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感觉,悄无声息,有一个故事,不完美但却最美。
A
那个夏天,一如既往的燥热,太阳奋进全力散发他的热量,周寅澳站在太阳下,已然分不清脸上流的是汗还是泪,只是眼角暴突的青筋和攥紧的拳头能显示出他的愤怒。那个年纪不懂什么是爱,不懂什么是一辈子,不会轻易许下诺言,不会轻率做出承诺。但心里的那一根弦被另一个人所拨动,从此,她的一颦一笑都成为自己内心最悦耳动听的一首乐曲,只是自己不知。面对沈黎一声不吭的消失,周寅傲感到了一种背叛感,曾经“我们去看一次日出吧”的话语似乎就成为了一句笑话,而他,在这笑话里自导自演、自娱自乐,扮演着小丑的角色。
木制的相框,樱花浮雕栩栩如生,镶嵌着一尘不染的照片。沈黎望着,自己笑魇如花的面孔定格在相片里,而她的前面,半蹲着那个男孩,他蹲着的姿势很帅气,凸现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傲娇与自信。
周寅澳,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B
沈黎是个很敏感的女孩,她很在意别人对她的一言一语。由于小学遇到一个暴力男教师,他的体罚以及辱骂给沈黎造成了很深的心理阴影,她害怕和老师说话,害怕上课。心里对老师的排斥和对课堂的恐惧使她的成绩一直在班级倒数,恶性循环下,致使她越来越自卑,甚至一度想要放弃上学。直到初一下学期,她认识周寅傲,自此仿佛一切都在悄然改变。
沈黎的成绩令家人焦头烂额,父母用尽了一切的人际关系,走访送礼才将沈黎转入了京华一中最好的卓越班。由于是托关系进的班,班主任并不怎么待见沈黎,进了班级也只是草草的介绍说“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转学生”然后随意指了一个空位让她坐下。这对沈黎来说是一件好事,她最不喜欢别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乖乖地走到那个空位,而她的斜前方坐的正是周寅傲。平时,沈黎习惯了不和别人沟通,一心做自己的事,别人也不会打扰自己,她听闻周寅澳是在年级赫赫有名的学霸,可是这也不会改变什么,因为他们就是永不会有交集的平行线。其实在沈黎看来,他们两个完全是不同性格的人,一个自信大方,一个自卑拘谨;一个名列前茅,一个成绩垫底;两个世界的人,她自己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到达一起,不管是她过去还是他朝她走来,总之,像是冥冥之中,一切按照其定数来,然结局是好是坏,谁都不能妄下结论。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几节课过后,在这期间,身后的这位女生一句话都没跟别人说过,这对他来说是不可忍受的,不可思议的,越想越好奇,终是忍不住,开口“逼问”。
沈黎低着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完全把周寅傲的话抛到九霄之外,她不想和陌生人说话,尤其在她经历过作为一个差生所收到的白眼和鄙视后,她对那些成绩优秀的人产生了距离感,因为之前所有优秀生接近她只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很优秀。
周寅澳接着又连问了好几遍,可依旧无所回应。她的沉默彻底惹怒了他,他的想都没想一把把本子从她的手里抽出,一时的毫无防备使沈黎的笔尖在本子上划出一条长长的横,像飞机飞过,在天边划出的飞机线。飞机线会随着云的飘散而消失地无踪无影,本子上的划痕即使能清除,也会留下不美观的疤痕。
沈黎瞪大双眼,一双幽深的眸子盛满了喷薄欲出的怒火,手紧紧地捏住圆珠笔,用力过猛使食指都在颤颤发抖。周寅澳看到她的神情着实吓了一跳,可他脑袋一偏,露出粲然一笑,“至于吗?我不就是想认识你一下!对不起啊!”边说着,周寅澳把本子整理整理收好双手恭敬奉上。沈黎从不跟人冲突,不愿和眼前的人过度废话,猛地抽回本子,顺带将桌子往后拉了拉,与他拉开好大一段距离,然后又低下头去,沉入自己的世界。见此,周寅澳无奈地抖了抖肩,转过头去。
而在转过去的那一秒,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沈黎。
原来在周寅澳故意帮沈黎整理本子的时候,趁其不注意偷瞄了本子外页的名字。
C
二楼窗外的樱花开的格外灿烂,粉嫩的花朵在微风轻柔的摇篮曲中昏昏欲睡。沈黎坐在靠窗的位置,老师喋喋不休的话语如催眠曲中跳动的音符,使沈黎的眼皮在欣赏初春美景中不停地与眼睑相亲。
“叮铃铃”,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又一节课到达尾声。
“喂!”一声不客气的叫喊令沈黎头一歪打了个激灵立刻恢复清醒。待她看清前面回过头来的人后,眼底闪过一丝不满,一声不吭地扭过头去看窗外的樱花。
赤裸裸的忽视并没有打击周寅澳的信心,他一向是“迎难而上”的性格,是典型的“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
即使在她将他当做透明人时,他仍能不厌其烦地自说自话。
你怎么不说话啊?
