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夏薄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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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一页页作文纸,歪歪扭扭的字迹让叶宋不禁勾起嘴角,这群孩子还真是可爱呀。之前她在班上留了一篇作文,让每个人孩子写一下自己的心愿,孩子们的想法天马行空,说什么的都有。可是当她看到这份仅有着一行娟秀字迹的作业时,心却微微的抽痛起来,似乎有什么在她的心底泛起圈圈涟漪。

“我大概是被上帝遗忘了的孩子,许愿又有什么用呢?”

窗外,乌云逼近,似乎这片土地要迎来一场大雨了呢。一丝凉风从窗户闯入,空气里是淡淡的薄荷香,年轻的女子那蹙起的眉头似乎才有了些许松动。

苏静,是班里那个奇怪的孩子。这是叶宋到这里第一天,别人告诉她的。听到这样的评价,她的目光在这个“奇怪的”孩子身上做了短暂的停留。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小女孩抬头也看了她一眼。目光在空气里仅交汇了几秒,女孩便又低下了头,只是那眼神中的忧郁和防备让她心惊。

许是那样的眼神让叶宋难以忘记,叶宋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在苏静的身上停留。她发现苏静从来不和其他同学玩儿,甚至从来不和别人讲话,也没有人去找她。她总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拿着本子写着什么,淡出了其他人的世界。她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养成了这样的性子?那个只有她自己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只是,她会很孤独吧?叶宋想走进她的世界,右手不自觉的抚摸上左手中指。

偶然一次听其他老师说起苏静的家庭时,叶宋不禁停下了脚步。

苏静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她的父亲是矿工,母亲是典型的家庭主妇,她还有一个哥哥。只是在她出生那年,煤矿塌方,而她的父亲也没能幸免,失去了一条腿。这对她们这个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年仅16岁的哥哥不得不外出打工,只是这一出去,再没回来过。而她的父亲开始酗酒,脾气也越来越暴躁,骂她是废物、灾星,整日冲她和母亲撒气。终于,母亲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带着家里仅有的现金离开了。

叶宋的脸色白的吓人,紧握的双手不停地颤抖,耳边是无尽的争吵与谩骂,眼前是碎了一地的碗,那个女孩被毫不留情的推倒,没有人注意到那刺目的红色。

叶宋的右手不自觉的抚摸上左手中指,停留在那处浅淡的疤痕上。云头似乎又低了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这雨怎么还不来呢?

抬头看着这盆翠绿的薄荷草,浮躁的心又渐渐平静下来,眼前似乎浮现出那个喜欢穿白衬衫的男人的身影。模糊的记忆又清晰起来。。。。。。

那个空气里弥漫着薄荷香的夏天,叶宋总是把自己裹在宽大的校服里,她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高冷女神,学习很好,却从不和别人说话。其他同学只当她是只高傲的孔雀,却没人能懂那个青涩身影转身时的寂寞。叶宋的父母从没有出席过她的家长会,所幸她成绩优秀,老师也不多说什么。没有人了解她,直到新的语文老师的出现。

叶宋也同样有一个不完整的家庭,无尽的争吵是她年少时的噩梦,后来那个破碎的家再容不下她,她只剩下她自己了。没有人知道在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她多么害怕黑夜的来临。她从来不习惯和别人交流,只把所有的孤独和恐惧告诉了那个从来不会抛弃她的日记本。她是被世界抛弃了的人,没有人能走入她那方小小的黑白世界,是的,她的世界没有颜色。

记忆里,那个爱穿白衬衫的男人身上总是有淡淡的薄荷香,似乎是从薄荷丛走出的王子。他的嘴边总是有浅浅的笑,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难过。叶宋每看到那笑容都会觉得刺眼,觉得老天不公,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内心深处嫉妒的发狂。

几次接触,语文老师看到了她身上的才华,只是他不懂这样有灵性的女生为何从来不笑,她眼中的孤寂与疏离更是让他好奇。大概所有的故事都是始于好奇吧,叶宋对苏静是如此,他对她也是。

