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圆脸叔叔大志
苏河城外,破败野祠。
刺骨的寒气在野祠里肆意游动着,虽有几道土墙遮掩,但温度不比野祠外高,土墙上的大口子不时涌进阵阵寒风,连老鼠都不愿在这个时候钻出来。刘牧之缩在神像下的一堆茅草里瑟瑟发抖,他不敢生火。
他知道,江湖结怨最忌自报家门,场子散后千万仔细行踪,要是遇着那些不讲规矩的,寻过来就会给你连锅端。自码头离开刘牧之便在城外瞎转,换了好几个地方,确定无人盯着才悄悄摸到了这座破烂的野祠。俗话说狡兔三窟,镇上原来地方他可不敢再住了,当然,也谈不上住,无家可归之人在哪里不都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有片瓦能遮雨,破墙能挡风已经是很不错了。夜里虽冷,他也不是没有熬过,小命安全才有日后。
“今后在苏河镇得躲着丁四那瘟狗了,他奶奶的不就是个耍把式的家奴,也敢对本公子不敬,真把自己当了什么玩意了,说出本公子的身份,你家主子都得低头哈腰。”刘牧之算是跟丁四结了仇,丁四走前的那副嘴脸他是不会忘了的,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在苏河镇里好过。官宦人家的仆人、护卫除了雇佣之外,还有一种是家奴。家奴多是从小被主家收养、训练,终生为其所驱使、奴役,若未得主家赐予自由身,其之后子嗣也为主家的家奴,等同于家畜之类的私产。其一般取名都是做标记用的,如一二三四五之类,他听那少女叫他作丁四,便认定那是将军府的家奴。家奴虽然在主家地位不高,但是跟其主人的关系却颇为亲近,主人的心腹也多为家奴,狗仗人势,从来不旁人用教。刘牧之知道这种家奴最难惹,惹了他就等于惹了其主家,现在丢开将军府这主家不谈,丁四的那身功夫一个打自己十个不要太轻松。
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刘牧之心里感叹,本公子的命是得有多不好,都说会投胎也是本事,生为帝胄,偏偏一天嚣张跋扈的日子都没享受过,父母尚在时虽然也有吃有穿有书念,但跟贵公子的生活还是不能比。刘牧之自其父临嘱托中知道自家的身世起,他便有过无数次幻想,私塾中先生讲的典故与其父日常言传身教都能给他的想象增添鲜活的色彩。人世间有一个不一样的自己,他有着璀璨着的人生,能做很多自己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他会成就那些为世人传唱的故事。多么令人向往的生活,可惜,这胎投的真不是时候。他脑海里再一次浮现那个少女的身影,世代将门,显贵之家,给她的不仅仅是锦衣玉食,还有远胜常人的见识与修养,她往人群中一站就是焦点,连阳光都为她都更加明媚,想到这里,刘牧之有些自惭形秽。
半睡半醒间,野祠外似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刘牧之猛地惊醒,冻僵的身子上一阵哆嗦,寒意都重了几分。听那脚步声,对方是一个人,天寒地冻的谁会在这个时候到来?那丁四竟真连夜追了过来?刘牧之有又惧又恨。
脚步声很快就在野祠内响起,刘牧之将头缩进了枯草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突然那脚步声的主人一声破骂:“啊~冻死周爷了,得赶紧生个火暖和暖和,再晚点周爷的蛋都要冻坏了。”声音就像老树上的乌鸦啼叫,干涩嘶哑难听至极。
吓的刘牧之差点从草堆里跳了出来,他强忍着不动,发觉了那声音不像是丁四的,突然他浑身的寒毛又一根根的竖了起来,那人竟走到刘牧之躲藏的枯草堆里,手一拨就扯开了枯草,黑灯瞎火,两人都只觉一团黑影在眼前晃动,纷纷怪叫一声,仿佛见鬼了一般。刘牧之吓的直接从草堆里跳到了神台上,那人却吓的跌倒在地,连爬带滚的逃出了野祠。
刘牧之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神台上,惊神未定。不想才过了一会儿,那人竟然又跑了回来。他躲在门外不敢进来,只是怪声嚷嚷道:“里头的是个什么东西,休要装神弄鬼吓唬你周爷,周爷行走江湖几十年什么没见过,敢要造次顷刻教你化为灰灰……”
刘牧之被这话逗乐了,放下心来,感情是个跑江湖的,就这场面话本公子能给你来一打。他也不出声,只等他那人继续喊话。
“里头那物听着,云门山周八极在此,识相的就给周爷出来,周爷上能作九霄宫中客,下能为斩妖除魔师,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若出来便放你一条生路,我数三个数……”
“一……”
“二……”
“二……”
“好个孽障,敬酒不吃吃罚酒,周爷这便教你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无量天尊赐我法力,昌我正道,万魔退散,呔……”
刘牧之只听他神神道道说了一大堆,然后便听见有东西呼啸而来,他心中一跳,乖乖,难道这跑江湖的还真有点门道?他赶紧躲开,只听得“嘣”的一声,残破的神像被砸的泥土纷飞,刘牧之大惊,连忙喊道:“停……停……,你不是说喊三个数么,你三都没喊我怎么出去?”
