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哭泣声把原本温暖的月光变得冰凉了起来，山谷里的树摇曳着，像是要拥抱哭泣着的十三。

年轻人不靠谱，可老人有时也不靠谱，喝醉后的爷爷爬进被窝就睡了，丢下十三在火堆前像是打瞌睡的鹌鹑，我真担心他会一不小心把脑袋伸进了火堆里。

“四儿，把十三送回去吧。”看着十三，奶奶有些怒气，接着又叹了一口气。

“我害怕。”四叔不愿意找了个很蹩脚的借口。

“信不信我抽你。”奶奶知道四叔的德性。

“让啊良陪我去。”四叔嘟囔着。没办法最后我陪着四叔把十三送回去。

“二姐，我想四妹啊。”等四叔把十三扶出茅屋的时候，十三哭着和奶奶说。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别想了，赶紧回去睡觉吧。”奶奶边说边比划着，让四叔赶紧把十三带走。

十三东倒西歪，四叔踉踉跄跄。我跟在他们身后，看着月光下他们的影子，时而是一个小圆点时而拉得很长时而又被路边的植物给遮住了。

“我睡不着的时候，总起来看偷偷照进窗户的月光，我知道那是四妹回来看我了。”没离开茅屋多会，十三又嚷了起来。

“现在没有窗户，十三叔你别瞎呼呼了，好好走路吧。”四叔扶得很艰难。

“怎么会没有窗户呢。你看如果这个山谷是一座大房子，那么我们头顶的天空不就是窗户了。我们走在路上，路边草与草之间的空隙不就是窗户了。你个榆木脑袋。”十三对四叔的话很不满，喋喋不休地指责了起来，四叔只好闭上嘴。

可我却认真观察起来，听十三那样一说，我们头顶那些芦苇间透下来的月光，真的很像是从窗户里照进来一样。

“那如果我们躲在树底下，树叶与树叶间的缝隙也是窗户了。”听着十三的话，我兴奋了起来。

“还是阿良聪明啊。”十三对我的话很是认同。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喝醉吧。”四叔难掩他的不耐烦。

“你以为我想喝醉吗？我是因为想起了许多事。唉，以前听别人说，人越老就会忘记许多事情，等快老死的时候，关于他一生的许多事几乎也就都忘记了，可我却总是觉得我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清醒了，十三自从走出茅屋后，似乎一下子正常了起来。

“那是因为你还年轻。”四叔可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只好敷衍着。

“年轻个屁。”那料十三完全不吃这套。

从我们的茅屋到十三那里，需要经过两条很浅的沟，有时会听到一些窸窸窣窣在沟里跑来跑去的声音，我那时候胆小在夜里听到这些就会害怕。

“四妹曾说如果我想她的时候，她就会变成萤火虫回来看我的。”在我们快经过第一条沟的时候，十三又嘟囔着。

“这才冬天结束，哪里来的萤火虫嘛。”四叔很不服气。

不过他们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路边的芦苇随风荡漾，晃动出时隐时现的月光，那很像在黑夜里没有目的地飞舞着的萤火虫。

“四婶会在梦里回来看你的。”四叔可能觉得这样说太打击人了，随即改口道。

“我已经不会做梦了。”十三带着哭泣，这让四叔完全闭上了嘴。

我们都沉默了，沉默后十三似乎又开始醉了，他呕吐起来，在第一个沟边他蹲下来，像是要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部都吐出来。

夜莺已经从家里飞出来，它们在山谷里或者是河对岸，不停地鸣叫着，发出让人恐惧或者是悦耳动听的声音。

“四妹走的那晚，到处也是夜莺叫的声音。”十三吐到一半，听到夜莺的声音，又说道。

四叔似乎知道十三与四妹的事，可我却不知道所以很好奇，可又没办法问。

“说不定四婶变成夜莺回来看你了呢。”四叔倒是聪明。

“不会的，四妹说过，如果以后她要回来的话，一定只会变成萤火虫。她不喜欢夜莺，总说夜莺叫的时候是要死人的。”本来还在好奇的我，听到十三的话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只觉得漫山遍野的夜莺叫声，都带着死亡的气息。

“四叔，快扶起来赶紧走吧。”于是我催四叔。

可让我和四叔想不到的是，等我们走进沟里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发光的东西。

“是四妹。”十三先惊叫了起来，他挣脱了四叔的手，向着那个发光的物体跑了过去。

四叔一下子呆住了，他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我站在四叔后面也呆住了，因为心里更害怕了。

“四妹是你吗？”十三对着那个发光的东西问道。

我和四叔站在一边看着，那个发光的东西像是听到了十三的话，居然飞过来在他头顶盘旋着。

“那不是四婶，萤火虫没有这么大。”四叔看着十三，结结巴巴的说道。

“四妹，如果是你的话，你就在前面飞，带着我回茅屋去吧。”十三已经完全听不到四叔的话了。我和四叔只好站在一边，继续看那个发光的东西。

可更让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随着十三的话那个发光的东西居然真的顺着回十三茅屋的方向飞了起来。它时而飞到很高的天空中，时而落下来贴着地面飞，时而又在十三眼睛的正前方飞着。此时的十三酒似乎完全清醒了，他紧跟着那个发光的东西，向着茅屋走去。

“四叔，我害怕。”我拉着四叔的衣角。

“一个虫有什么好怕的。”四叔大声说道。

“可它不是虫是四妹。”我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那就更不用害怕了，四婶是一个很好的人，如果它真的是四婶变来的，还不得感谢我们呢。”四叔果然不害怕的样子，听四叔这样说，我也放松了不少。于是我和四叔就跟在十三后面，向着茅屋走去。

随着发光的东西出现，那些夜莺的叫声像是一下子都消失了，连风声都停止了。

只有十三的脚步声，走得越来越快了，他不在说话，像是担心一说话眼前的“四妹”就会消失了一般。

说来也奇怪，我们一直跟着十三，到了他的茅屋前，然后那个发光像是萤火虫一样的东西，在他的茅屋顶萦绕着一直飞了很久。

“我知道你要走了，放心吧，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陪你了。”十三站在茅屋前，却也没有留恋，只是呆呆的看着，流着眼泪。

那个发光的东西只是一直在屋顶飘着，并没有飞走，像是在等十三告别。

“走吧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吧。”见它迟迟不愿离去，十三又说道。

随着十三的话，又一次震惊我和四叔的事出现了，那个发光的东西在听完十三的话后，居然直愣愣飞起来，消失在了月光中。

“四婶飞走了。”直到此时，四叔才不敢相信地说道。

“你们回去吧，我今晚要睡一个好觉。”十三停止了哭泣，在我们的注视下躲进了被窝。

山谷没有声音，寂静得只剩下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