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用一生撑起这个家

                父亲,用一生撑起这个家

              ——中秋节写给天堂的父亲

      9月25日,在母亲离开我九个多月后,父亲也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从此,这世间再没有那双在村口眺望我回家的眼睛,再没有那句“回来啦”的温暖招呼,我成了无根的浮萍,在人间漂泊时,再无可以称为"归处"的港湾。

      一、被苦难淬炼的少年。

      父亲的童年,是被苦难浸泡的。他出生在三十年代后期,兵荒马乱的岁月里,日子就像风中的残烛,勉强维持着微光。十五岁那年,命运更是露出了最狰狞的面目,短短一年间,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四位至亲相继离世。他从被呵护的孩子,一下子变成一个要撑起一个家的顶梁柱,身后还跟着四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

      那些年的艰辛,他从未细说,我只是在听父亲聊天时,偶尔从他的片言碎语里拼凑出些许轮廓。为了让最小的妹妹能活下去,刚出生不久就送给了人家。妹妹被抱走那天,父亲说他是那样的无奈,那样的剜心之痛,当时的情景,该是怎样沉甸甸的心情压在一个少年的身上。我也听姑姑们说过,你最小的姑姑,刚落地没几天就送了人,“不送不行啊,锅里没有米,养不活。”

      父亲在离世前的几个月,每想起这件事,声音都会发颤,眼里蒙着一层雾,我能感觉到,父亲那些没掉下来的眼泪,早已在岁月里熬成了疤,结在了心上,谁碰一下,他都会隐隐作痛。

      二、温和如光的性情。

      但苦难没有磨掉他骨子里的温和。从我记事起,父亲的脸上总带着笑,像春日里的暖阳,不灼人,却能把暖意渗进心里。他为人正直,待人诚恳,村里无论老少,提起他都会说我父亲懂事,脾气好、心眼正,是个实在人。直到父亲去世。村里的奶奶婶婶们还和我提起父亲的好:“过去那会儿,无论谁找他帮忙,从不推托,哪怕自己正忙着,也会先把别人的事应下来。”

      我还记得小时候的夜晚,家里总是很热闹。每天晚饭过后,煤油灯还没点亮,就会有同村的人来串门,有的是来商量事的,有的是来闲坐聊天的,反正每天晚上都很热闹,父亲总是搬来板凳,烧好开水,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直到深夜才各自散去。那时的我趴在炕上在煤油灯下写作业,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他们的谈笑声,当时的夜晚,感觉比任何时候都热闹,也特别长,特别暖。

      有父亲在,家的夜晚就像棉花糖,甜丝丝、暖融融的,那是生活的幸福和安稳。

      三、藏在泥土里的求知欲。

      父亲没上过一天学,却把"学习"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听母亲说过,父亲年轻时还上过夜校,白天在地里干了一天活,不管多累,晚上依旧揣着课本,踩着月光去夜校。回到家后,在昏暗的油灯下,握着笔,练习写字。后来,他通过夜校和自身学习的积累,许多毛泽东的语录不但能背,还能认真的写下来。渐渐地能看懂报纸和书本上的文章了,家中的一本《毛泽东选集》也被他翻得卷了边,书里写满了他自己批注上的汉语拼音,还有许多解释的词语,这些,都藏着一个庄稼人对未来的希望和对生活的思考。

      后来,他的学习进步挺快,字也越写越好。每年春节前,他铺开红纸,研好墨,为自家和邻里写春联。他的字不算遒劲,却透着一股踏实劲儿,横平竖直,像他做人的模样。村里谁家要写信读信,也有来找他的,他从不推辞,热心帮助人家。凭着这股劲,他认的字比村里读过几年书的人还多。

      不但如此,父亲还会用算盘算账,至于什么时间学的,我也没问过,对我来说,父亲何时学会的算盘,成了我的未解之谜。

      四、被生活掩盖的才华。

      更让我意外的是,父亲还具有绘画的天赋。那是我上小学时的一个周末,回家后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白纸在柜子上放着,我无意中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画着小鸡、小狗、小马等,线条简单,却把神态抓得极准——小鸡啄米时歪着脑袋的憨态,小狗摇尾巴时蹦跳的机灵,小马扬蹄时的昂扬,都像要从纸上跳下来似的。当时,我立刻拿着画跑去问哥哥,哥哥说:"是咱爸画的,那时我才知道父亲还有绘画的本事,也就在那一刻,我感觉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就像一本厚重的书,总有些藏着的篇章,等着我去慢慢品读。

      后来,那些藏在父亲粗糙手掌里的细腻,让我忽然懂了,生活再苦再累,也不要丢掉心里的光。

      五、用双手撑起的担当。

      父亲的手,不仅能握笔,还能扛事。他心思灵透,手上的功夫也过硬。包产到户后,他能根据季节气候的变化,把自家的几亩地打理得井井有条,春种秋收,施肥松土,打药驱虫,样样在行,在村里种的庄稼从来没输给别人。农活忙完后,父亲又加入了村里的建筑队,他又开始琢磨着学泥瓦匠,白天跟着师傅干,抽空就学着人家砌墙,没多久就成了能独当一面的泥瓦匠师傅。

