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李雪
2017-02-17 09:54阅读:3,975
原文地址:谈谈李雪
原文作者:武志红
最近的论战,因凯文批评李雪而起。
凯文的文章,我认为一直是这样:基本观点不错,但逻辑、事实与论证,我认为不成立。
譬如拿中国足球的兴衰,来比喻心理咨询业应该被严格规范。这个比喻是错的,因事实非常简单,中国足球主要是被管死的。
至于凯文发起论战的第一篇文章,更是逻辑论证与事实上不成立,“二十年……没遇见过(看见孩子自残而愉悦的父母)”这观点太极端了。
但网友“chanchan-bing”写的一篇文章《心理咨询伦理与道德有关,还是与技术有关?》,写到了关键,它有逻辑,事实也是真的。
文章开头引用了网上的一个帖子,作者是来过我咨询室的来访者,找过刚开始做咨询的实习咨询师李雪,因对效果不满意,要求退款。
这件事中,我们一方有一个没什么好辩驳的错误:李雪没有拿心理咨询师资格证,所以她没有做咨询的资质。
这是一个基本错误,而且是我的错。
现在,我的心理咨询有限公司再招咨询师时,就必须符合三个要求:一,有系统而完整训练;二,有案例督导;三,有个人体验师——即自己的治疗师。
还需要有一定的个案小时数,原来我定的起点是2000小时,后来发现这个实在是太高了,所以降下来,降到了500小时起。并对咨询师的二次回访率和个案维持能力进行考核,如达不到要求,会有警告,改善不了,会解除合作。
还有人格上的要求,而这就纯属我的个人经验了。目前为止,我们体系的六十来位咨询师,都是我面试的。
接下来咨询室体系会大发展,不能再靠我个人面试,所以我们在构建一个面试小组,由我们资深的咨询师来面试,而且是至少三个人一起面试。
不管情怀如何,有一个原因就会让我的要求很严格。现在我的个人收入相当高,建二十家不错的心理咨询中心,带给我的收入,才可能和我一个人的劳动勉强持平,所以我没必要冒进。
咨询行业是一个高风险行业,如果随便招咨询师,真发生了chanchan-bing文中讲的那些恶劣事件,一件事就代价昂贵,我得不偿失。
虽然重视心理咨询师的个案维持能力,但同时我们的基本原则是:绝不诱惑来访者。助理和咨询师都不能出于营收考虑而诱导咨询。咨询师和助理考虑专业就好了,完全不要考虑经营的事。
我们工作室一开始虽有不成熟的地方,但不诱惑来访者以及老板、咨询师与助理间平等尊重, 一直是我们的公司文化。
这段文字,像是为我的咨询室体系做广告,但也是在表态度:我在建设咨询室时,会有不成熟之处,但至少有非常严格的初衷。
做咨询时,我非常节制,我要求自己尽可能做到,完全以来访者为中心,所以你在咨询中不容易听到我像文章中这样说精彩的话,因来访者自己的自由联想是第一位的,所以来访者的话反而容易精彩绝伦,让我学到很多。
但在写作与思考时,我就完全是以我自己为中心了,我希望自己这时有无比流畅的自由联想,我极度享受这种写作过程。除了法律和必须遵守的伦理外,别想让我在写作上再做什么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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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作时必须真诚,如不真诚,自由联想就会断裂。一些词那么写,是因为那些词会跳出来,而且觉得必须把那些词放在那儿才对。总有人以为我在刻意吸引眼球,那是你自己的投射罢了。
拉拉扯扯说了这么多,接下来进入正题,谈谈李雪。
一、
首先澄清一个传闻,总有人说李雪是我的来访者,这是胡扯。和来访者恋爱上床,我认为是最严重的违反伦理。
李雪是我的读者,其实我也是她的读者,她有一个博客,写信请我去看,一看我被吸引了,觉得是天才,我是先见她文字,再见到她的人。
她很美,极其感性,极度聪明,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接触过比她智商更高的人。美貌、感性、高智商,都是我喜欢的。
但她问题也极大,坊间传闻她是我来访者也可以理解,她太像病人,其实也可被诊断边缘型人格障碍。
虽然她有这么多优点,我看起来也还可以,但我们在一起很痛苦,都没有啥蜜月期,直接进入1 1=0的阶段了,然后这样耗了六年,从08年到14年。
分手前,我有了个大肚子,怎么减都减不下去,但分手后,两个月肚子就减下去了。这也说明,我们在一起太痛苦。
