来了!他先是把茶雅抱上车,然后再下车收轮椅,不过没想到,轮椅因为关节生锈卡住了,死活合不上。
“喂!你到底上不上车?”司机催了一句。
“马上就好!”他急得满头大汗,手上的力也就没有了分寸,折断了齿条将车“折”了起来,连手被割伤了也没有注意到。抱着轮椅上了车,说了句谢谢。
这时候,人群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孩子这么不方便,这大人也不知道叫辆出租车,这不是让孩子跟着遭罪吗,你说为什么就是有人想不通这个理呢?”虽然说的很小声,但是却听得清楚极了。
汽车缓缓地开动了,但是茶秉风却梗在了原地,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人为什么能这样刻薄,嘀嘀咕咕的“教说”别人几句,仿佛就显得自己高高在上了。或者,他真的应该找一辆出租车。
他没有去争辩,和一个靠嘴皮子获取快感的人争辩,他显然是没有获胜的希望。或许她正巴不得他闹起来,不这样的话,那些记在小本本的“金玉良言”什么时候才能有用武之地,什么时候才能让世人知道自己的大智慧。刁难人是她们的天性,她们穷其一生都在思考,如何用最简短的语言把自己的犀利发挥到极致,就像是那个骑在驴背上,执着于“推”和“敲”的诗人。
汽车缓缓走了几站,坐在椅子上的茶雅突然叫了起来:“爸爸,你流血了!?”一边说话,一边从身上的橘黄色小挎包里翻出来创口贴,一点点的小心撕开,像是一个战地上的小护士。他的手被割开了一个口子,鲜血一点点润湿着手里的坐垫,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圆形。
茶雅认认真真的贴好了创口贴,得意的笑了笑,她仰着高高的头颅,希望得到父亲的褒奖。她总会让父亲聊一些母亲的事儿,而随时准备一些创口贴在包里,正是从她母亲那里学的,这让她颇为骄傲。
青云和茶秉风是在小学的时候就认识的,他那时候还是一个浑小子,而青云则是一个乖乖女,手里总是牵着自己的妹妹青灵,就连小学的班主任都很惊讶——
“你俩啊,我是怎么都没想到。”
“对呀,你怎么会看上我?”茶秉风似乎还带着一股子的痞气,在一旁打趣:“是不是觉得那时候我特帅气,特有型?”
“这倒是你想多了!”
青云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洞房花烛夜里慢慢聊起了这个,她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丈夫,那傻头傻脑的模样:
“因为我喜欢撕创口贴啊。”
那时候茶秉风总是隔三差五的打架,身上总是带着伤疤,而青云总是在书包里预备创口贴,希望梦帮助别人,两人就这样在需要和被需要中,慢慢生了情愫。
2、
父女二人去了医院,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和等待,茶秉风带着检查报告找到了茶雅的主治医生,也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志龙。志龙看着观片灯上的X光片,十分沮丧:
“还是没什么变化……”
“怎么可能一点效果都没有?”茶秉风暴跳如雷,指着X片上脊椎受损的位置,“这儿,还有这儿,和上个月都有完全的变化,你再好好看看。”
“那只是小雅的身体在发育。”
“那也不可能一点效果……”他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他不甘心,他怨恨,“刺灸、芒针、电针,穴位注射每天都在坚持,你不知道她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可是为什么一点效果也没有,一点希望也不给她。”眼睛里淌满了泪水。
“小雅是脊髓完全横断,神经纤维断裂,基本上是没有恢复的可能。”志龙拍了拍茶秉风的肩膀,说:“作为朋友,作为医生,我都有责任将最坏的情况告诉你!我也爱那孩子,可是事实如此,无论我们如何逃避,它都活生生的摆在哪儿。”
“为什么?!”他说。
像是在问志龙,又像是在问自己,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发生在了茶雅身上,剥夺了她的母亲,剥夺了她站起来的力量,就连本该是属于孩子的天堂——境世界,她也得不到。
“对了,前两天有人给我送来一种药。”志龙说着翻开抽屉,从文件堆里面站出来一个白色的小药瓶,贴着一张简易的标签:安神丸。递给他,“这是一种能强化清醒梦的药丸,能够让人在梦境里意识清醒,而不会轻易醒过来,或许可以帮助到小雅。”
这是志龙的第二条治疗手段,如果茶雅真的站不起来,为什么不试着让她在梦境里站起来,只要她意识清醒,所知所觉完全和现实没什么两样,而且境世界是连通的,她也可以正常的和别的孩子玩耍,不过现实却一次次给这家人开了一个玩笑——
茶雅不能做清明梦,她的梦是无意识的。
在昱世界里,孩子是可以通过清明门进入境世界,创造任何脑中能想到的东西,改变环境,甚至可以改变自己的外貌……但是茶雅是无意识的,意味着她无法找到清明门,也就进入不了境世界。
“我拿回去试试!”