你很喜欢写字吗?看起来你是文艺范儿!
你旁边没人会不会特无聊啊?
用网络语言来说,周寅澳简直就在尬聊,问了一堆无关痛痒的问题,还得不到任何回复。那个女孩倔强地撇着头,留给他的是无声的背影。可是,他心里却没有一丝沮丧,反而觉得这女孩非常与众不同,甚至,他觉得他能读懂她,虽然她表面上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从她平时在本子上写的话可以看出她其实内心里是孤独的,渴望温暖与阳光。
时光就在樱花的怒放与凋谢中流逝,一个多月过去了,沈黎依然一句话都没跟周寅澳说过,而周寅澳除去与他的几个好兄弟玩的时间,一下课就会回过头在她耳边不断地“自问自答”。当沈黎遇到棘手的问题默默地咬着笔尖时,周寅澳就回主动将解题思路写在草稿纸上,结尾还画上一个笑脸,再递给沈黎,脸上洋溢着笑容。沈黎自然地把草稿纸扔到一边,倔强地摆出一副“就算不会也不要你帮忙”的表情。周寅澳看到后无奈地耸耸肩转过身去,可随即就露出了他那治愈般的笑容。
一次、两次,周寅澳不管她接不接受,还是坚持帮她。终于有一次,沈黎在确定他转过身后,用手小心翼翼地去拿刚被自己丢到一边的本子,眼珠却不自然地转移视线,慌乱地不停转动方向,表面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将作业传到前面时,周寅澳截获了她的作业,一如既往地打开,看到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思路,露出了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笑容。
坐在后座的沈黎眼神跳动着最终还是落在斜前方的那位身上,说没反应是假的。一个多月尝试跟自己说话,一次次的帮助解题,这种简单真实的主动接触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设在心底再厚的墙,遇到有恒心之人,也是会被掘开一处缺口。
D
又一个下课时间,周寅澳依旧习惯性地转过头来,而在沈黎心底似乎也默认了这种“习惯”,上课时期待能赶紧下课,下课时就会不自觉地抬起眼皮望向前方,所以,一回头、一抬头,两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就撞在了一起。
沈黎脸上一热,下意识地垂下眼皮躲开他的目光,而内心却犹如有一只小鹿四处乱撞。周寅澳自然没察觉到她微弱的变化,只是觉得她那样的小动作非常……呃,可爱。
不过转瞬他就转换了脑回路,开始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叫沈黎,是不是你爸姓沈,你妈姓黎啊?”
习惯了往日的沉默,他也没抱什么期待的希望。可这一次,沈黎破天荒地应了他。
“不是,我是黎明时出生的。”沈黎低头整理自己的桌子,嘴里诚实地回答他。
“原来是这样啊?那咱俩还挺有缘。”
见沈黎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他解释道,“我也是接近黎明时出生的,所以我的名字中带有一个‘寅’”。
沈黎看看他,又低下了头。
见此,周寅澳又赶紧接住话题,“我是澳门回归的那一天出生的,所以我的‘寅澳’谐音‘迎澳’,就是欢迎澳门回归的意思,你看我的名字很有寓意吧!”
……
“要不以后我就叫你梨子吧,多好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梨子,梨子……”
上课铃声响起,他转回去,而沈黎在她的本子上,用她飘逸的艺术字体写下“梨子”。
E
“周寅澳,这道题你是怎么解的?”