所以,我讲课时常这样开始:别以为,武志红是北大心理学硕士毕业,文章写得好,就觉得武志红最健康,于是来教大家如何健康,事实可能恰恰相反,武志红病得非常重,还花样百出,只是他一直直面问题,从不粉饰事实,结果有了很多思考与真切领悟,我就是来分享这些东西而已。
这并非托辞,而是真诚的。
不欺人的真诚比较容易,勇气够就可以了;不自欺的真诚就很难,需要无限的修行。
譬如一开始,我就知道,李雪是边缘型人格障碍,大病号,而我觉得我是一个正常人。你看,我没多少痛苦,我的社交、工作都正常,虽然我勇于做自我分析,但我最多是神经症级别的吧。
不过在这一点上我不真诚,我狡猾,有节制。和李雪谈话时,我从不会说我是正常人,你是病人。但李雪是这种感觉,她多次和我因为这个话题吵架,可我就是不承认,并且从不失口当面说她是病人。然而,李雪的智商极高,人又极度敏感,你可以说是神经质,但想让她改变观点实在不容易。
改变不了她,而我却开始改变了。
二、
先是事业上的改变。
我是一个宅男,超级怕麻烦,所以虽然2005年在广州日报写心理专栏迅速成名,但我还是苦哈哈地,从2007年起,在一个离我家至少一个小时路程的咨询中心做兼职咨询师,一小时先300,后来500,和咨询中心五五分成。我已经算好的了,其他咨询师都是四六或三七分成,咨询师拿少,工作室拿多。
我那时视金钱如粪土,觉得没什么,李雪受不了,她说凭什么这么分,你名气这么大,完全可以自己开工作室做心理咨询,为何要给别的机构打工呢?
她一直受不了别人剥削我,而那时我想,边缘型人格都受不了别人剥削自己的,所以是她有病——和心理咨询师在一起有时很可怕的,如果他使用这种你有病所以错在你的逻辑的话。
现在则想,靠,当时的确是对我巨大的剥削啊,我在那儿挂职,起了多大宣传作用,不给我发钱就算了,还和我五五分成,太过份了。但必须澄清下,咨询中心的老板是我朋友,这个条件主要是我自己要求的。
所以我是真有病,好人病。
那不去那儿做怎么办,就自己开工作室吧。我弄的话,不知道弄到什么猴年马月,而她行动力极强,三下五除二工作室就建好了,一直到现在,广州工作室的地址、布置什么的,都是她弄的,来过的人都说好。她的审美的确非常好,不压抑、欲望强、执着的人容易有这个特点。
然后,在她的推动下,我的课程也办起来了。
然后,在她的谈判下,我出书的版税一下子升高了很多。虽然已经算是知名作家,而且本本书都畅销,但我仍然提不出高条件来,她帮我改变了这一点。
……
可以说,如没有李雪,这些事很可能都不会发生改变,我很可能现在既没开工作室,也不会办课程,而就是在做一个不会犯错的宅男,名气很大了,但还在别人的工作室做着这些事——咨询,加写文章。
苍蝇议论对错,英雄一路前行。苍蝇首先说的是我自己,现在我明白,我做着那么简单的工作,就是因心中不断地在议论对错——所有带着欲望的主动行为都是错的。因此,被动、消极而封闭,很难前行。
这些事很有收益,和李雪在一起后,我的收入猛涨,最初年年都在翻番,特别是版税和讲课,长得厉害。
过去别人找我讲课,问,武老师,你怎么收费啊,我通常会反问,你们的惯例如何,结果谈下来,就是半天一千到三千。这个价格让李雪感到崩溃,然后迅速提到了一天至少一万。现在是半天至少六万,税后,不谈价。并且因为时间太宝贵了,都不愿出去讲课了。
有人甚至怀疑我做咨询,会不会刻意拉长来访者时间,以此挣钱。这种怀疑是没有道理的,我现在收费是50分钟一节,一节800元,一周工作三天,咨询一年的分成是30万左右。
最初这些改变让我非常不适应,总觉得她是满脑子想钱的坏人。现在看,这方面她比我正常。
和她在一起六年后,她的这部分人格,也进入了我的血液里,而我们14年分手后,因痛苦纠缠没有了,而我自己又可以去争取金钱,所以收入一下子又开始爆,具体保密。
必须承认,我的事业能发展起来,她是最初的核心推动力。
三、
除了事业,其他方面对我改变也很大。
譬如人际关系上。作为宅男,我有一定的朋友,而是多是老友,但在李雪看来,我就像是有意避开了高层次人士似的。想认识我的各界人士非常多,但我都避开了,而和李雪在一起后,迅速开始认识了很多特别的人。
有境界极高之人,譬如一位老师精通佛学,也有实修,我们交谈时,他讲佛学,我讲心理学,总是轻易能相互印证彼此;
有江湖骗子,但你有点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有意骗人,还是活在想象中的;
有精神分裂症患者,但却有极为特别之处;