茶秉风把药品装进了兜里,刚准备出门,却被志龙叫住了,“秉风!”他往四周看了一眼,怯生生地说道:“我打算七夕的时候跟阿凤求婚,但是我心里没把握,所以能不能让小雅帮我探探口风。你先关上门!”
“你们俩在一起三年了,她怎么想,你心里还没有数?!”他说着退了回来,拉上门,“阿凤是个好姑娘,要不是奔着结婚,谁等你啊,你就放心吧!”
“谈恋爱是一码事,结婚又是另一码事。”
“那我没话说了,你自己去找小雅商量商量吧。”茶秉风说完直接离开了,而志龙也跟了上来。
之前来找志龙的时候,茶秉风把茶雅托付给了护士站的阿凤,也就是志龙的女朋友,两人是在实习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又碰巧分到了同一家医院的神经外科,缘分使然,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护士站里,茶雅正在和人做游戏,其中一个就是阿凤,她和几个护士一起,一点点靠近的正往墙上的写字的茶雅。
“一二三,木头人!”
“都多大的人了?而且这里可是医院!”志龙驱散了众人,又“数落”起阿凤,“你作为护士长,还带头玩得挺嗨?”
“你懂什么?”阿凤也不乐意了,白了志龙一眼,“这层楼需要的是笑声又不是安静,你除了早上的例行检查,见过几个病人?”
“这关病人什么事?规章制度里写的明明白白,医院就得有医院的样子,难不成这还是我的不是?”
“切,我懒得搭理你!”阿凤抱着巡查表气势汹汹的离开了,留下了一个洒脱而决绝的身影,而志龙懊悔地杵在她的脚印里:干什么要争那几句嘴。
不过这似乎也怪不了他,从小到大,志龙都是一个性格内敛的人,几乎把所有的情绪和感情都藏在心底,就连和别人争论都是细声细气的,直到遇见了阿凤后,他第一次觉得可以畅所欲言,他乐意和她拌嘴,哪怕是自己主动挑刺——他觉得这是他们俩亲昵的表现,而他享受这种亲昵。
3、
城里的太阳似乎落得要早一些。
秋色里带着冷冷的寒意,才俊风把土罐里的草药凉在了眼碗里,不安地看着亮着灯的洗手间,茶雅一个人在里面洗澡,他生怕出了什么意外,连忙拨通了青灵的电话号码。
“你能过来一躺吗?”
