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阳台外，风和日丽，白云悠悠。
阳台上，唐明轩木木地瞅着自家栽养的‘’三角梅‘’‘’兰花草‘’红花儿黄花儿粉嘟嘟娇嫩嫩地绽放着本色的艳丽。
但他此时此刻无心赏花，只是抽着闷烟，想着心事。
刚才，他为退休以来空乏闲着无事，同老伴商量着想出去打份工干点事，……。
老伴张文英笑眯眯地听他说完，耐着性子说：‘’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打什么工？老老实实地在家呆着帮我带孙子不好吗？……‘’
他听着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打年轻奔到老，除了上班，净是围着你和孩子转。现在退休了，又要围着你和孙子转。我就不能为了自己的想法活一回？！‘’
斥责完老伴后，他停下手头正在包着的饺子，转身上阳台抽闷烟去了。
急剧膨胀的不满情绪霎时化为语言的‘’炮弹‘’倾诉之后，唐明轩站立片刻静下心来，又心怀歉疚地批评自己：
‘’唉，我说你都几十岁了，咋还没个定性，怎么能这样对待同甘共苦、风雨相伴的老婆！‘’
于是，他转身按张文英的要求，包好饺子后，又去剥蒜洗蒜、拍蒜捣蒜。
今天是周末，说好的，儿子儿媳妇下午来家接孩子要吃饺子。
儿子唐文玺，儿媳江熙茹回家围桌吃饭时，唐明轩说起想要去打份工，……，说之前，他在心里琢磨着争取争取，若全家反对就收起念想；人老了，不能讨人嫌，让人厌烦呀！
‘’我要是退休了，就得随心所欲，信马由缰，怎么自在怎么来。‘’
唐明轩听到儿子赞同。
张文英用横撇着的眼珠子管理着儿子唐文玺。眼光之意：你怎么说话呢？你们把孩子放在家，熊孩子淘累的是我，你们不知道呀！
想到两头受着夹板气还不落好，她便吼叫起来：‘’随你的便！老东西想干啥干啥去，看你还能干成个啥样！不说了，吃饭！‘’
江熙茹听到婆婆妈厌烦的斗气话，用眼直鼓鼓地看着唐文玺，意思是说，爸妈这一闹腾，咱儿子‘’嘎嘎‘’谁来照看？
家里气氛在沉闷中很是难耐。但唐明轩的担心落地了。
此刻，他在心里说，儿子是在变相地鼓励我。男人间心灵有犀就是好沟通；女人真是个复杂体，老伴担忧，但她在反对中也有赞同，仅管是气话。
儿媳妇自有自己的看法想法，没明说我也就没法知道。我肯定是赞成我自己的。
唐明轩揣摩着掂量着，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采用总结家庭会议的腔调说：‘’我宣布，目前咱家里连‘嘎嘎’小朋友算上是5口人。其中：赞成2.5人，反对0.5人，弃权1人，……‘’
张文英颇烦唐明轩得意之中的慢条斯理，咬文嚼字的絮叨劲。
看到张文英不悦离桌，唐明轩起身想去劝说，却被5岁大点的孙子‘’嘎嘎‘’双手提着两只饺子，撇眼耸鼻努嘴，张口吐舌地半蹲着小身板‘’哼哼‘’着给他甩了个恶心脸，转身急碎步喊着奶奶吃饺子。
唐明轩笑着抬脚移步，看到孙子将复杂的表情神经能如此快速地调动起来，且动作连贯严丝合缝地一气呵成。他看在眼里，甜在心头，喜上眉梢地脱口而赞道：
‘’咱家‘嘎嘎’行啊，能代表你奶给你爷玩表情加肢体语言了啊，真是不简单！‘’
唐文玺对江熙茹小声嘀咕着：‘’你看这还担心啥？老唐头能舍得咱‘嘎嘎’长久出去？碰碰钉子一准回来。‘’
唐明轩听到这话，心里拧巴着有些不舒服，却顾不上回身论理。
退休前习惯了过有规律提精神日子的唐明轩，退休后看到老伴带孙忙前忙后挺辛苦，他乐意被老伴指派去干这干那。
可时间一长，唐明轩认为有些事是老伴习以为常地‘’挟天子以令诸侯‘’命令他干这干那，心里就反感，有抵触就消极。
02