那次,他留的作文题目是《敞开心扉》,她辗转一夜,不知如何下笔。左手中指处的伤疤又被她撕裂,似乎只有那连心的痛可以让她找到点安全感。她不会忘记当初父母把她推倒时脸上的怒意,她不会忘记她的日记被撕时的绝望,她的左手沾满了血,可是那痛却不及她心底的痛。从来都没有人在意过她的伤口,更没人会在意她的感受。

他用心地读过她那些浸满了悲伤的文字,他似乎懂了她的寂寞,他走近她,想要把那堵冰冷的心墙融化。

一个闪电划破黑夜,雨终于下起来了。那抹光亮照亮整个屋子,如果有其他人,必然会看到叶宋的眼中细碎的光。而这个夜,也注定是不平凡的夜。

第二天上课,苏静没来。叶宋的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下午,听人说苏静的父亲喝醉酒后,在这个雨夜,失足摔下山。叶宋心惊,急忙朝苏静家走去。叶宋一直都讨厌酒鬼的,她不惋惜男人的死,只是心疼那个孤独的灵魂。

下完雨的山路满是泥泞,叶宋却不在乎,用尽全力朝那个所谓的家走去。入目是破败的屋子,在她看来已经是连遮挡风雨都成问题的地方,却是她的家。女孩安静的跪着,没有吵闹,没有哭泣,只是那单薄的身影更是让人心疼。女孩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惊讶转瞬即逝,换为了初见时的漠然。叶宋轻轻地走过去,慢慢地把她抱在怀里,女孩一怔,最终没有挣脱,冰凉的身体渴望温暖。

“想哭就哭吧,别怕,有我在呢。”

“你不怕我吗?我是灾星,会给接近我的人带来厄运。”

“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倔强的女孩脆弱的心终于触到一丝柔软,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生不嫌弃她,这是第一个不和别人一样觉得她是个灾星的人呢。这么多年的委屈喷薄而出,女孩终是哭出声来。

“我爸死了。。。。。。”

“嗯,我知道”

“我只剩我自己了”

“有我陪你!”

“不,我是被抛弃的人”

“最先抛弃你的人是你自己!”

她把他曾经告诉她的话送给了苏静,她们会有这些牵绊,是因为她们太相似了。她把她的故事讲给了苏静,那些沉睡的记忆,终不过化成了嘴角的一抹微笑。还心痛吗?她也问过自己,再想起来,那些往事终是在薄荷香中渐渐弥散。

“以前,我以为我的世界有我足以,这世界没有长久的陪伴,我害怕别人一次次的离开,索性不与人接近,这样便不会受伤。可是直到他出现,我知道我错了,这世上孤独的心都渴望温暖,越是把自己像刺猬一样缩在一起,越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他就像我世界的太阳,照亮了我的黑夜,让我的世界有了色彩。”

叶宋的嘴角泛起迷人的微笑。

“以后,我便是你的家人,你的太阳!”

似有什么悄然的发生改变,那对相互依偎的身影紧紧相拥。

教工宿舍里,叶宋望着那盆长势甚好的薄荷草发呆,果然倔强的生命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很好的生长,不畏严寒,不惧酷暑,它就是自己,却也是生命的英雄。 

记忆里,那个男人会暖暖的笑,会没有任何目的的对她好;会在混混把她逼近黑暗里时,把她护在身后;会在她考完试时给她奖励,给她分析卷子;他教会了她如何和别人交往,他抚平了她身上的刺,让她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他不比她大很多,却是像她的父亲一样带她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没有人知道原来的她多么自卑,多么绝望,幸好有人拉了她一把。

只是那个人却不在了,一个醉酒的司机带走了他的生命。那段时间她又像最初一样把自己封闭起来,她绝望过,恨过,只是当她看到那盆他送给她的薄荷草时,她终是释然了。他曾和她说,要像这盆薄荷草一样,活成自己的英雄。

她把这盆薄荷草送给了苏静,没有不舍,她想像他一样把这份生机、希望传给那个同样孤独的灵魂。左手上的伤痕似乎又浅了些,不再微微的疼。

这个夏天,淡淡的清凉,浅浅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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