这天下午的时候,茶秉风本来想像往常一样替女儿洗澡,没想到茶雅一直抓着自己的衣服不放,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女儿已经长大了!他只好依了女儿的想法,但是心里着实放心不下。
“怎么了?”青灵火急火燎的赶来了。
她小青云五六岁,总是一头短发,这和喜欢留长发的青云截然相反,性格十分好动,是一个天真的乐观派,这让茶秉风险些忘了那个整天跟在青云后面的爱哭鬼。
茶秉风一时嘴钝,完全没了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怯生生的指着洗手间,“你们都是女孩子,你进去看看她,她不让我……”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男孩。
青灵一下子就懂了,笑嘻嘻看着慌了神的姐夫,慢慢走到浴室门前,“咚咚咚”敲了几声,清了清喉咙,往里喊:“小雅,我能进来吗?”在得到了她的回复后,推开一条门缝笑嘻嘻的挤了进去。
此时的茶雅正坐在浴盆里,因为下半身没有知觉而无法坐立,所以只能一手扶着椅子,一手用毛巾沾水擦洗身体,又因为她手臂的力量的弱,所以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吃力。
“小姨,你怎么来了?”她扶着浴盆转动了身体,踉踉跄跄的,就像是一个摇摇晃晃的不倒翁,“是我爸爸叫你来的吗?你看,我都洗好了!”得意的摇了摇肩膀,却不小心溺倒在了浴盆里。
“我看你现在不闹了吧?”青灵抓着茶雅的肩膀,把湿漉漉的她扶在了怀里——拿起澡巾擦洗她的后背,打上一点点香皂,慢慢搓出了白嫩而细腻的泡沫,“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
茶雅点了点头,借势趴到了青灵的腿上,完全露出了自己的后背,说:“小姨你以后可不可以还帮我洗澡?”她抬头看着她,“你跟妈妈长得好像,是不是妈妈给我洗澡也是这个感觉?”
“啪——”
一颗滚烫的泪珠滑出青灵的眼眶,滴到了茶雅的背上。
“小姨你是不是哭了?”茶雅像是察觉到了异样,翻过身擦了擦小姨脸上的泪水。嘴角神态,全都是青云的样子,像是在说:“小灵不哭,小灵最乖了!”
小茶雅刚刚出生的那会儿,因为姐姐难产去世,青灵甚至咒骂她为小恶魔,她觉得她夺走了她最爱的人……直到茶雅两岁那年,她在她的笑容里看到了姐姐的影子。
因为青灵留下了过夜,茶秉风难得空闲了下来,他悄悄拉上门,躲多被子里看着青云的照片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像是积压了一个世纪的思念,在一瞬间得到了释放,他摸了摸手上的创口贴,所有的记忆都一点点清晰起来,她们第一次一起回家,第一次牵手,第一次躺在星空下接吻……
“姐夫!”突然,青灵站在门外喊。
“啊?”茶秉风连忙应了一声,擦干了泪水,从被子里钻出来,“我睡了,门没有关。”
她推开门走了进来,摸开灯。
穿着一条黄白相间的睡裙,头上戴着两个猫耳朵,脸上貌似还画了几撇胡子,“茶雅说自己有一条蓝色的小裙子,说在这边的衣柜里,我过来找找。”诧异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没事啊!”他故意错开眼神接触,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红透的眼球,指着房间里的一个小衣柜,“我记得裙子好像那里面,你找找吧,这睡裙……是不是?”
“这是姐姐的睡裙!你不认识了?”她拎着裙角,撑开,像是一只张开翅膀的黄蝴蝶。“你觉得我和姐姐谁穿的更好看?”静静的看着床上的人要回答。
茶秉风哪里能应付这个,卷起被子盖在了头上,说:“我有点困了,衣服就在里面,记得帮我关灯。”闭上了眼睛,决意对方说什么也不搭话了,慢慢的,房间里的灯关了,而他也悄悄入了梦。
4、
今夜无眠,茶雅难得有了伴,两个小女生玩的特别晚,她们把柜子里的棉被和床单通通拿了出来,做成了简易的堡垒,虽然剧情简单,但是却玩的有滋有味。
「很久很久以前,魔龙捉了公主,而勇士一路披荆斩棘,最后打败魔龙救出公主,有情人终成眷属。」
战斗结束,两个人酣畅淋漓的躺在床上,茶雅慢慢摸到了青灵的怀里,匍匐在她的胸脯上,两个矮矮的小肉堆,坚挺而富有弹性,又掀起她的睡裙,从她的衣服里摸了进去,隔着一个“果壳”,仿佛可以感受到里面香甜而白嫩的“果肉”,扎一个小孔,就能流出香甜的汁水来。
她把青灵的睡裙完全掀了起来,直接推到脖子,又小心翼翼的解起了胸罩的扣子——掰开果壳,露出了两颗花白的果肉,还带着两朵褐色的乳晕,点着颜色稍浅的肉珠,像是还没有完全长开的葡萄。她捧着青灵两个乳房,把自己脑袋埋了进去……
与此同时,茶秉风的意识正在梦境的世界里游荡,像是一块悬浮在宇宙间的陨石,突然意识慢慢清醒:我是在做梦吗?