唐明轩想像其他退休人一样，自由自在地干点自己想干喜欢干的事。他琢磨着去家门槛低的吃货店打工，学门男女老少都喜欢的家常味手艺最好。
他想在学手艺之中，再积攒点经验，加之再用心整理自个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吃过的地方特色小吃，回头重点面向年轻人搞他的二次创业。
刚开始，听了唐明轩如此理想地自抬自擂的表白，张文英都没拿正眼看他，仅撇了撇嘴，头脸摇了摇，没接他的话茬。
她只是心疼唐明轩大辈子时间都在公家运输公司开汽车，东奔西忙地操心奔波还受人管；退休了平安了，拿着国家养老金，也算是衣食无忧族了，还忙活啥呀？
后来张文英懒得再与他商讨此类话题，也就算勉强同意了他。
应聘时，店主及店里青年男女看到眼前这位‘’大叔‘’脸洁衣净，眼亮发齐，不高不低的身段也算硬朗，从头到脚透着利索利落。
同意！唐明轩乐见这结果。
唐明轩想到要走出家庭，告别围裙，远离厨房煤气灶和抽油烟机；进入社会，天天都见新面孔，事事听着都新鲜，还能学到手艺，他就会对自己明智而勇敢的选择颇感满意。
这样的退休生活也是可以的。
有天，儿媳江熙茹约着闺蜜英子逛街后来到美食街‘’老谭家满口香‘’粉店宵夜。
时下女人们大多都喜好这一口。
当两人有说有笑着走近时，江熙茹却猛然间停住了脚步，楞怔住了双眼，瞬间似要躲避大黄蜂追蜇般地拉拽起英子逃跑了。……
她看见唐文玺他爸在粉店打工。
回家路上，江熙茹满脑袋都是公公爹唐明轩在酸辣粉店摊位上忙碌的身影：胸前系着印有‘’酸、辣、麻、香‘要得’粉‘’字样的围裙，头戴白帽，躬身弯腰利索地收碗拾筷抹桌子；放下碗筷又拿起扫地条帚轻轻掠过小桌下吃客们丢弃散落的餐纸。
江熙茹心潮平静后思量：退休后打工的人多了去了，不全都是为了钱，更多的是想有个事干，让自个精神上不颓废不落魄。自己母亲也曾打过工，后来只因身体不够强……。
今天，只是，……只是太突然，她没想到公公爹会在这家年轻人喜欢吃的粉店打工。她走进回家楼道的电梯里还在想，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唐文玺。
看到妻子进门落坐，唐文玺便递上杯江熙茹爱喝的消食减肥美颜含维C的‘’酸奶桔汁‘’放在她眼前。
江熙茹喝了口桔汁，看了眼又在玩手机的唐文玺。说：‘’我今晚在街上见你爸了。‘’
‘’在哪？‘’唐文玺停止玩手机转脸注视着江熙茹。
‘’在老谭家’满口香’粉店。‘’
‘’招呼了吗？‘’唐文玺喉结咽动了下，看似漫不经心却透着敏感和重视。
‘’没招呼。担心怕伤你爸的脸面和自尊。‘’
唐文玺没再言语。
他相信江熙茹的话是出自真心而言。此前他也曾与父亲在粉店外有距离地相遇，只是借着灯光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怕伤及老人颜面转身离去了。
尔后的几天里，下午下班后，他便心牵牵地有意绕道去看父亲；回家也把见到的情况告诉过母亲。
母亲张文英却笑着告诉他，没啥！你爸就是个刨食的命，忙忙碌碌辛苦惯了，猛然间让他歇下来，要是没了心劲，没准筋骨会憋出病来。
他心想：母亲是了解父亲的脾性的，……
‘’闷头想啥哩？‘’江熙茹看到唐文玺闷头不吱声，又说：‘’在生我气呀？可我也没招惹你呀！‘’
唐文玺笑着站起身，松散地挓挲着双臂转了下身子，又坐下对江熙茹说：‘’我敏感的媳妇，你扯得这是那跟那呀！‘’
此时的唐文玺还在被刚才回想母亲的话敲打着心扉。虽说他与江熙茹是有着多年感情的夫妻，但说起家里老人的事他也得在心里掂量掂量。
‘’我是想着我爸退休还要两年，我妈身体又不大好。你爸这样忙，累苦了你妈一个人照看着淘气的‘嘎嘎’，我是心里不落忍。‘’
