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蜂人

二   听一头驴子讲那过去的事

我叫绿子,但是村子里人都喊我驴子。

那一年,我八岁。长了一口残缺不齐的牙齿。母亲不仅在没人的时候会说我丑死了,就是在人前,也说我丑。这让我自尊扫地。我总是不敢在人前张嘴笑。一笑就怕露出自己的牙齿遭人嘲笑。但是小孩子,总会为一点小事就会觉得很开心,或很不开心。所以,我总会轻易的就忘记自己难看得牙齿,忘形的咧着缺失门牙的大嘴,笑的咯咯的。往往这时候,假如母亲看见了,就总说:“看你的丑样子。一笑起来,真是丑。”我不知道母亲当时为什么要那样说,或许只是一种调侃,但对于一个小孩子,对她的话却是深信不疑的。

母亲一句话,总让我的情绪低落下去,马上就能让我紧闭了嘴巴。那时候,以为自己的牙齿也就那样了。在母亲的影响下,我总以为自己是个丑陋的丑八怪。所以,我自卑的不敢到人前去。走路总是贴着墙角走。不愿见人。总是躲避着人群。

但是,这样也躲不开人群。只要有人看见我,就在我的背后喊“小驴子!小驴子!”而此时的我总会用一双猫一样的双眼,瞪视着他。眼里满是愤怒。如果是大人,我就那样瞪视着他,让他自己觉得无趣,自己转身离开。如果是小孩子,我就会如一头发怒的小豹子,扑上去和他打一架。打不过也打,最后总免不了一场大哭。而他们似乎知道我在意什么,然后就故意拿这一样寻开心,见了我,喊我一声“小驴子”然后转身就跑。而他们好像得了什么便宜那样,跑到我追不上的地方,开心的大笑,而我,也像吃了亏那样,总是委屈,愤恨的满眼是泪。为了这一个名字,我没少和村里的小孩子打架。那时候,我对父母也充满了怨恨。为什么要给我起这样的一个名字?为什么我没呀草呀的名字?

偏偏这个时候,我的头上长了一个小疙瘩。(长这种东西,我想,大概因为营养不良所致)一梳头就痛,每次母亲给梳头就不肯好好合作。气的母亲也就懒得管我。几日之后,我的头发就如乱草一样,纠结在一起,在脑后乱乱的纠结成一个大疙瘩。怎么也梳理不开,拽扯着我的头发,让我很痛苦。而母亲趁我睡着了的时候,用剪刀把那些头发给剪了去。当我发现的时候,就哭得昏天暗地。哭闹着让母亲陪我的头发。

母亲把我的头发剪得七零八落的样子,对我幼小的却极度敏感的心,更是一种沉重的打击。让我简直觉得世界末日到了。果真如我所想,我一出门,不仅遭到了小孩子的取笑,就连同大人,都过来摸着我的脑袋说:“小驴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谁给你弄的?”我用力的甩掉那个家伙的手,羞愤的跑远了。

在大人那里觉得无所谓的事情,在一个小孩子心中,也会觉得比天大。我的被老鼠咬啃了一样的头发,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个怪物,这让我的内心更加的自卑。我更加的躲避着人群。我恐惧人群,到最后我似乎已经不会和人交流了。

时常的,我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就在那一年的春天,村里来了一个放蜂人。

那天,放学后,远远地,就看见村里的一处空地处有很多人聚集在那里。并且那里还停着着一辆大卡车。小孩子也都跑了去看热闹。而我,终究不过也还是个八岁的小孩子,好奇心,驱使着我也去了那堆人那里。那时候的乡村人对一切都是好奇的。包括一辆外来的大卡车。

我看到卡车上的人,在往下搬东西。他们搬下来的全是木头箱子,大约有几十个,或者更多。那时候,对我来说,要搞清楚那些木头箱子有多少,还是很难的一件事情。箱子都从卡车上搬下来之后,那些搬运工离去,大卡车也开走了。只留下了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女人和一个十七八岁或者还要大一点的男孩子。这时候那个男孩子和那个女人开始支撑帐篷。帐篷支撑起来之后,他们开始把一些东西搬进去。现在想来,也就是搬运进去一些日常用品吧。就这样忙忙活活的,一直到日暮。大家都纷纷离开。空地上留下的那些木头箱子和一个草绿色的大帐篷,也没能让我看懂,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心里充满了疑惑。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父亲,那些人来是做什么的。父亲告诉我,那是放蜂人。就是来采蜜的。因为那时村子里有一片很大的槐树林。槐花一开,到处都是槐花的香味。