“是!”他应了自己一声。
不过一旦这样承认了,他的意识就突然发生抽离,像是被人从梦境里提了出来,就连通过旋转意识也无法维持自己的清明梦,一连尝试几次都失败了,他变得有些急躁,而这也愈发让清明梦变得不可能。
他急要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里灌了几口冷水,回屋的时候,发现茶雅的房间的灯还亮着。门是虚掩着的,从里面射出了一束暖黄色的灯光。他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却不想青灵是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只穿了一条白色的内裤。
他连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再也睡不着了。
那门缝里的一景,像是一块难缠的口香糖粘在了他的脑子里,他想要忘却,它却越发清晰起来,而且填补出了很多的细节。他突然想起了志龙给他的药,安神丸,倒了两粒在手里,蓄了一点口水,直挺挺的咽了下去。慢慢的,四周开始旋转,像是他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漩涡里。
他知道自己入了梦。
四周是黑漆漆的一片,他说“光”,世界便慢慢亮了起来;他喊“青云”,在光与影的交汇处,一个女人便向他缓缓走来,穿着黄白相间的睡裙,长发搭在胸前。
“青云!”他迫不及待跑了过去。
恋人相拥在一起,述说着久久的思念,往后一倒,便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睡在了自家的屋里,他把头贴在妻子的肚子上,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温柔乡,又慢慢爬上去,抚摸着她的脸庞,说尽了世间的一切:
“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青云捧着他憔悴的脸,嘟起小嘴巴吻了上去,在耳边轻轻细语:“你的胡子这次又没有刮干净……”如同一个行走在人间的天使。
他连忙拿手一抹,便去了所有的胡渣,仰起头得意洋洋的问妻子:“那现在呢?”顶着下巴在她的脸上蹭了蹭,像是一只橘黄色的小猫——他也穿上了自己的橘黄色睡衣,连帽上还竖着两个尖尖的猫耳朵。
“不错!不错!”
她满意的笑了笑,轻轻吻在他的额头,算作是一个奖励。两人情意相通,青云慢慢掀起自己睡裙,从脖子上脱掉了它,却不想留下的却是青灵的模样,她只穿了一条白色内裤,静静地站在那儿。
他连忙闭上眼,抱着脑袋试图改变眼前的幻象。不过再次睁开眼,人却依旧是青灵,穿着一条白色内裤,赤裸地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
“啊!”他撕心裂肺的吼叫起来,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却依旧不能改变什么——一个更加强烈的意识,超脱于他理性的存在,正在控制着他的一切。
慢慢的,是缓缓而来的脚步声。
青灵抚摸着他的身体,将身体最柔软的部分贴在她身上。他试图逃跑,但是四肢像是陷入了泥潭里,完全动弹不得,他哀求,为自己仅有的一点人性。
“你求我?”青灵把话凑到了他耳边,呢喃软语,“这可是你的梦,连我都是你自己变出来的!其实你想的,对吧?”滚烫的舌头舔舐着他的脖子,极尽妩媚。
“是吧?”她慢慢蹲下身,看着被顶起的睡裤,用手轻轻抚摸,像是一个了却人心的魔女,得意的笑了起来,“这里只是梦,你不需要压抑你自己。”
几乎是同一时刻,青灵迷迷糊糊的从床上醒了过来,看着憨憨入睡的茶雅,赶紧把睡衣穿上了,正准备关灯睡觉,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姐夫!”她走到茶秉风的卧室门口,“是你在叫我吗?”见没反应正准备离开,却听到里面又传来动静:“求求你别这样。”
她连忙推开门,摸开灯。
茶秉风躺在床上,脑袋不时地左右摇晃,眼角还闪着泪光。她跑过去,“姐夫!”摇着他的肩膀,试图唤醒陷入了噩梦里的人。不过茶秉风吃了安神丸,似乎没那么容易清醒过来。
“茶秉风!”