沈黎抬起头看到何丹丹拿着数学作业走到周寅澳的面前。
周寅澳是个十足的数学天才,小学就拿过奥数全国第二。每次开学别人还在翻看着数学书的目录他已经翻着中学奥数的题了。一个人的兴趣是开启一个人天赋的钥匙,周寅澳凭着对数学的热爱一往无前地在他想去的路上走着。
周寅澳接过她的作业,扫了几眼后,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刷刷地写出了解题过程,并详细地解释给何丹丹听。
看着他们相距不过几厘米的头,沈黎有一种去把他们分开的冲动,但她就是她,从不会去做一些不理智的行为,即使内心有一种奇怪的情愫在生根发芽。
“哦,原来是这样的啊!”
“其实很简单的,你没想到而已,荷包蛋!”周寅澳逗趣地说到。
“你也叫我荷包蛋?”何丹丹故作生气地说。
“他们都这样喊,我就不能啊!”
于是两人就这样打闹起来,在班级里追逐着。
只是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有一颗心像一颗坠落地球的陨石,在心房上重重砸出一个坑,或许不是用时间就能愈合的。
以为自己是他唯一有特殊称呼的人,没想到只是一厢情愿,错付了感情。原来自己和别人都是一样的,甚至还没有他和旁人更加亲近。
沈黎默默从桌肚抽出一本故事会,想起之前周寅澳问她有没有课外书看,她就着了魔似的从姐姐的书柜里偷拿了这本书。可是,现在却不愿意拿给他了。她不自觉地拿起笔,打开第一页,写上“我喜欢荷包蛋”,笔尖划上一个顿点心想周寅澳这是不是一直藏在你心里的话?
“哎,你在发什么呆啊?”
周寅澳突然闪现在面前,话音响起同时动作开始,趁沈黎不注意就抽出了她手下的书。
“哇,故事会啊!给我看的?”
“‘我喜欢荷包蛋’,你写的是什么啊?哈哈……”周寅澳看着墨迹刚干的字说,很显然他没能猜中女孩的心思,而是当做一种玩笑。
“对、对啊,我喜欢吃荷包蛋,有问题吗?”
“没,当然没问题。那这书我就拿去看啦!”
沈黎没有拒绝,默认了。
当一个人爱入深骨时,他的尊严便低到尘埃里。沈黎不懂这么复杂的东西,不懂那种为了爱不顾一切的行为,只是此刻她愿意用己所能去满足这个男孩的一切,尽管他眼中可能装下了别处的风景。
F
中午放学后,班级里同学陆陆续续都离开教室了,而沈黎趴在桌子上,头深深地埋在胳膊里,肩膀在止不住轻微地颤动。
“你怎么不走啊?”周寅澳终于把奥数题里的一根难啃的骨头给解决了,心里说不出的畅快淋漓。转身收拾书包时看到她还在有点疑惑,平时这个点儿早就看不到她身影了。
沈黎缓缓地抬起头,发现教室除了面前的人其余人都走光了,“我一会就走。”她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眉头微微皱起,脸色苍白得可怕。
周寅澳听到她有气无力的声音,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你没事吧?你很虚弱的样子。”
“没事,你先走吧。”沈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恨不得他赶快离开这儿。
可她越是这样周寅澳越觉得奇怪。
“没事就一起走吧。”周寅澳拉着她的手臂就要将她拽起来。
沈黎本就难受的全身无力,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她措手不及,身体不自觉地就挪动了一下。
下一秒,沈黎的脸就如火在烧,羞得无地自容,她看到周寅澳错愕的表情,不悦地甩开他的手,可自己也尴尬地不知所措。
只是短暂的几秒,周寅澳迅速脱下自己单薄的外套围在沈黎的腰间。
沈黎惊诧地望向他,不可置信全写在了脸上。
“去厕所等我。”几乎是命令的口气,可透漏着无微不至的关怀。沈黎机械般的在他的指令下侧身出去。在门口处,她转过头,那个男孩正用纸小心翼翼地擦着椅子上半干半湿的血迹。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落在他的侧脸,晦明交加,光影交织,使沈黎的心不断的沉陷,沉陷,她自己都无力控制,陷入无法自拔的地步。
后来,沈黎在厕所里等来周寅澳的救援。等她从厕所出来时早已不见他的身影,独留沈黎手中紧握着“多喝热水多休息”的字条以及围在腰间留着他身上味道的外套。
浅浅的微笑挂在嘴角,像暮春里的阳光,足以让一切植物放下戒备尽情地展现自己。沈黎,彻底地推开了心房外的栅栏,欢迎那个男孩走进她心里,愿意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他。
坐在教室的一角,你最亲近的不过是你的前座,你的后桌。她,是他的后桌,他,是她的后座。
G
