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中国最有名的夫妻么?不是梁鸿孟光,也不是陆游唐婉,我说的是诸家镇的诸何明和苟扬洁。这对夫妻的妙处,全在"差不多"三个字上。
光绪二十八年三月初七,媒婆刘婶领着穿灰布长衫的诸先生去苟家相看。走到半道下起雨,诸先生掏出帕子擦眼镜,顺手把写着女方生辰的红纸垫在石头上坐。等到了苟家堂屋,女方问他:"先生可知我属相?"诸先生推推眼镜:"肖狗的?"那姑娘掩着嘴笑:"我属鸡的,先生把红纸坐成浆糊了罢。"
这便是他们的初见。后来诸先生逢人便说:"苟姑娘和诸姑娘差不多,扬洁和玉洁也差不多,横竖都是水字旁。"其实人家姑娘叫扬洁,偏他记成玉洁,好在姑娘也不恼,说"玉字比划少,写着省墨"。
成亲那日更有趣。本该卯时发轿,新郎睡过了头辰时才到;新娘本该戴凤冠,临时找不着改用毛线帽。喜堂上摆着两盏油灯,东边那盏没油,西边那盏没芯,倒也应了"左右光明"的好口彩。拜完天地要喝交杯酒,新郎错拿了醋壶,新娘倒说:"酸些好,开胃。"
街坊都说这两口子过不长久。谁知三十年过去,诸先生把盐罐当糖罐使得顺手,苟太太织毛衣三针漏两针成了新花样。前年他们银婚纪念,儿子翻出当年的婚书,发现年份竟写成光绪二十七年。老太太扶着老花镜瞧了半天,笑道:"光绪二十七年和二十八年,左右都是前清的光景。"
前日我去诸家吃茶,见他们厅堂挂着幅字,左边写"得饶人处且饶人",右边书"能将就时且将就",横批四个大字——"差不多好"。苟太太端来点心,把桂花糕错拿成椒盐酥,诸先生嚼得咯吱响:"甜咸都是滋昧,吃进肚里一般管饱。"
这便是我要说的故事。诸先生常念叨:"婚姻就像打算盘,七上八下都行,只要珠子不散架。"如今他们金婚在即,听说孙子要给补办婚礼。我问老太太要穿什么礼服,她正把红被面往蓝布衫上比划:"被面改嫁衣,省事又喜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