茶秉风突然睁开眼睛,他如狼似虎地看着青灵,将她扑倒在了床上。他疑惑地看着房间里的布置,吻在了她羞红的脸上,一点点褪去了她的衣和裳。
5、
茶秉风从“梦”里醒来后,诧异地看着一旁青灵,又看了看床头柜上的小药瓶,完全不敢回忆昨晚所发生的一切,小心翼翼的,将枕头上的白色内裤塞进了被窝里。
“姐夫,你醒了?”青灵似乎被这动静闹醒了,迷迷糊糊的看着他,抱着白色的被子坐了起来,“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我挺好……”
“你能出去一下吗?我想换衣服。”
“哦好!”他点点头。
等青灵出来时,穿着一条天蓝色的背带长裤,和一件黑白的条纹短袖,笑嘻嘻地走到厨房里,向茶秉风致歉:“我没有带衣服,你不会介意我借姐姐的衣服穿吧?”拉了拉肩上的背带。
“你穿挺好。”他正在做早餐,回头看了一眼,“早上天儿有点冷,裤子的旁边,我记得还有一个牛仔外套,你去穿上吧,别把自己弄感冒了!”
因为是周天,青灵不用去上班,而她昨晚也答应了茶雅留下来陪她玩,茶秉风去邮局上班后,家里就成了两个人的小天地。突然家里的电话铃响了,是志龙打过来问安神丸的事儿,他也是刚刚得知的消息:吃了药丸的人,不管睡得有多深,只要被叫到名字,就会醒过来。
“怪不得!”青灵看着手里的药瓶发愣。
“小姨!?”茶雅疑惑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事入了神,“该你扔了!”把飞行棋的色子递给了她。
“我们先不玩这个!”青灵摇了摇自己手里药瓶,扭开盖子分了一粒出来,“我刚刚听志龙说,这药或许能帮助你进入境世界,你难道不想试试吗?”
“你能陪我一起吗?”
“我会在旁边守着你的。”青灵轻轻将茶雅抱到了床上,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温开水,交到了她手里。
“我说的是境世界。”
“那可不行,你也知道,大人是无法进入境世界的。”青灵轻轻抚摸着茶雅的额头,慢慢让她闭上了眼睛。
在昱世界里,男生梦遗和女生初潮过后,便再也无法进入境世界,也无法唤出进入镜世界的光门。因为茶雅的神经损伤,所以一直不能维持自己清醒梦,她就像是雨中的没有意识浮萍,任凭被雨水驱动……
不过这一次,她入了梦,也知道自己入了梦。
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切都显得如此的真实,而且她的脚下也没有轮椅——她是站着的,穿着自己的蓝色碎花连衣裙——她跑了起来,感受风在耳边呼啸,感觉着肌肉的跃动,沙子从指缝里滑了出来。
对了,境世界!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念了三声“境世界”,等她睁开眼睛时,四周是一片文静而素雅的黑,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害怕,在不远处,是一道静静的白色的方形光门——清明门,她从父亲那里听说了无数次,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
6、
当掌心和白光触碰的顷刻间,她已经进入了境世界,四周是奇异的山水,奇形怪状的生物在空中飞来飞去,面前是一座极其高耸的漆红色塔楼,顶部亮着一颗白色的光珠,像是被两只振翅欲飞仙鹤托举着。
“嘿,新来的?”
