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树与黄鹂鸟

我家后院,是一片宁静祥和的地方。

每日清晨,阳光斜照着后院那面黄土崖壁,一片金灿灿的黄。微风抖动着一棵常年不开花也不结果的苹果树的枝丫,她灰头土脸地屹立在那墙角。她的周围没有同类作伴,头顶常常有飞鸟掠过,偶尔有几只落脚在那干瘪粗糙的树枝上,稍作停留,便又毫不留恋地伸腿展翅飞去远方。她曾无数次在黑夜的狂风暴雨中试图挣脱这片土壤,却一次又一次地深刻意识到那不可挣脱的命运。她沮丧地低下头,又时常仰望着远方湛蓝的天空发呆。

她被移植到这里已经多年,随着岁月的流逝,她的根茎早已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深深地扎下去。在没有人浇水施肥的秋冬季,她经历过漫长的春夏,生长出满身翠绿的叶子便寂寥而又落寞地零落泥土,没入根茎,滋养着她孤寂的身体和灵魂。

这是一棵寂寞的苹果树啊。可她迟迟不开花,也不知何年何月才会结果。在这个寂静的墙角,没有人关心她身体内萌动的对成长的渴望,也没有人知道她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喜怒哀乐,更没有人理解她经历风霜雨打后,沉淀的那颗世外桃源般的内心是怎样一片宁静而又祥和的净土。

那是一个初春的清晨,春雨缠绵了整整一个月,苹果树在这个漫长的阴雨季闷闷不乐。天刚放晴,她寂寞的内心萌动了一个渴望,她渴望拥有一个朋友,拥有一个可以让她倾诉心事的朋友。

正这样默默祈祷时,一只黄鹂鸟扑棱着翅膀从远处蔚蓝色的天空飞来,落在苹果树的枝干上,它的爪轻轻地抓住了一根枝干。那力道轻盈却十分有力。这是一只走南闯北的黄鹂鸟,是一只会歌唱的黄鹂鸟,也是一只会讲故事的黄鹂鸟,更是一只会聆听的黄鹂鸟。

它用它的喙轻轻地啄苹果树的胳肢窝,唱着从远方带回来的古谣。那古谣好似来自大海深处,唤醒了苹果树灵魂深处对于爱和自由的渴望。

苹果树听着听着,不禁落泪,忙回过神,抖动着她的枝丫,轻声问道:“小黄鹂,你走南闯北,可知这世界有多大?”

小黄鹂听了,不禁笑了,声音爽朗又清丽,它说:“嗯......,我飞翔的时候,路过山川河流,路过湖泊,见过沧海桑田,也见过太阳浮出海面,又从山的另一头落下去,像个大火球。你问我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嗯.......。但是我想,就算......就算是我这双翅膀飞到生命的尽头,也飞不出这个世界。” 黄鹂鸟蹦蹦跳跳地一边思索一边认真地回答着。

苹果树听了,万分激动,她急忙说:“小黄鹂啊,你知道的,我没有一双翅膀像你一样飞翔,我没有四肢可以随心所欲地移动,我是一棵树啊,但是.....,但是我也渴望自由啊,我渴望和你一样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我想挣脱这片土壤,可我不能啊,我的宿命就是扎根在一片土壤。可我.....可我常常在想,为什么我是一棵树?为什么我不是一只自由飞翔的鸟?不是四肢行走的兽?为什么我只能孤独地扎根在这里,而不是生来就扎根在茂密的森林里?“她越说越沮丧,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沉沉地垂下了头。

小黄鹂静静地听着苹果树如涕如诉的话语,内心生出一种怜悯。它想起自己从前经过一片茂密的森林,在那里阳光和雨露被无数棵草木争夺,每当狂风暴雨来临之际,那森林深处呼啸的狂风怒吼着撕扯着树干,像发起一场争夺资源的战争,树枝断裂的声音混着风雨雷电噼里啪啦,此起彼伏,栖息在树干上的飞禽走兽都无法安宁,甚是可怕。直到暴风雨过后,阳光再次照进森林,才会看见那些被风暴折断的树干疲惫地倒在地上,最终化作一堆枯木,而那些依然屹立的树木挺拔着身姿,拼命的生长去接近更多的阳光和雨露。

它想到这里,对苹果树说到:“苹果树啊,我飞过那么多地方,看过那么多次世界,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里一样平静又祥和的地方。也许......也许每棵树的命运都不一样呢,就像是有些树生来就是要做栋梁的,所以要长得更高,更笔直,而有些树生来就是要结果实的,所以只需要静待开花结果就可以了。