唐文玺看了妻子一眼。为妻子有这番体贴老人的话语而心热起潮。
‘’媳妇，你能有这番话，充分说明了你以感恩的心情体贴着你的婆婆妈。现世今，十个媳妇有九个同婆婆妈不对劲；有你这样的好媳妇难得呀！不过，咱家本无事，是你自忧天了。
‘’你看啊，老唐同志早9点半出门上岗前，已给我妈和孩子做好了早饭；午饭的用菜提前配好，米饭用多少米按量进电饭锅定时。
‘’当你的婆婆妈当然是我的妈妈拥抱着她亲爱的孙子幸福地从梦中醒来，洗罢用完早餐后，室外阳光正明媚，哪行就去那玩。晚饭到也简单。
‘’10点半左右老唐同志进家门，累了，趁着咱老妈备好的心疼小菜小酌两杯解解乏气；孩子睡了，俩老鸳鸯相对而坐灯光下，说说一天的新鲜事，再谈谈各自的见解。
‘’孩子没睡，老唐同志就会借酒发挥，悠着嗓子轻展喉腔，来上段国粹京剧《打虎上山》——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看着唐文玺语言加表情带动作活灵活现地表述。江熙茹忍不住笑了。
‘’你就想象着向好的地方活泛泛地吹吧！‘’媳妇江熙茹泼凉水似地怼他。
‘’我怎么是向好的地想象着活泛泛地吹呀？孩子可是咱夫妻俩树上的果子，是希望是财富，都牵挂在心。
‘’有些事，你当儿媳妇的不好说不好问；我当儿子的不能及时回去，就可以在电话里想咋问就咋问，老妈说不细说不圆泛了还不行。
‘’熙茹，你要知道老辈人对后代人都是有梦想、有期望、有责任、有担当的！‘’
03
唐文玺的一席话，使得江熙茹胸怀感激的温情。她用理解的目光注视着唐文玺。感觉他今晚说起家里事，话比平常多了些，但句句在理，丝丝入扣。
而此时此刻，唐明轩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思量着是放弃这份工，还是要继续坚持当初的意念。
时间过得真快，不经意间一个月过去了；唐明轩怀揣着一个月的工钱丝毫没有成就感，却满是疲惫和厌倦。
当初想往打工的心劲和热情，他再也难以回头去寻找。
一是没学到手艺。起念时，想加盟个像模像样的店，网上一了解，再到实体店一打听，乱七八糟的费用毛算下来小近10万。
应聘后，他简单地说过自己的想法，店主却没给他丁点机会靠近汤锅料盆汁碗；纯干收碗拾筷，抹桌子及场地保洁。洗涮都由后厨专人。
二是把事太当事。唐明轩见场地及桌面不洁，就会忙前忙后不顾疲劳地收拾；年轻店员有丁点空闲时间就抽出手机玩。这样的景致天天见，是谁都会生腻心起怨气。
三是今晚太闹心。唐明轩是看到儿媳江熙茹来过夜市的，可走到跟怎么转眼之间就不见了呢？心想，想必这孩子是不愿意看到我夜晚打工才走开了；哎，这是我自愿干的，这是自食其力，不是丢人现眼！
更让唐明轩不想在粉店再干的原因是：原本在这家店里打工的女工，因孩子生病住院不得不歇工护理，空缺工位恰好由他补上。
现在这位对孩子负责任的单亲妈妈回店找工，唐明轩是以父辈的情怀和姿态主动要求店主接纳这位女工；他知道她太需要这份工钱来支撑家中生活的刚性支出，维护母子俩的生活秩序。
回到家。灯光下，饭桌旁，唐明轩喝着酒，张文英在听着他说打工不打工的事话。
张文英双目瞅着唐明轩满头的华发和因消瘦松弛的脸颊及下巴颏，心里潮涌起对老伴怜爱的酸涩充满鼻腔。
她起身掩饰着情感的变化，盛了碗小米粥递给唐明轩。说：‘’不想干了就歇着。咱俩的退休工资也够养老，多余钱贴补孙孩也不是问题呀，你唠叨个啥劲，没人嫌弃你。‘’
唐明轩傻看着老伴张文英，嘿嘿地笑了！
当他们俩都听到虚掩着门的卧室房间里传出孙儿‘’嘎嘎‘’大喊着‘’啊哈，哈，发射！‘’模仿动画片里的梦语，不约而同地瞅了下卧房门回眸对视间共同开心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