突然,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从天空“落”了下来,穿着素白的长炮,头发束在头顶,手里抓着一只长笛,像极了电视机里羽扇纶巾的古人。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
“欢迎来到境世界!”他继续说,往前走了几步,牵着她的手走下了入神台,挥动手里的竹笛,“我叫陆离,你呢?”
“茶雅,我叫茶雅。”
“你好茶雅!”
大概在九百多年前,陆放翁意外得到了一扇光门,在通过魂妖洞后,进入了境世界,因为大槐安国和檀萝国的长年战争几乎毁灭了这个世界,所以如今的境世界都是他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而眼前的塔楼就是梦境之主的住所——扶风塔。
陆离带着茶雅走了八十一阶台阶进入了扶风塔,里面是富丽堂皇的装饰,高堂上立着一个三十米高的石像,纱帽软翅,一袭长衫,手持书卷,翘首昂视,一副文采风流的模样。
“他是我的父亲陆游!”陆离看着石像说。
陆游?茶雅像是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转身问:“他人去哪儿了?”她看起来十分紧张,出于一种年纪里该有的警惕和矜持。
“他和母亲周游世界去了,现在境世界的一切都归我打点……”他笑了笑,示意茶雅再往前几步。直到石像发出一道金光,沐浴在了身上,又继续说:“你现在是境世界的一员了。”
他教授着茶雅慢慢伸出手,在眼前变出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图案,一边解释说:“因为这里是主世界,拥有自己的法则和规矩,我们可以变化自身,但是不能改造世界。”随即两手放在身后,抖动身体变成了一只白色的仙鹤,飞向了空中——
跟我来!
茶雅也连忙扑动翅膀,变成了一只小麻雀追了上去。看着世界落在自己脚下,四周鸟儿为伴,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不过清明梦是有自己的代价的,就是她知道自己正在做梦,等她醒了,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得还回去,不论她多么不舍。
境世界的一切都是绚丽的,怪石嶙峋,将美和奇发挥到了极致,因为这里的一切都不需要劳力创造,不需要物理上的便利,所以一切的“不切实际”和“一无是处”都是可以存在的。宫殿之间穿插着鹅暖石铺的小路和吊桥,只是很少有人去走——在一个极富创造力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无用的。
仙鹤带着麻雀在一处宫门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入神宫,由青鸟们看护。”陆离变回了真身,带着茶雅慢慢走了进去。里面全是带着青色羽毛的鸟人,爪子里拿着一个光珠,昂首挺胸,每一步都十分优雅。“这儿聚集着联通两个世界的力量,掌握着所有的清明门。”
“哦——”茶雅十分惊奇。
“你要不要试试?”他指着旁边的一个操作台,示意让她坐上去,然后在手里唤出来一个光珠,安在了仪器上,“你现在把手放在上面就可以了。”
茶雅怯生生的把手摸了上去,顷刻间进入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里,四周看不到边际,而陆离也通过触碰茶雅的肩膀,进入了那个空间,在一旁教导起来:“你想怎么做,程序都会尽可能的满足你。”
突然,眼前突然亮起了一个屏幕。
她急急忙忙解释起来:“我就想着小姨这会儿在干嘛,然后它就出现了……”屏幕里慢慢放映出影像,而里面的人正是青灵,笑嘻嘻地跑在野地里,一棵绿树底下,是坐在野餐垫上的茶秉风父母。“看!这就是我们一家人!”她几乎是喊了出来。
“你想不想进去玩玩?”
茶雅点点头,两人瞬间进入了青灵的梦,她兴高采烈抱住了青灵,“小姨!”但是青灵似乎不认得她,木讷地摇了摇头,转身往树下走,瞬间又融入野餐队伍里。
“他怎么不认得我?”