而母亲听说,我也去那里看热闹去了,就说了一句“以后放学就回家,不要去那里听到没有?那箱子里装的全是蜜蜂,不小心就会被咬着。会出人命的。”

对于母亲的话,我虽然相信,但是好奇心足以使我把母亲的话当做耳旁风。

那天下午当老师手中拽着的打铃的绳子还没放下时,我就已经冲出了教室。小小的一个人,背着一个斜挎的单带书包,书包带子有点长,书包覆盖在屁股上,跑起来,书包一拍一拍的打着屁股,书包里的文具盒,也咣当咣当的作响,我就这样一口气跑去了放蜂人那里,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豁牙和斑秃一样的脑袋。

我气喘吁吁的跑去那里,还没有停稳脚跟,额头上好像就被什么狠狠的叮咬了一下。好痛,好痛的,我啊呀的叫了一声,捂着额头蹲在了地上。当时那个大男孩子好像正在地上打木桩子,固定他的帐篷。看到我的样子,扔掉手中的锤子,跑到我的面前,单膝跪在地上,用手来扶我的头。一边问:“怎么样?被蜜蜂咬到了吗?”

听到那样一个急切却很温和的声音,我不说话,却把自己的手从额头上拿开来让他看。

“果然咬到了。”他说。“不过,不要紧,我给你涂点药水,就会好了"

然后他返身回到帐篷里,拿出一个小瓶子,用棉棒蘸了一下,在我的额头上涂抹了一下。很神奇,疼痛马上就停止了。我用手摸摸额头,感觉那里长了一个大包的样子。

他用手扶正我的脑袋,看了一眼,然后,说,“你的样子很可爱。”

天知道,当时,他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话,一个斑秃一样的脑袋,缺失的门牙,额头上刚刚被咬了一个大包的我,在他眼中,竟然是可爱的!听到他的赞语,我对天发誓,当时我真有要晕过去的感觉。老天眷顾我,终于有一个人说我可爱了!

那天的晚饭,我吃的格外的香甜,当天晚上我额头上顶着一个大包,做了一个从来没有做过的美梦。我梦见自己像蜜蜂一样长着翅膀,像个美丽的公主,在花间飞来飞去……

第二天下午放学,我依然背着书包跑去他那里,这一次,不单单是要去看热闹,心底是有了一个人要见的,是一个说我可爱的人。

去到放蜂的场地,他依然在忙碌,看到我来了,放下手中的活,又去帐篷里拿出那个药瓶子来,来给我的额头上药。额头上的大包,三天以后,就消失了。但是,他见到我的时候,却还问:"完全的不痛了吗?”

我点点头。

“其实,被蜜蜂咬到,也没什么。不过,你这算厉害的。过敏。不过敏的,被咬到,就是痛一下而已,不会肿起来的。”他这样说。

“以后,看到蜜蜂,不要惊慌,停住不动就好,它就不会咬你了。”

我点头。说:"嗯。“

“你不是很爱说话哦。”他笑着说,同时伸手来摸摸我的脑袋。在那一刻,我竟然有一种脸红耳热的感觉。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他依然笑笑的,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一提到我的名字,我是那样不情愿的说出来。但是他笑笑的样子,没有任何的恶意,让我如何会拒绝一个说我可爱的人呢?

于是,我小声的,一字一顿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希望他和其他人不同,可以听清,可以说清,我的名字。

果然,他没有令我失望。他用很清晰,很准确的读音,又重复了一下我的名字。

“呵呵,一个公主一样的,好听的名字。”他这样说。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的名字好听。却不免不敢完全的相信:“是真的很好听吗?”

"真的,很好听。和你很般配。”他说这话的时候,又伸手过来,这次,他不是摸,而是用手来揉搓了一下我的头发。然后,他就忙他的活了。而我,蹲在他的身边,看他干活,但是满脑子都是他夸赞我的话,——像公主一样。这话是说我的。说我,像公主一样。第一次,我咧着我的缺失门牙的嘴,无所顾忌的在他面前笑着。

从那以后,我几乎每天放学都会跑去他那里。而其他的小孩子,看完了热闹,觉得再也没有什么稀奇可看的,就逐渐的不再去了。

而我,保持了从没有过得热情,天天去他那里。因为,在他那里我得到了从没有过得夸赞。

他忙的时候,我就无声的看他干活。他不忙的时候,就会和我聊天。他给我讲了很多他去过的地方和发生的事情。只是,我现在想一想,竟然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他收割蜂蜜的时候,会穿一种特制的服装,把自己从头到脚的包裹起来,头上还带着一种带着面纱的帽子。当他打开装蜜蜂的木箱时,箱子里的蜜蜂就扑头盖脸的飞到他的身上。而他像一个剑客,面对着密密麻麻的暗器,依然从容,依然淡定。而我怕被蜜蜂咬到,就跑进那座草绿色的帐篷里躲起来,把脸贴近帐篷的缝隙,只把眼睛露出来,好看帐篷外的光景。我就这样一边看他干活,一边天马行空的幻想。

看他收割完蜂蜜时,我就从帐篷里跳出来,他会把收好的蜂蜜用手指蘸着放到我的嘴边那么一抹,然后,问;"甜吧?”