很快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初二班主任为显示公平以身高为标准男女对应做同桌。那时,班级的桌子是两人一桌,两桌一排的,男生左边,女生右边,一一对应入座。到沈黎和他时,两人从对立的方向向中间一排走去,或许阴差阳错,他们没有做成同桌,沈黎坐在右边桌子的左边,周寅澳坐在左边桌子的右边,虽不是共用一张桌子,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桌,但沈黎很满足了,只要她还在他身边。
他们的关系在无声中就像磁铁一般,慢慢地靠近。
沈黎瘦瘦弱弱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很是心疼,姐姐担心她吃的太少饿着了,总是会买许多小零食塞满她的口袋,叮嘱她在下课的时候吃点。
可沈黎总会忘记,身旁的人却都看在眼里。上课时,趁老师转身是周寅澳就偷偷地将手从沈黎后边绕到她的右口袋里,拿零食包装袋发出的声音惊扰到沈黎,沈黎身体后移,不偏不倚地紧紧贴合他的臂弯,瞪大的双眼注视着周寅澳,因为是上课,她不敢发出任何的响声。两人的身体瞬间僵持了几秒,远镜头拉远,此时他们的举动甚是亲密,像周寅澳用手揽住了沈黎的腰肢。忽然周寅澳嘴角弯出一个弧度,捏住零食灵活地在老师转身之前抽回了自己的胳膊。而沈黎木讷地收回目光,心思早不知道飞哪去了,只余脸上的灼烧感提醒她刚才一切的真实。
之后,沈黎会主动的找姐姐讨要零食,即使她心甘情愿将零食给他但还是要摆出一副“不要抢我零食”的样子,而周寅澳,本可以光明正大地要零食却偏偏要趁其不备来个与第一次一样的偷袭。这不是秘密的秘密,他们心知肚明,甘愿玩着这场带着甜蜜感觉的游戏。
课间时间,周寅澳趴在桌上睡觉,而他胳膊占的位置几乎有一半是沈黎的桌面。
沈黎从教室外回到座位上,看到自己的阵地被占领了特别地“不爽”。她坐下来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我的位置了”。
周寅澳把脑袋一转睁开眼望着她,淡淡地吐出来一个字“哦”就没了下文。
“你这样我手放哪儿?这是我的桌子。”
“你的不就是我的!”谁知周寅澳竟义正言辞地回了这么一句话。
很多时候,真话都是隐藏在玩笑之中,只不过是说者有心,听者未在意罢了。
弄得沈黎杵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却像在冬季里一股热水流过身体,是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但表面上沈黎一点开心的表情都没表出来。她用手肘抵着周寅澳的,企图将他挤回去。周寅澳发觉她的举动后,直起身子,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加入这场胜负明显的搏斗之中。
周寅澳并没有使出一个男生该有的力气,两人处于僵局。最后,沈黎放弃了,她将桌子往前一推,使两张桌子错开,沈黎将胳膊放在上面的部分,周寅澳看着笑起来,自觉地将胳膊放在下面的部分。这样两人都尽可能占到了较大空间。下课,上课,写作业记笔记,他的右臂她的左臂交错贴合。
其实桌面的空间是足够的,但他们更乐意去利用自己开发出来的空间。
H
好多时候,我在幻想世界能不能只有我们两个,那么你眼中的唯一就是我了。
初中的课间最缺少不了的就是各种流言蜚语,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其中的主角会是你。
何丹丹经常找周寅澳问题目,而你很细心地给她讲解,绯闻就在这样正常不过的举动之间铺天盖地。因为他是年级里的数学大神,而她是是赫赫有名的美女学霸。他们这样引人注目的头衔不管安插什么样的新闻在年级乃至学校都是爆炸性的。
对待此事周寅澳不否认,也没澄清,何丹丹则总是一副害羞腼腆的样子,就这样,传言愈演愈烈。而沈黎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关注着,心里早就如涨潮的海浪,翻滚汹涌。
其实,周寅澳“澄清”过,同时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坐在周寅澳前面的是他的好兄弟魏文朝,他同样是个学霸,一直暗恋着何丹丹。听到这样的传闻,他自然心里不是滋味。终于有一天,他回过头来问周寅澳,“你跟何丹丹……”
他话还没说完,周寅澳就知道他想问一些什么,他早知道好兄弟喜欢何丹丹。就首先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你觉得何丹丹与沈黎谁好看?”