“这是无意识的梦境,她受本能驱策。在这个世界里,树下那个人才是茶雅,无论她长什么样!”陆离一边解释,一边将笛子整理出来,吹奏起了曲子。一曲过后,青灵的梦境不断开始浮动,“我已经叫醒她了,不过先别去找她,否则她们很容易被自己拖回现实,等她自己来找我们。”
在光影的频繁闪动中,梦境的颜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变成了一个空白的白色世界,青灵理了理情绪,似乎记起来刚才的梦境,也认出了茶雅,诧异地往刚才方向看了看——茶雅还站在那儿,旁边还跟着一个小男生。
她小步跑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看起来很惊讶。
“这是陆离,梦境之主的儿子,就是他带我过来的!”茶雅拉着他的手,介绍起来,又扑过去抱住了青灵,“小姨,我刚刚叫你,可是你都不认得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青灵看起来有些不自在,毕竟属于自己的小天地被人闯入,梦境随人的意识而改变,总是将人的心思具象表现出来。她像是一个邋遢的小姑娘,生怕被人看到沙发底下的吃剩的零食袋。
梦境慢慢由白变青。
陆离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拉住茶雅,一番告别之后,带着她回到了操作台,或则说他们从未离开过,只是将自己的意识投影到了别人的梦境里。抬手在青灵的梦境放了一道清明门,转身对茶雅说:
“我们接你小姨去!”
入神台上,通过了清明门的青灵出现了,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试图走下去,但是却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
不一会儿,陆离带着茶雅飞了过来。
他牵着青灵的手,带着她慢慢走下了入神台。在境世界里,如果没有牵梦人的牵引,没有得到放翁像许可的人即使通过了清明门,也无法离开入神台。
境世界里有四十九个神宫,陆离带着两人慢慢游玩起来,突然两人的脑海传来同一个声音:“嘿,快醒醒!吃饭了!”是茶秉风的声音,他摇了摇青灵的肩膀。
7、
青灵的意识在境世界慢慢消失了,从现实里醒了过来,她得意地告诉茶秉风,自己刚刚和茶雅一起在境世界里,还一个可爱的小哥哥当她们的导游,又挽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往外走,笑嘻嘻地说:
“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饭菜已经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铺在桌上,看起来有三四个花样。茶秉风抬头看了青灵一眼,像是心里攒了点话,却卡在了喉咙,但总是要说点什么——
“你是怎么进去的?境世界。”
“有人替我留了门,我就进去了!”她故意有所指。
茶秉风没有说话,喂了自己一口饭,他知道她话里面的意思,只是他沿着一条路走了太久,习惯了在被子里释放情绪,但是他也害怕失去,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再次获得幸福的唯一机会。
所以他什么也不敢说。
“嘭——”
突然,茶雅的卧室里传来动静,茶秉风连忙跑过去,看见茶雅正坐在地上,而轮椅则翻倒在一旁,“你醒了怎么不叫我?”他连忙抱起茶雅,将她放在了扶好的轮椅上。
“我以为自己能一个人爬上去!”她咬着嘴唇,像是身心都遭受了极大的伤害,觉得无力,无用,“爸,你会烦吗?如果我一直都是这样?!”她仰起头问他。
“怎么会呢,你可是爸爸小宝贝!”
“我想去境世界。”
之前青灵离开后,陆离告诉茶雅,在境世界和昱世界之间有一个联通的隧道,只要她愿意,她可以通过魂妖洞永远留在境世界,而他也会一直陪着她。
“我想永远留在那儿!”她继续说。
茶秉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在昱世界里,除了死亡,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茶雅只好把陆离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给了父亲,又补充道:
“因为我们可以在梦里面见面,所以也算不上分开,你不用每天费心照顾我,可以好好经营你自己的生活,我也不用再坐轮椅,可以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像是在说服父亲,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尽管是昱世界,但是也让人难以接受,却又合乎情理,茶秉风木讷的点了点头,像是不知道自己会失去什么。得到父亲的同意,茶雅闭上眼,默念了三声“陆离”,一道方形的光门就突然出现在了旁边。
8、
陆离推着轮椅,带着茶雅离开了。
作为两个世界的通道,魂妖洞里面住着一只三尸神,蛇身上长着三颗人脑袋,分别是青姑、白姑和血姑,知晓人世间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将两人拦了下来——
“你是谁?”异口同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