我伸出舌头舔一舔,然后点头,说,“嗯,甜,比糖都甜。”在那边,他的妈妈听到我的话,就露出很开心的笑容来。然后说,我就像她家的小妮子。在家的时候,他就这么逗她玩。

从此,只要不是上学的时间,我就几乎成了他的跟屁虫。他到哪,我就去哪里。他去河边洗衣服,我也跟着去河边。

春天里,槐树开花的时候,河水还是很凉的,当他看到河里有鱼游动的时候,竟然就扑通一下跳进河水里去了。

“凉吗?”我蹲在岸边问他。

“凉的。但我要抓鱼给小公主玩。”他笑着说。几曾何时,他从叫我的名字,又改叫我小公主了呢?

在他的这种称呼里,我整个人都是陶醉的,整颗心里都装满了幸福。

他在水里,扑腾扑腾的,上岸后,把两只手都握起来,让我猜,有没有鱼。我说,有鱼。他问,在哪一只手里?我就指着他右手说:“这只手里有鱼。”于是他就摊开他的手给我看。我看到在他的右手掌心里,果然有一条小鱼。被自己猜中了,于是,就咧着嘴很开心的笑起来。

他把自己的洗衣盆装上水,把鱼放进去。然后又跳进水里,再抓。抓到鱼了。他就握在手里让我猜。我就想,刚才是右手,现在一定会在左手,于是,就说,在左手里。他就摊开手掌给我看,发现小鱼却不在左手里,依然在他的右手心里躺着。这一次,轮到他笑的哈哈的。露出一种得意的神情来。

有时候,从河里出来,握着两只手让我猜,我猜来猜去的,不敢下最后的决定。他笑得更厉害,最后,就把两只手都摊开给我看,却是一条小鱼都没有。原来是骗人的。就这样,他衣服也没洗完,天就会黑了。这时候,他总是大叫:“完了,完了,回去老妈又要训我了。”

日子就这样很开心的过着,在他的身边,我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个小公主。

我把他抓的鱼,回家放在罐头瓶子里,摆放在窗台上。

有一次,在河边洗完衣服,他就躺在河边的沙地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天空出神。老半天不说话。我去坐到他的身旁,问他:“你在看什么?”

“看天上的云啊。"

”看云干嘛?“

”云啊?一会像猫,一会像狗的,那样变来变去的,很有意思的。“他说。

“这里的云没有草原上的云好看。草原上的云很美……很美……”他像说给我听,又像自言自语。

“不过,草原上的云虽然很美,却没有人陪着我。这里却有你陪着,而且还是个公主,不错的哦。”他说着,抬起他的手臂,在我的头上摸了一下。那时候的我,如何能读懂一个年轻的放蜂人的孤独呢?他无论说什么,我听过之后,也都会如天上的云,马上就飘散了。

不管我有没有懂他,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东一句西一句的聊天。

“我家里的小妹,比你大一点的,在读书。”他说

“你为什么不读书了呢?”我随便的问了一句。

“爸爸不在了。我就不再读书了。我和妈妈出来挣钱,给小妹读书。给自己将来娶媳妇”他说。

“你爸爸不在了?他去了哪里了呢?”我问。

他无声的又摸了摸我的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突然记起他说的娶媳妇的话来,就问他:“那你有媳妇了吗?”

“还没有呢。”

“那,我给你做媳妇吧。”我突然的说。我觉得,他就是我想嫁的人。一个能叫正确我名字的人。一个觉得我像公主的人。

他听我这样说,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说:“好啊,那你要好好长大。"

有了这样一句承诺,我的心里就踏实了很多。以为自己真的就可以待在他的身边,一直,一直——那时候,还不知道地久天长这个词。只知道,一直,一直----就是没有完的意思。

那时候,不懂一个放蜂人,其实就是一个四处流浪的人。是要不停的换地方的。我以为,他来了,就是来了。不会再走了。但是有一天,他却给了我满满一瓶子的蜂蜜,对我说,“给你回去,慢慢吃。''

我什么都没有想,欢天喜地的把那瓶蜂蜜抱回家。母亲见到那瓶子蜂蜜,很是吃惊,显得有些惊慌。问我从哪里弄来的。我如实的说了。母亲硬让我去还给他,说,不可以随便要人家的东西。并且说;"以后不准再去放蜂人那里了。小心自己被拐走了。''

对于母亲的话,我自然是翻白眼。我心说,我才不怕他拐我走呢。对于那瓶子蜂蜜,我也坚决不肯去还。“他是给我吃的,为什么要还?”