有混社会的;
有富豪与高官;
还有一见到钟情女子就立即还俗的高僧;
并且,她一认识张德芬、尹建莉等人,就立即成为好友,这绝非是因为可以相互利用,而是因为她们气味相投,彼此喜欢得不行。
……
她爱交际,讲义气,朋友出事儿,她比自己的事儿还急。她还爱请朋友到家里聚会,这让我吃不消,结果我们达成共识,朋友到了家里,我也可以不理。于是一段时间,一周可以几乎天天家里有客人,而我就从书房出来打个招呼,然后自己呆着,他们聊天。
就这样,我认识了太多奇人,听到也见到了各种不可思议的故事,这些人中太多是传奇人物,在咨询室中不容易遇到。
她还特别爱养宠物,如有条件,她得弄个动物园才行。我家最多时,有七只加菲猫、三只鹦鹉。虽然没养过孩子,这些宝贝的确带给我太多的快乐。
和这些宝贝们在一起,开始让我怀疑,我可能病得比李雪重。譬如最美的鹦鹉Miumiu,后来转给上海一超爱鹦鹉的男人,我们多次去看它。Miumiu见到李雪时,会激动不已,但见到我时,反应冷淡,就像不认识我似的,这让我非常震惊,因为在家时,我最喜欢它,照顾它也比李雪多得多。
还有喵们,2014年我们分手后,家里还有三只猫,主要是她养,她不在广州时我养,然后发现,喵和她在一起时状态好很多,而和我在一起时,就变得没有活力,还容易生猫癣。
这对我都是打击,让我想,虽然李雪看着有病,但可能我更有病。
四、
是的,李雪的一个重要功能,是让我认识到,我多有病。
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发生在2012年6月下旬,那天晚上,我接连做了三个非常有冲击力的梦,最后一个梦,梦见了一个精神病男人,虽然梦里没把他视为是我,但他的身形样貌,就是我从高三到研究生三年级时的样子。
现在回头看,这是我第一次梦中的主角,变成了我自己形象的坏人,以前最多是梦见恶魔,如果梦中有具象化的坏人——如金正日,那也都是配角,而主角武志红一定是好人。
在我的心灵发展上,这是一个极为关键的变化。作为一个经典好人,我知道我的好是在防御我的坏,但脑袋上知道,却碰触不到这个坏,即便梦里都不允许主角是坏人。但这次,终于我梦里的主角,变成了一个具象化的坏人了。
这个梦醒来后,我终于第一次真诚的不再持有以前立场——我是正常人而李雪是病人。我第一次真切认为,原来我也是个大病号,病得不轻。
这是我作为好人,而出现的心灵黑化的开始。到了2015年3月,发展出又一个里程碑的事件,在和一位男性来访者咨询时,我出现了幻觉,变身为一个黑色的狰狞的恶魔,而来访者也看到了。
这件事我写到了书中,因此引起很多读者的反感。
这份反感和抵触,我非常理解,毕竟北大心理学系是理科,我还是有一个科学主义的脑袋的,但是因为在李雪身上不断发生各种不可思议之事,最后我的科学主义脑袋彻底被敲碎了。
做了那三个梦几天后,我们整个工作室去坝上玩,然后发生了一系列不能用常理解释之事。
首先,我、李雪和两位助理去广州白云机场登机时,竟发现我们四个人的机票被取消了。我们据理力争,成功上了飞机,上机后事实一目了然,是票务公司一票两卖,最后我们被安排到了商务舱。这件事被我写到了微博里,当时也是一个小热点。
我生命中有两次发生这种事,另一次是上了飞机飞机起飞前坏了。这两次我都小宇宙爆发,争取当天飞了,但接着都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所以这种事,就好像冥冥中有一股力量阻止我们去,但我们执念太深,还是去了。
这次的可怕之事是,到了坝上骑马时,马惊了,李雪从马上摔下来,摔成第一腰椎粉碎性加压缩性骨折,非常严重。
后来艰难地进了北京最好的骨科医院,找了极好的大夫做手术,可手术前一晚,还没见到医生,要第二天手术时才能第一次见到,李雪的不安全感爆发,她还觉得自己不该在腰上钉八颗钉子,所以坚决要求出院。
出院后怎么办,她先是找一个道家老师治疗,而后道家老师在她受伤的第七天,找了一个神人治疗,她立即就在床上能爬一圈了。
这个神人,当时是一个大三学生,而且只是打电话。后来发现,他其实是有精神分裂症的多种经典症状。
这件事极大地动摇了我的科学主义脑袋。
还要澄清的是,不是第七天那次电话“治疗”后一切就OK了,李雪还是一共躺了20多天后才站立行走。不过这个恢复,我们和很多医生朋友聊过,他们都说堪称奇迹。
请不要轻易学习,这是这个精神病小孩和李雪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