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正当防卫过当,关了俩月有余。那个想要害他的小子失血过多,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警察那边程序走下来确定了这是一起谋杀案,但老孟没被杀死还反杀了那个想要他命的小伙子。原本被判了一年多,但警察敏锐的直觉发现这事儿没这么简单,从老孟嘴里撬出来不少东西结了几个大案,警方似乎觉得这人用处很大,还有意发展他成为线人。
老孟不傻,出来之后没急着昭告天下当初那个孟老鸨又回来了,而是问了我大理好玩么,想趁着这段行业动荡的时光享受一个人的独处。
老孟和我相识于成都兰桂坊的一家酒吧里,第一印象是这人满嘴跑火车讲荤段子却不让人反感,所谓明骚易躲暗贱难防,大大咧咧的白胖子反而让人觉得直爽。彼此留了微信,后来我仔细看了他的朋友圈动态,才发现这人是个有性瘾的嫖客。当然,有性瘾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嫖客却是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
孟某人的朋友圈香艳无比,各种高级会所里的姑娘露着所有能露的部位,用手包和头发勉强遮挡着快要露出来的部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玩法让血脉喷张的欲望从照片里呼之欲出。我对他的职业感到好奇,但直接询问似乎有些不礼貌,直到老孟晒出某天穿着西装在某地产中介训话的照片我才知道这人是卖房子的。
我在古城的洱海门接他,老孟和绝大部分游客一样乘公交来的,正值夏天最热的时日,下车差点没被热浪推倒,浅蓝色的衬衫上不一会就印出一大块汗渍。老孟在正午的阳光下有些睁不开眼睛,说:“嚯,热啊!”
当天晚上我们去了一个民谣酒吧,驻唱歌手顶着河南腔唱了一首《成都》,老孟说这让他想起了曾今某个港台腔的妹子学洋妞儿叫床,力道不够就欠了几分味道,说着还嚎了两嗓子。冷清颓废的小酒吧里顿时回荡着那雄浑的声道,吓得老板在吧台一个激灵,旁边的文艺女大学生投来了鄙视的目光。不过这倒是让我们打开了话匣子,成都一别,已一年过半。
当天晚上我们喝了不少酒,天南地北的聊天打屁,尽是些没营养的话。老孟的故事是环了洱海的第二天晚上我才知道的。
老孟说,猫儿,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我说,那你对我期望真是够低的。
老孟说,有交易的屁眼子都不干净,你不欠我,我不欠你,聊着就是舒坦。
我说,我可是把你当朋友的。
老孟说,走心的那种?
我说,不然走肾?你想得美喔。
老孟说,我信你,那我可要跟你倒苦水了啊。
老孟确确实实是个聪明人,大智若愚的那种聪明。在房地产起势的那几个年头里,颜值处于巅峰的老孟凭借不错的口才完成了资金的原始积累,买了个大房子娶了大学女友,小日子眼看着越过越滋润。结果有一天老孟发现自己被绿了,睡别人老婆这事儿搁在古代是要浸猪笼的,可惜那个给他戴绿帽子的男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老子就是个怂逼,只能在离婚财产这块据理力争。”老孟得了房子,前妻拿了车,偌大的房子一个人住是越住越难受。他便把180平的房子换成了80平的房子,剩下那100平的钱买了个临街铺面,开了个房地产中介公司。
用老孟的话说,取悦一个人不一定要投其所好,但要满足他的欲望。找小姐的男人不一定真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很可能只想睡觉的时候枕边有个人陪。生意上难免会碰到这些个场合,孑然一身的孟经理无所谓世俗的眼光,就逐渐摸清了相邻几个省的私人会所门朝哪边开。“为了生意去了九成九,自个儿单独去也就那么一两次,找个相识的女人聊聊天。”
老孟聪明,在上层社会就扮好狗腿子的角色,点头哈腰一样不少。在基层小姐面前也放得下架子,讲讲段子送些礼物逗姑娘们开心。没过多久生意就有了一些规模,事情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做,自己当了个甩手掌柜。偶尔给来往的“朋友”牵个线搭个桥,只要是孟经理介绍的技师那一定是错不了!