      91年,我在部队休假探亲时,正好赶上父亲盖院墙和厢房。我劝他,找个施工队省事,他却摆摆手说:“现在有时间,就不用别人,自己盖,放心”。那段时间,他搬砖、和泥、砌墙、上梁……,样样亲力亲为,仅用了20天,院墙和厢房就盖了起来,他站在院子里,望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丝毫没有疲倦,笑得像个吃了糖的孩子。

        父亲盖的墙院,至今还在,每当我回家摸着墙院,从心里还能感受到,墙缝里都嵌着父亲的坚强。

      六、刻进骨子里的勤劳与热忱。

      上了年纪后,父亲的腰有点弯了,体力也不如从前,但他心里就是不服,总是闲不住。那时,村里有红白事,理事会的人就来叫他,让他来帮衬帮衬,他也从不推辞,去了就找活干:烧开水时盯着灶膛,怕火太旺烧干了锅;看管物品时就坐在角落,眼睛不眨地盯着,生怕少了东西。有人要给他酬劳,他总是摆手说:“乡里乡亲的,说这些干啥。”直到83岁那年,村里理事会才让他停下这份"兼职"。但他依旧闲不住,每天在院子里种菜,推着车在田间拾柴草等,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常讲:“自己手上得有事做,才觉得踏实”。

      勤劳,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一辈子了,没睡过懒觉,天蒙蒙亮就起床,春天侍弄庄稼,夏天修补农具,秋天晾晒粮食,冬天编筐绑扫帚,一年到头,就像是个上了发条的钟,从不停歇,像勤劳的老黄牛,默默地、不求回报地为家付出着。

        在从父亲的勤劳中,我看到了父亲深藏的爱与责任,那种用汗水浇灌生活的厚度,本身就是一种了不起的人生态度。

      七、对生活的体面与热爱。

      父亲极爱干净,这在庄稼人里不算常见。多少人从地里回来,一身泥一身汗,倒头就睡。可他不,无论多累,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打水洗脸,然后把脏衣服换下来,哪怕是深更半夜,也得搓洗干净,晾在绳上。几十年如一日,从不含糊,身上的衣服永远是整洁的,面部和头发永远是干净整齐的。后来他年纪大了,行动不便时,也总念叨着“帮我擦擦身子”,每次擦洗完,就会说一句,真舒服呀!

      他不仅在外是把好手,家内的活儿也样样精通。烙饼,贴饼子,蒸馒头,包饺子,擀面条等样样都难不住他。我父亲一生最不爱吃面条。但他就隔三差五的就给我们做面条,因为他知道我们爱吃。也许是他和面的力度大,也许是他和面的手法不同,总之,他蒸的馒头暄软又有嚼劲;擀面更是粗细均匀,根根分明很。一家人的饭菜,他一个人就能操持得妥妥帖帖,从不说累,还总变着花样换主食,说"老吃一样,腻得慌"。

      现在我懂了,父亲做的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里,藏着的全是他对家人最实在的疼爱和珍惜。

      八、抵不过的思念与别离。

      今年1月12日,母亲走后,父亲像是瞬间老了十岁,本来身体健康的他,身体迅速垮了下来。母亲离开那天,他坐在母亲的身边,握着妈妈的手哭的很伤心。他没有了陪伴,眼里的光,也像是被风吹灭了。

      在母亲走后的这九个多月,哥嫂始终陪着他,变着法儿让他开心,给他做爱吃的菜,可他眼里的落寞,像化不开的浓雾。常常思念着母亲,嘴里时常念叨着他们年轻时的事,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最后只剩下无声的叹息。

      最后十几天,父亲已经不能下床了,躺在床上,不能自理。村里的老乡和亲戚们去看他时,他还会强撑着笑一笑,问问好。

      父亲走的时候,很安静,就像睡着了一样。或许,对他来说,这真的是种解脱——终于可以去见那个和他相伴了一辈子的人,在另一个世界,再续前缘。

      九、永不褪色的精神遗产。

      如今,父母都走了。我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我知道,往后的风雨,得自己扛;路上的坎,得自己跨了。但我知道,父亲留给我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那份在苦难中不低头的坚韧,那份待人处世的温和,那份对生活的热爱,那份默默奉献的踏实。这些精神的财富,像埋在心底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会陪着我,勇敢地走下去。

      父亲,您安息吧。我会带着您的爱和期望,好好生活,不辜负您用一生教会我的道理。在没有您的日子里,我会讲好您的故事,让您的精神,永远流传下去。

 

              2025年10月6日中秋节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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