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个梦，梦见妈妈走进我的房间，走到床头，轻轻亲吻了我的额头……我在一股清香的气息中醒来，看到床头的小碟子里，是妈妈用湿纸巾包好的几朵含苞的白玉兰，还在散发着淡淡的微甜的芳香，闻一闻就沁人心脾。小时候在街头会有人串几朵在街上卖，挂在胸前，整个人都被这芬芳围绕着。而在这个季节，这个城市满街都是高大的白玉兰，慢慢开着细小洁白的花，空气里弥漫着白玉兰的芳香。
现在的我在这芳香的气息里醒来，又想起妈妈昨天走之前趁我午睡，轻轻地把花放在我的床头。冰箱里，还有妈妈专门给我做的烙饼，买好的蔬菜，蒸好的香肠。在妈妈眼里，我还是那个需要她照顾的小女儿，最喜欢吃她做的饭菜，总要钉扣子改衣服，会和她腻在一起，听她唠叨我们小时候的事，唠叨这些年我不在身边的生活。
妈妈，我的亲爱的妈妈，刚刚分开，我就想她了。
这一次，趁我在南方临时工作一段时间，爸妈来陪我住了将近一个月。房子里充满了他们的身影，充满了妈妈做饭的香气，充满了家的气息。妈妈带来了她认为做好一顿饭必须的调料，包括她腌好的卤腐、酸菜、酸辣椒，包括她觉得好吃的腊肉、香肠。她每天在菜场挑挑拣拣，告诉我菜价如何，这里的哪些菜新鲜哪些菜不好吃，从小在山里长大从未离开过大山的妈妈学着做海鲜，从海边的渔船上挑选刚打回来的鱼虾，在海滩上抓小螃蟹、挖海蛤……
每天回来，妈妈已经在厨房忙碌，一如许多年前我上学的时候。一盘盘菜摆上桌，看我们吃得香，她就觉得很开心。他们每天出去发现这个城市大街小巷的菜市场，围着我的日程表转，每天问我想吃什么，要逛哪里都随我的喜好，我又成了被宠爱的孩子。
这一个月互相陪伴的日子，幸福的有些不真实。
但终于是送爸妈回他们自己的家了。房子一下子安静和空荡起来，连心，也空空的。
又想起，在火车站送妈妈走的时候，帮他们在自动取票机上取票，教他们怎么过闸机，怕他们看不清车票，反复说明车次和车厢卧铺号，妈妈说：老了，哪也去不了了，这些事要不是你，我们连车票都不会取呢，也看不懂，反应慢，不行啊！在等待进站的时候，我站在妈妈身后，一边帮她揉肩膀，一边听她嘱咐我照顾好自己，不要胡乱凑合，冰箱里有什么怎么做，我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不想惹妈妈落泪。进了闸机，她在人流里回过身来，看我在哪里，等我挥手，再挥手，才慢慢转身走了。她的身影显得那么瘦小。
是的，妈妈老了，世界变得越来越超出她能理解的范围。虽然她还能带着老花镜踩缝纫机给我改衣服，还能用钩针补毛衣，还能做很多我至今不会的事，但她真的老了。用手揽着妈妈的肩头，觉得她如此单薄矮小，从前觉得妈妈永远不会累，而现在，偏头疼、糖尿病，让她总担心给我们添麻烦。一向头脑清楚的妈妈也有些糊涂了，有时候手里拿着老花镜却到处找。她记不住地名搞不清方向，还经常我说东她却听成西，自顾自接下去说，让我们哭笑不得。
但她始终把给孩子们买菜做饭当成生活里最重要、最有乐趣、最能体现她价值的事，依然可以换各种花样做面食、做菜，可以穿针引线，乐于收拾屋子，过得干净利落。对那些不会做饭、穿衣邋遢、家里脏乱的人，她总是嗤之以鼻。对她而言，老了最害怕的便是不能自理，给儿女添麻烦。
是的，我的妈妈这一辈子，就是围着儿女转，还转得心甘情愿，乐在其中。妈妈在食堂、招待所厨房辛苦了半生，退休以后还是在厨房忙碌，我问她，一辈子就是做饭，你烦吗？她说，这有什么烦的，年轻时候是工作啊，现在做饭给你们吃，我这一天就有事做了。
妈妈最怕的就是闲下来。我们小时候，妈妈种菜、养鸡，想各种办法让我们吃好，我们都外出上学的时候，她就给我们织毛衣，做各种腌菜，等我们回家，她就做各种好吃的。为了让我在大学里多点零花钱，她去打零工、给人帮忙，甚至，还曾经在学校周边卖小吃……而这些辛苦，她一直没有讲过，年轻时的我也不懂得认真听妈妈的唠叨，体会妈妈的心情，直到工作多年以后，慢慢和她聊天，才听她说起那时的不容易。
妈妈没上过什么学，认识的字不多，更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只是尽可能照顾好我们的生活，教给我们要诚实要好好待人好好工作，希望我们过的好。对我的学习她帮不上忙，只是让我们自觉。该选文科理科什么专业，也不清楚，差不多都是任我自己做主。我曾经暗暗想，要是妈妈也是有文化的人，或者可以给我们多些知识的熏陶，多点对未来的规划，在城市生活的摔打中，少走点弯路。但这世上，不能选择出身和家庭，而妈妈是用她一辈子的辛勤和老实，给我一个踏踏实实的人生观。
如今随着年纪增长，我发现，自己和妈妈越来越像，脸盘、表情、皱纹的走向，还有对山水的热爱，对厨房的热衷。有时候，我开玩笑对她说，看见她现在的样子，就知道我老了是什么样。
步入中年，渐渐能切身体会妈妈的心情，懂得耐心听妈妈讲那些秘方，耐心劝妈妈不要信那些卖保健品的，陪妈妈去爬山，去逛菜市场，我变得唠叨，而妈妈变得像个孩子，依赖着儿女。
有句话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小时候，妈妈总呵护着我们，生怕我们受委屈，长大了，女儿和妈妈总有些悄悄话，和妈妈分享我的生活。可是其实，我还是关心的太少，能照顾妈妈的时候太少，妈妈老了，和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而我只能在遥远的地方默默思念妈妈，甚至这篇文章，不认识多少字的妈妈也不会看到。但我还是想写出来，在母亲节，让这篇文字，寄托我对妈妈的思念和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