渐渐地,孟老鸨的名声已经大过了孟经理。
老孟说,性欲是排在衣食住行之前的第一大刚需。在男权社会里,男人对女性的吸引力是其社会地位的象征,其实这种现象并不畸形,只不过在古代,女人们偏向于选择身强力壮的男人,而当代社会太安全了,女人们的危机感更多来自于物质生活而不是人身安全,拜金女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当然了,认不认同是另外一回事儿,这个世界上有是非但无对错。
这一席话听得我一愣一愣的,我说老孟你这个哲学修为可以的啊,应该去当大学教授。老孟说自己大学主修社会学,当年的成绩还凑合。我问他既然喜欢怎么不接着做下去?
“妈了个X的,专业不对口我有什么办法?”
马克思认为,哲学为具体科学提供理论指导,而老孟把这句话实践了。在孟式哲思的指导下,那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黑白两道左右逢源,但与其说老孟涉黑,不如说老孟仅仅只是涉灰。老孟就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房地产中介公司,不控制夜店赌场不搞贩毒走私,黑车黑店黑中介虽然都给老孟的名号打折,但确确实实他和这些群体没有丝毫关系。老孟只是掐住了男人们的七寸命门。
老孟不信佛,但收了一批佛珠,送人用。老孟说,收了人家的钱,得还礼。
“哎呀张局好久不联系啦!可想死我了!最近工作忙吧?回头让梁小姐给你讲讲古法养生怎么样?这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呐!这可马虎不得...”
“杨老板我在国外呢,嗯,啊,啊,好!没问题!我这边有几个实习生正好想去国外考察市场,你这种实干型的企业家一定拿下那块地的招投标...”
“新店开张?!恭喜你啦张老板!缺人手是小事儿,这事儿我给你安排。都是熟练的技师不用培训。啥?新的服务项目?我把张经理的号码给你,叫他小张就可以了,我跟你说张经理的管理经验丰富着呢...”
水下的鱼虾不会想让漂在水面的老孟把它们的生存信息告诉海鸟,老孟怀里揣个手机满世界的跑,拨几通电话就有数额不小的红包收。老孟不干伤天害理的事儿,但却有翻天覆地的能力。我问老孟,知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想要他的命。
“杀人?你想想什么情况下会灭口?也就几种情况,杀人父母,断人财路,毁人前程。”老孟一边说一边伸出右手板着手指头计数,“黑的白的我门儿清,这么多年过来了,犯不着现在栽跟头。要弄我的无非就是电视上那几个人。”
爬得越高,摔得越惨。每往上爬一级就要想着怎么才不会掉下来,有时候你知道这个事情发生过就是错的,用不着抖到大街上就有清道夫上门打扫卫生。
“那个X崽子找专业的无异于拆东墙补西墙,找了俩混混又不是我对手。老子反手就是一刀就给他弄趴下了...越想越气,气不过就又补了两刀...”
防卫过当致人死亡,判处7年以下有期徒刑。因为案发时间在月黑风高的晚上,加之没被老孟捅死的同伙承认了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实,最后判了一年半。警方诧异于孟经理的身份为何有人想灭他口,起初以为是商业纠纷,后来调查了老孟的社会关系发现此人着实牛逼,“威逼利诱”之下老孟同意把知道的一部分事情说出来立功减刑。
老孟离开大理后不久就开始着手准备移民。我问老孟,抓了那么多人,还有人对你有威胁么?
“目前没有,以后难说。就跟韭菜一个样,一茬接一茬,人性欲望摆在那里。是需求决定市场啊兄弟。”
“人家不是让你当线人么,你可以真正意义上的黑白通吃啊。”
“做到那个程度简单,但哪边都得罪不起,活得太累,晚上睡不着。”
扫黄打黑持续了很长时间,老孟抖落出来的事情在这骇浪惊涛中只是一个小小的水花。经历了一次大换血,地下世界元气大伤,没人有精力去考证老孟消失的俩月去了哪干了啥。老孟还是老孟,一颗承上启下的社会主义螺丝钉。
“告诉我这些,你不怕我说出去啊?”
“谁信?退一万步讲,你要是真有那个能耐,凭你一己之力也伤不了它毫厘。这是一根巨大的利益链条,从跑起来的那天开始就不会停下。”
听罢,我愣住了,收颔莞尔,旋即陷入了沉思。能说出来的东西都不是秘密,老孟能在万花丛中过而片叶不沾身靠的就是一张牢靠的嘴。至于孟老鸨来来回回逛了二十几次人民路也不过是思考接下来的布局罢了。
风平浪静后,水下曾经繁荣的世界会在一个合适的角落里再次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