“嘿,是个人,周爷我只说喊三个数,可没说是喊一二三,你麻溜的出来。”那人没好气的喊道。
“出来可以,你可不能再放什么东西。”刘牧之心有余悸,怕自己一出去让对方放倒了。
“还敢讨价还价,周爷顷刻教你化为灰灰……”
“哎哎,出来了,这就出来……”刘牧之摸了块神像崩落得土片寻着声就给丢了出去。自己则是迅速躲到门口的角落里。
“哎哟,不好,有暗器。”门外一声惨叫,紧接着传来一阵破骂。
“奶奶的,敢暗算你周爷,吃你周爷神通,呔……”门外又是一阵呼啸声,野祠里顿时一通乱响,那可怜的神像已经被砸了个稀烂,泥块蹦得到处都是。好一会儿,门外的呼啸声终于停歇,那人气喘吁吁道:“小贼,周爷本不欲伤你性命,你偏不识好歹……”
“呵,你说话不算数又是什么好东西?”刘牧之嘲笑道。
“休要废话,快快出来受死。”
“屁话连篇,速速进来下跪。”刘牧之不甘示弱。
“不出来周爷烧了这破地方,看你往哪躲。”此话一出,对方果然不再说话。周八极心中暗自得意,周爷智计无双,还治不了你?
突然对面悠悠道:“你这鱼不错啊,居然还是活的,吃起来一定不赖,烧吧烧吧,本公子都省的生火。”
“哎哎,咱们有话好说,不可殃及池鱼。”周八极一听神色大变,语气顿时委婉起来。
刘牧之心中一笑,知道自己猜对了。方才太乱,他没有发觉,这会儿对话的功夫,他却是闻道到了一股浓浓的鱼腥味,他顺着味一寻,摸到了一截草绳,他用力一拉,竟然是一条四五斤重的活鱼,这鱼浑身金鳞,扭摆着身子,借着微弱的月光鳞片竟然熠熠生辉,着实好看。一般来说,人们对于未知之物有天然的恐惧,周八极既然当时被吓跑,那么事后再跑回来可能就很小了,他要么是有真本事对付一切,要么就是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他场面话说的响亮,刘牧之却不当回事,而且他也知道了周八极所谓的神通什么,那些被丢进来的东西落地都是“咕噜噜”一声响,其中一个东西滚到他脚边,原来是个石头。会丢石头很了不起么,本公子和你三丈之内互丢都不带躲的。
刘牧之微嘲道:“哦,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你都要我化为灰灰了,我还是趁早享用了这条鱼,还能当个饱死鬼呢。”
“哈,老夫向来悲天悯人,心怀大慈悲,怎么可能可能做出那等事,戏言耳,戏言耳。”
他这会不叫自己周爷,改叫老夫了,装什么文化人。“戏言,你那石头丢的可是真带劲,我怎么知道你现在不是戏言?”
“误会,误会。”
误会你个鬼,不是你爹我躲的快早就被你个不孝子一通乱石砸死了,刘牧之心中愤愤,也懒得回话。
周八极见对方不搭理也不觉尴尬,仍继续说道:“人在江湖,小心一点总不是坏事,朋友想必也是江湖上一号人物,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秦,单名一个叠字。”刘牧之憋着坏回答道。
“哦,秦……小友……”周八极心中破口大骂,市井上不入流的把戏,差点就着了道,他听刘牧之音色较脆,判断出他年纪不大,于是称他小友。
“我们可谓不打不相识,这四野无人之地竟能于此巧遇,当真是有缘。老夫观小友之行止颇有古人遗风,谈吐亦是不凡,实是后生可畏,我心向往,却未见小友之面,不免可惜,小友若不嫌弃,当可出来一见。”
“不了,外面的好风景就留给周大哥您独赏了,我这人生的丑,可不敢吓着您。”刘牧之心里直骂,还想忽悠你亲爹出去,冻不死你。
周八极见对方还是不愿出来,他呵呵一笑,“倒是老夫鲁莽了,外面风寒重,冻伤了小友的身子自然不好,还是老夫进来罢。”
话音落下,过了了好一会儿仍不见门口什么动静,刘牧之正纳闷间,突然,门外丢进来一堆枯木,落在地上“咣当”直响,枯木之后便见一团火光,那火落在地上瞬间就将杂乱的枯草引燃了,刘牧之大惊,这老贼当真要把自己活活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