“这还用问,当然是何咯!”魏文朝不用思考就回答。
周寅澳轻笑了一下,抬起眼皮看着他说,“我觉得沈黎好看。”
在魏文朝诧异片刻,周寅澳低下头转动着手中的笔,末了添了一句,“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声音很小却很坚定。
而这两句话,沈黎并没有听到,她不在。这件事就如石沉大海,再后来,周寅澳都没提过一个字。
在沈黎看来周寅澳的不做声即是默认,金童玉女,多登对的一对啊。之前她以为的那些甜蜜的小动作只不过是她自己一时想多。
为何都说在爱情中女生最容易受伤,因为她们在男生还没爱时就已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真心。沈黎,还没尝到爱的滋味就伤得体无完肤,遍体鳞伤。
I
很快就到了初三,中考的硝烟愈来愈浓,这个尖子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沈黎与周寅澳的离别日子却提前到来了,周寅澳要参加全国奥数比赛,如果他获奖了就直接保送全省最好的重点高中。
那天下着雨,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中带着潮湿感,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来气儿。周寅澳收完桌子上的所有书本,缓慢地拉上拉链,他看着身旁空着的座位,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像盐撒进了撕开的血肉里,疼得厉害。
下课后,她飞一般地收拾完头也没回地跑出了教室。
我们,还没有好好说再见……
周寅澳跟同学一一告别后走出了教室,他本就是个乐观开朗的男孩子,不适应这种煽情催泪的场合。他心里唯一的缺口,就是她,一直坐在身旁让自己习惯她存在的她。
“周寅澳!”
一声惊醒了休憩在树间的鸟儿,抖落了垂挂在草尖的雨珠,打开了他悄然关闭的心匣。
沈黎站在路旁的香樟树下,不知所措地停留在身后,瘦小的双手紧攥成拳垂落在衣服两边。她不是对他的离开一点感情都没有,而是希望,能有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离别。
周寅澳顿时欢喜,嘴角不自觉上扬,向她跑过去。
梨子,我想看你笑,想和你闹,甚至,想和你天荒地老。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默地站着。
他们,从陌生,到熟悉;从相离,到相吸;他们,曾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怀大笑,曾在自由自在的空气中吵吵闹闹;他们,没有甜言蜜语,没有山盟海誓,没有牵手接吻,甚至,连一句吐露心意的简单告白都没有过,只是在刚好的年纪,相遇了,就想这样平平淡淡地呆在彼此身边,只是没想到,等到离别时,心会这么痛。
“我一定会考去金华一中。”沈黎眨了眨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坚决毫不犹豫地说。
“中考后我们去看一次日出吧,好吗?”沈黎随后接着说,她看着他,满脸期待。
“好,中考第二天我们一起看日出。”
他们相视而笑,仿佛因为他们的笑,整个世界都放晴了。
沈黎,黎明而生;周寅澳,寅时而生,他们,于日出前先后来到这个世界,便要相约一同看一场日出,那是对他们未来的憧憬与期盼。
寅时即是黎明。他们心知肚明。
J
可是,他没想到,那个女孩在约定的日子失约了。
他打听过,她在中考离校前一切正常,因为沈黎由于心理封闭从不会使用QQ等交际工具,所以,班级同学和他都完全联系不上她。沈黎家在一座小镇上,她是被送到县城里的中学的,因此周寅澳连她家庭住址都不知道具体在哪儿。面对她的突然消失,他一时竟毫无办法。周寅澳只是傻傻地每天在他们最后分离的地方等着,心里想或许她有事耽搁了,或许哪一天她就会突然出现呢。
从没想过,一个人可以消失的如此干净。
暑假过去了,沈黎都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和他联系过。
哼,你以为你在人家心里很重要吗?周寅澳攥紧手中的易拉罐,将其捏到变形,愤怒地一把甩进垃圾箱,头也没回地走了。
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叫到了生命的尽头,叫走了夏天。
几年的光阴,将我们打造成我们互不熟悉的样子,我不是曾经的我,你不是昔日的你,就连那存于心底曾被我们视为珍宝的感情都超出了保鲜期,早已变质。
“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呢?”何丹丹坐在沈黎身边问她。
沈黎苦笑着用手指着何丹丹拿来的毕业册上的一页示意让她看。
何丹丹随着她指着的地方看去,周寅澳站在一位女生身后,右手做出“笔芯”的手势。
“你一直都知道?”