可是.......可是我.....我....."苹果树吞吞吐吐地说着,却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来。

黄鹂鸟一个跳跃,蹦到苹果树最高的地方。它说到:“你知道吗?在你的头顶上方,有一片苍翠的麦田,远处还有洋槐树,桑榆树,柿子树,核桃树,柏树和白桦树。更远处还有一片和你长得很像的苹果树。那片苹果树成群结队地生长在同一片土地上。你只要再努力长高一点,枝丫露出这堵矮墙,就可以看见更远的地方,看见你的同伴们了。“黄鹂鸟飞上飞下地跟苹果树说到。

苹果树激动:“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黄鹂鸟,这是真的吗?我的周围真的有我的同伴吗?我真的只需要再长高一点就可以看见他们了吗?”

“是真的。“黄鹂鸟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信你等着,我去啄一片其他苹果树的叶子来给你看。” 说着,黄鹂鸟展开双翅,飞去了远处。

苹果树欣喜又焦急地等着。微风摇曳着她的枝干,在晨曦中微微摇摆。

不一会儿,黄鹂鸟果然飞回来了,它的喙嵌着一片翠绿的树叶,那树叶和苹果树的叶片极其相似,相似的轮廓,相似的脉络,就连气味也如此熟悉。

苹果树欣喜,她激动地说:“是了,是我的同类。只是不知道这些树的树干长了有多高?最终有没有结出果实?结出的果实又是什么味道呢?“

黄鹂鸟也纳闷了,它无法精确回答苹果树的这个问题。因为它从来没有留意过苹果树的果实,也没有尝过它们的味道。它只知道苹果树的树干长得不高,树枝向四面八方延展开来,到了春夏季,郁郁葱葱的。但是等到秋冬季的时候,它早已展翅离开了这个即将降温的北方,去往更温暖的南方过冬了。所以它从来没有见过苹果树的果实。它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它又试图安慰苹果树,说:“没关系呀,也许苹果树就是长得不高,也不结果实呢?”

苹果树听了更沮丧,说到:“那我有什么用呢?不结果实,不做栋梁的树木能有什么用呢?”

黄鹂鸟说:“你再等等吧,也许很快苹果树就会开花了呢。”

苹果树沉默不语。

这个春天有了黄鹂鸟的陪伴,苹果树的日子不再如往日那么孤寂沉闷。黄鹂鸟每天飞出去觅食,等吃饱了肚子就飞回苹果树的枝头,在她的枝丫上蹦蹦跳跳。它把从南飞到北一路上所有的经历讲给苹果树听,讲到忘情处,它会情不自禁地悠扬起一首古谣。那古谣说:在遥远的海域,有两只孤独的蓝鲸,一只生活在北海域,另一只生活在南海域,它们的声音不能被周围的同类听到,因此长年孤寂。他们各自从大海的一岸拼命游向彼岸,只为了寻找一个能听到自己声音的同类.......。

苹果树细心听着这古朴的歌谣,伴着黄鹂鸟的歌声,就着春风在暖阳中摇曳她柔软的身姿。

几日过去后,天气越来越暖,黄鹂鸟外出觅食期间路过一片苹果树园,它看见那些苹果树真的开了满树花。“这就是苹果树开的花吗?”黄鹂鸟即刻飞到一棵苹果树的枝丫上,仔细瞧那些花朵。一团团,一簇簇,粉白粉白的花朵,毛茸茸的,在太阳下害羞地抖动,散发着苹果树特有的花香味。采蜜的蜜蜂忙不迭地在花丛中飞舞,吮吸那花蕊最神秘的香甜。

黄鹂鸟凑上去问小蜜蜂:“小蜜蜂呀,你可知这苹果树花开何时,花败何时,能否长出果实?” 小蜜蜂一边忙着采蜜,一边回答:“阳春三月花开,晚春五月花败,花败时结果,初秋果实成熟。” 黄鹂鸟听了之后,甚是欣喜。它要立刻飞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它的苹果树。

它扑棱着翅膀,轻盈的身体从蔚蓝的天空窜下来,稳稳地落在了苹果树的枝干上。它吞咽了一下口水说到:”苹果树开花了,粉白粉白的花朵,一团团,一簇簇,粉白粉白的!“

苹果树听了瞬间惊喜:“真的吗?苹果树真的会开花吗?”

