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普通的出版社职工,也作为一名传承着文字意志的编舟者,书中第一个提起的人 荒木公平,他正处于一个左右为难的泥沼之中,不得不放弃了一直坚持着的工作——引领自己灵魂方向的工作,沉默而无奈的走向另一条道路。在与松本老师常吃的那家中国菜馆里,故事就这样展开,不是起源,也不是结尾,仅仅是从他们平凡却浩瀚的人生长河中捡出了一个小小的画面,挑出了一个简短的瞬间,那是荒木公平人生中的一个转折,也是象征着新的希望崛起的地方,全书便由此开头,将人们引向了编舟者们的故事当中。
“即便说荒木公平的人生——如果用人生一词略显夸张。那么且用职业生涯好了——全都奉献给了辞典,也绝不为过。”
对于编纂词典,荒木公平心中的热情,燃烧了三十七年还未燃尽,甚至还更为热烈。从火苗变为火把,又从火把演化为火堆,加入玄武书房之后,荒木一心扑在辞典上,如今也到了退休的时候。对于当年一手将他引入辞典编辑这一神圣世界的松本老师,他心中还抱有一丝愧疚,这就像逃兵面对还在艰苦奋斗的战士时的感情一般,虽然为了照顾患病的妻子,退休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但荒木还是有些难以畅怀,他决定在走之前,为辞典编辑部寻找到下一位心中怀有能够无限燃烧下去的火苗,能够接替他完成辞典编辑工作的继承人。
“同时,荒木也感到心中萌生了新的使命感,就在看到松本老师的表情——充满亲近和不舍,以及对前途的担忧——的那一瞬间。”
回到出版社之后,为了完成最后一件大事而热情高涨的荒木立即展开了行动,但是正笼罩在经济不景气的紧迫感中的各部门,根本没有可以参与这种“需要花费大把时间和金钱”的工作的人才。回到编辑部的荒木从另外一个成员——编辑部中唯一年轻,可又心浮气躁无法担负重任的人——西冈正志那里听到了重要情报。
据说,第一营业部,有个二十七岁,入职才三年的业务员非常适合辞典编纂工作。
荒木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第一营业部,在那里遇到了自称majime(罗马音读法)的男人。
“majime?”荒木有些失望,自称为“认真(majime)”的人怎么可能明白认真这项美德有多重要,而认真恰巧就是编纂辞典的必备条件。
“啊,您可能误会了吧,毕竟马缔(majime)这个姓比较少见呢。”年轻男人将名片递了过去,对愣神的荒木微笑道。
于是,不仅是荒木找到了可以托付辞典编辑部最后任务的人,那个名叫马缔光也的男人也找到了命中注定将要为其付出一生的事物。
本书的特点,大概就是这种清新而朴素的题材给人带来的享受感吧,“辞典编辑”是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接触到的领域,但它准确地来说并不神秘,也并不伟大——如果说伟大只能赋予给类似于医生和律师,这种能站在关怀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角度上的职业的话。
因为有时候我们或许会吝啬于对他人施加伟大这个词,总害怕它被滥用,出现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但究其真正原因,还是因为我们在害怕,我们平庸,我们碌碌无为,靠着仰望和歌颂那些已经死去、荡漾在历史长河中的伟大人物而维持自己的信念,因为明白那是永远无法超过的界限,也正是因为,身处于“大多数”之中的我们每天奔波于烦乱纷扰的社会之中,已经不知道在多少事上“背叛”过自己,所以才会显得对“伟大”这一词怀有无限大的敬仰。
但我们也许错了。
正如前文所说,作者的本意,或者说作者要为作品赋予的主题,便是“编舟”,辞典是不可或缺但又不被人过于重视的一种工具,是无论大人小孩,任何有关于文字的工作者都要压在案头上的,如笔一般的战斗工具。故事的主人公们是此种书籍的编纂者,而作者则用很形象也极为美丽的说法来形容他们——“编舟者”,在浩瀚无穷的词汇之海上,为想要达到彼岸的人们,即想要了解并精熟文字本意的人们,提供一艘能承载他们一直向前的小舟,这“舟”便是辞典。
我们常说平凡而渺小,默默付出的人才伟大,我认为这是不大准确的。因为伟大并非只根据的行动结果来判断,还主要是根据“信念”、“热情”与“不屈服”的意识来判定,如果没有经历过苦难,没有长久的坚持与奋起,那么是没有根据评断一个人是否伟大的。所以现在我们把目光再转回到这本《编舟记》上去,作品中无论是已经退休的荒木公平。是满头斑白的松本老师,还是即使无法保持自己的热爱,却依然做着力所能及事情的西冈正志,亦或者是不善言辞、交际能力为零的马缔光也,他们都是纯粹的、热情的奋斗者,纵然时光飞逝,最初轰然的冲击力已经消失不见,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饱满的热爱,“永不放弃。我的一生就托付在这厚重的辞典之上了。”
“以荒木穷学生的身家,自然无法出手。他凝望着摆放在大学图书馆里的《日本国语大辞典》——这套注入了许许多多热情和时间的辞典——激动得浑身颤抖。安静的图书馆里,这套辞典立在积满灰尘的书架上,宛如悬在夜空中的明月,洒下纯净的光芒。”
无论如何,我也想编纂辞典。就算把所有的热情和时间全部注入其中,我也无怨无悔,这个对象,便是辞典。——荒木公平
其中发生的故事还太多太多,围绕着这份工作,从积累词汇条目,邀请学者们为词汇编撰解释,再到联系印刷社制作特殊用纸张、绘制插图,审阅第一份样本,修改修订,漫长的校样,在校样中世界上逐渐出现的新词也要一并交上去。每一步,每一步,他们真的就那样走过了十五个年头,泪水、曲折、爱情、信任,甚至是松本老师的去世,在他们的生活中,词汇已经不仅仅只是书页上的油墨,而是连接着那一切我们身为人类,想要表达出的无限的感情。
“词典编纂的工作没有尽头。承载着希望,航行在词汇海洋上的小舟,航程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