何丹丹毕业后同样考到金华一中,并在高一分班时分到了数理分层班,又和周寅澳成了同班同学。高二时周寅澳恋爱了,和班里一位长得很好看的女生,何丹丹曾问过他和沈黎的事,他只是避而不答。
只是她从未想过,沈黎其实也考进了金华一中,只不过是以他们的学妹的身份。
当年,在沈黎全然做好应考的准备时,一场让人意想不到的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中考来临之际,每一个人都神经紧绷,大脑紧张。沈黎更是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做题,全身心的投入使她忘了周遭的一切。写题时胳膊的不断移动让她不小心碰倒了桌子旁的热水壶,就这样,热水四溅泼到了她的手臂上,强烈的灼热感像是要把她吞噬,造成了她右手逼的大面积烫伤。
后来家人连夜将她送进市里的大医院,因此耽误了中考。不仅如此,后期的恢复及植皮手术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更是让沈黎遭受了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休息了一年,沈黎重新回到了高三的课堂。因是这场意外,她的心境变了。每每握着周寅澳留给她的联系方式,却没有了拨过去的冲动;他们互相的承诺虽然一遍一遍的回荡在耳边,却要欺骗自己早就忘了;想要去和他解释的想法一次次浮现,却仍假装着他在心里没那么重要。
周寅澳,我不怕你会恨我,怨我,讨厌我,我怕的是,会毁了你记忆里最美好的我。
“你还是考进金华一中了。”何丹丹说。
是啊,她沈黎还是考进来了,没人会知道在复读的那一年她是如何拼尽全力地学习。她想的是,虽然我没能赴“和你一起看日出”的约,但是我还做到了“考进了金华一中”,欠的,可能没那么多。
她在学校有好几次都碰到了高她两届的周寅澳,只是,她都远远避之。她剪了曾经倾泻如瀑布的一头秀发,即使夏天也会穿着长袖衫,只为遮住依稀可见的丑陋疤痕。
直到有一天,她再次看到了周寅澳,这一次,他的手握着另一位女生的手。
嗯,他果然很好,一点也没为她的失约而有任何牵绊束缚。
这样的结局足够完美,在前些年的光阴,你一直在我身边,在当下的时光里,你虽未一直在,但至少我从未走远。
K
梨子。
周寅澳坐在山上,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薄纱,万籁俱静,刹那一声鸟叫划破了寂静,东方天际浮出一片鱼肚白,太阳调皮地探出脑袋来。
梨子,你看过了这里的日出了吗?真的好美,和你一样。
梨子,我的号码一直都没换,每天二十四小时开机,可是一次也没等来你的电话。
梨子,我谈过了一场恋爱,从开始,到争论,到最后结束,我都没有找到当初跟你在一起的感觉,甜蜜的,愉悦的,甚至连分手时的伤感都没有。
马克.李维《偷影子的人》有句话写到:童年的爱是很神圣的,什么都将其无法夺去,它会一直在那里,烙印在心底,一旦回忆解放,它就会浮现。
梨子,有很多的话没和你说,但这样才显得完美吧。我把没说的话和你都会永远珍藏在心底,永远,一辈子。
沈黎高中毕业后,整理书籍时翻出了那本故事会,纸片泛黄的扉页上,被重重地划去了“荷包蛋”,旁边稚嫩的笔触写着“梨子”。
我喜欢,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