“你呀,你呀,就知道吃!’母亲用手指点着我的脑门子。差一点把我从凳子上点落下去。可见母亲用了不少的力气。

“蜂蜜不还也行,人家诚心给,送回去,总归不大好看。不过咱总得给人家送去一点东西才好。”父亲说。

那送什么好呢?母亲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东西要送给他。

第二天早晨,母亲把平日赞的鸡蛋装在筐子里,连同鸡窝里母鸡刚下的几个鸡蛋一并装上,凑满了一篮子鸡蛋,让我给送去。

我提着那一筐鸡蛋,很是吃力,我好不容易,到达他的住地,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不见了。那么多的木头箱子,一只都不见了。那草绿色的帐篷也不见了。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那里只是一片空地而已。地上只留下两道大卡车轮子的痕迹。

看着满地的零落的槐树花,小小的一个人心里竟然有一种空了的感觉。

后来听说,他们是夜里走的。

我提着那一篮子鸡蛋回到家,咣当一声把鸡蛋搡给母亲,也不管鸡蛋碎不碎。转身就跑。母亲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你就抽疯吧啊."

那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去找到他。可是,我去哪里能找到他呢?

我去了村里那时唯一的一条大路上,想去追他。可是,我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老实说,那时候的我,还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的确确是如此。因为在课堂上,老师每一次提问我这个问题,我没有一次能回答正确。为此,还挨过老师的脑瓜崩。记得老师说:“你怎么会东南西北不分呢?”说完这句话,就在我的脑袋上,用手指很清脆的弹了一个脑瓜崩。这惹得一个小朋友哈哈大笑,老师顺手就对那个小朋友扔过去一截粉笔头。只是老师不是扔粉笔头的高手,粉笔头却打到了另一个小朋友的头上,又惹得满教室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而此时的我,站在路上,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满眼的茫然和无助。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走的时候要这样无声息?为什么不和自己告别?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呢?他来,本不是因我而来,他走,也不是为我而走。所以,他来了,所以他又走了,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呢?

但是,小小的一个人,如何能解读人世间的这些来来去去?

所以我很是伤心难过了一段日子。

关于那瓶子蜂蜜,母亲却没舍得给我吃。背着我把它送给外婆了。因为外婆常年的气管不好。,老是咳喘。外婆用蜂蜜,外加一些偏方,很神奇的是,从此,外婆不再咳喘了。我不知道是偏方管用了,还是那瓶子蜂蜜管用了。总之,外婆到死都没有再犯过咳喘病。

而我因为母亲把那瓶子蜂蜜送了外婆,想起来,就让母亲陪我的蜂蜜。母亲自觉理亏,就会去小卖店给我买上几包钙奶饼干,说:”这些饼干抵消了那瓶蜂蜜了啊?”我当然不傻,自然不答应。不过当时有饼干吃着,也不再闹。总之,哪天不高兴了,就又让母亲陪我的蜂蜜。

日子就这样过着,我似乎也忘记了那个放蜂人。只是一到春天,槐树开满花的时候,我的心就满怀期待,他是不是要回来了呢?

我的牙齿慢慢地脱落,然后又慢慢长出新牙,我的头发也一天一天的长起来。只是,放在窗台的鱼,虽然我每日用心的喂养它们,它们还是一条一条的都死掉了……

一年又一年的过去。每一年都会有放蜂人到村子里来。但是,那些放蜂人都不是他。

再到后来,因为树木的砍伐,已经没有槐树林了。路边也没有槐树了。都种植成杨树了。杨树长得快,可以更多的见到经济的效益。

只是杨树开的花招不来蜜蜂。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其他放蜂人来过。老实说,因为那个放蜂人的到来,那是我整个童年时期最快乐,最幸福的一段日子。有谁被当做公主一样的喜爱,她会不开心,不幸福呢?

如果,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可以恋爱的话,那一次,可以算作我的初恋。

如果,一个八岁的小孩子真的懂得恋爱的话,那一次,我真的失恋了。只是,我爱的那个人,我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是放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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