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枕草子》的时候,还是被作业卷子月考排名携裹着往前赶的高考痴呆儿,《枕草子》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语数英文综之外的一肺清新空气。
作者清少纳言是平安时代一介女官,出仕皇后,才情能力俱佳。她的这本随笔集多写当时在宫中的生活小景,天气节日风光人物皆可入文,并无惊天动地之大事,却处处见情趣。记得当时犹爱她笔下描写的日本贵族各式礼服,特别是表颜色和各类衣饰的语汇,那些樱色直衣葡萄色缚脚裤梅红下裳和苏枋色狩衣,真是看得当时终日裹在麻布袋一样校服里面的我眼前都水润起来。也喜欢清少纳言那种淡淡然的从容语气,细致描写之后来一句“也是很有意思的”或者“真是很讨厌的”,才情女子那种带一点点倦的媚态跃然纸上。
这几天又随手翻了翻,情随事迁,感慨系之,书还是那本书,书中女官还是那么不紧不慢说说这个有趣那个优美,我却已然从悠悠然然的文学少女变成消费社会里成天喊着要剁手的美漂女青年。
看着千年前日本宫闱内考究精致的颜色搭配和描写,心下感叹,原来SUQQU那些美妙极了的名字---樱桦杜若凉春苔玉银葡萄冬蔷薇淡茶织姬珊瑚,也算是继承了旧日的衣钵(淡藤透啥的我就不说了)。然而这么想着就难免不跑偏,本来好好地神清气爽看着书,没回过神来又已经在各大美妆博主的教程里流口水了,再看看本月开支,悠悠地叹一口气,要是清少纳言来写,估计要说,"也是很懊恼的”吧,转念又一想,人家大户人家出身高贵,估计没有这种为了买个化妆品叹气的时候。
逛完了美妆博客,回到书页中,满脑子还是肌肤光润眼波流转的美妆博主,心想不管先天长得美还是后天会涂抹,颜值高就是好,看着养眼,怎么都高兴,这么残念着一看书就又走岔了,竟从这段段小品文中看出一个不折不扣的外貌协会来。
写说经的人:“说经师须是容貌端丽的才好,人家自然注视着他的脸,用心的听,经文的可贵也就记得了,若是看着别处,则听的事也会忽然忘记,所以容貌丑陋的僧人,使听众得到不虔诚听经的罪”。原来那时候的僧人也是不好当的,长得丑讲经都没人听,可是如果颜值太高就只记得注视他的脸了,谁还能理会经文说的啥?
说不相配的东西:“头发不好的人穿着白缕的衣服,美丽的男子有着很是难看的妻子。胡须墨黑,样子很讨厌的年老的男人,在哄着刚会谈笑的婴儿。” 发质不好还穿料子好的衣服,美男配丑女,猥琐老男人带小孩,清少纳言都是看不过的。
有时候也不是太苛刻,但是最终还是不能太丑:“凡是女人,无论眼睛是直生的,眉毛盖在额角上,或是鼻子是横生的,只要是口角有点爱娇,颌下和脖颈的一线长得美好……可是虽然这样说,有些容貌太可憎的,那就讨厌了。”
仆役也得挑颜值尚可的,衣服也不能丑:“总之如使用仆役,给他们穿得很坏,那是不对的……凡是在人家服役的人,作为那家里的一个人,或是差遣到别人家去,或是有客人来的时候,有很漂亮的小厮用着,是很有意思的”。
不仅仅是人,连植物如果长得丑也会被嫌弃:“夕颜,与朝颜相似,两者往往接连,花开也很有趣味,可是那果实的可憎模样,是很可惜的事,怎么会长得那么大呢。”
再者,不仅仅是容貌,胖瘦也是有要求的:“杂色人和随身,则是瘦小一点的好,就是身份好的男子,在年轻的时候也是瘦的好,很是肥大的人看上去像是想要睡觉似的。”天地良心,胖人连神采奕奕的机会都没有了。
因为仅是随手一翻,这只是所见之处有涉及外貌的描写。日本人审美一向雅致清丽,日系妆容服饰家具也一直都是我的心头好。若假定这千年之中随着朝代更替时代变迁,社会的两极分化不似从前那般极端,文化和生活方式也在互相融合趋近,那么千年以前的日本贵族,或许有比当代日本人更为苛刻讲究的审美标准也未可知。
当年文学少女时代看《枕草子》,看情趣看文笔看阳春白雪,而今长成庸碌女青年又看《枕草子》,想化妆想颜值想该减肥了,也不知是接地气了还是活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