“当然是真的,不但会开花,还会结果呢。阳春三月开,晚春五月败,花败时结果,初秋果实可就成熟了”我跟小蜜蜂打听的。 黄鹂鸟兴奋地向苹果树传达着这一好消息。

苹果树高兴的像是一个被上帝选中的天使,她开心地抖擞着自己的枝干,仰天说到:“我要开花,我要结果!黄鹂鸟,我要开花,我要结果呀!我是一棵苹果树啊,我要开花结果呀!我是一棵苹果树呀.......。” 苹果树笑着笑着就哭了。

黄鹂鸟静静地站在枝丫上,它沉默了。它知道这棵苹果树一直在孤独地等待着她的宿命,等待着她能绽放生命的那一天。它和苹果树一样期待着开花结果的日子。

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远处的那片苹果树花开的越来越旺,采蜜的小蜜蜂也越来越忙碌,他们振翅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都能听见。黄鹂鸟无数次飞去那片苹果树园,见那些花朵已经开始零落,在地上铺了雪白雪白的一层。正如小蜜蜂说的,那落了花的地方已经长出小小的毛茸茸的果实。眼看到了晚春和初夏的交界时分,黄鹂鸟陪伴的这棵苹果树没有任何花开的迹象,甚至连一个像样的花蕾也觅不见。黄鹂鸟不忍心将这一消息告诉苹果树。而苹果树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战战兢兢的问黄鹂鸟说:“黄鹂鸟啊,会不会我就是一棵开不了花的树,结不了果的怪物呢?”

黄鹂鸟沉稳又坚定地说到:“不会的,你迟早会开花结果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会看到你开花的结果的样子!“

初夏的一天傍晚,一声闷雷伴着闪电劈开了远处一片浓厚的云团,黄鹂鸟放弃觅食惊慌失措地飞回苹果树所在的庭院。它落在苹果树最低最粗壮的那根枝干的根部,静卧下来躲避这场可怕的风雨。

庭院上空的那片天很快被云染灰,夜已提前到来。闷雷在黑暗中翻滚,闪电又划亮了黑夜,乌云从四面八方聚集在庭院上空,又沉沉地压下来。随着铜钱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砸向地面,风开始呼啸。席卷着苹果树细软的枝干,一会向北,一会向南,撕扯着恨不得将这棵树连根拔起。苹果树知道这又是一个狂风暴雨呼啸的不眠夜,她曾无数次在这样的夜里挣扎过,试图借着风的力量让根茎脱离这片土壤,重获自由,可是今夜她不能,她要努力保持稳定,不管狂风如何大作,雷电如何怒吼,风雨如何撕扯她的枝丫,她只管奋力地把根茎扎进泥土更深处以保持躯干的稳定。在她的枝干最深处,茂密的树叶层层叠叠地压下来遮盖着一个温暖的小窝。黄鹂鸟在这个小窝里站着打盹,一阵响雷炸醒了它疲倦的眼睛,黄鹂鸟吓得身体直哆嗦,它抖擞着翅膀,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安地在枝干上走来走去。不一会儿却再次被困意席卷,直到夜深了,它实在抵抗不住困意,才放松了身体,静卧在枝干深处,垂着脑袋,沉沉睡去。

一觉睡醒后,已是清晨,阳光从树叶缝隙里照进来,唤醒了沉睡的黄鹂鸟。她伸展着翅膀,飞出了树干,它看见这个被风雨洗礼过的小院比之前更加沉静,温柔。要不是苹果树的树叶上还有雨露未干,黄鹂鸟竟以为昨夜那场风雨是错觉。黄鹂鸟啄了那叶子上的雨露,一股清凉从喉咙流淌进腹部,它却感觉那滴甘露无比温暖甘甜。它清清嗓子,唱着婉转的歌,又飞出去觅食了。

立秋后,天逐渐转凉。秋分这一天,黄鹂鸟早醒后没有立即飞出去觅食,它在苹果的枝丫上蹦蹦跳跳,啄来啄去。苹果树知道,告别的时候到了。

她问到:“小黄鹂,你此去可还会再回来? ”

黄鹂鸟说:“我此去山高水远,一路艰险莫测,若是来年春天我能安然无恙飞回北方,我还寻你,还栖息在你的树干上,谢谢你这个夏天为我遮风挡雨,我从来都没有在狂风暴雨的黑夜里睡的如此踏实。“

苹果树摇着枝干,说到:“也谢谢你的陪伴,我在这里等你归来,愿你一路顺风,明年春天见。”

黄鹂鸟张开双翅,紧紧拥抱了苹果树的树干。它噙着感激的眼泪飞去了远方。在那天傍晚时分,没有回到苹果树的枝干。

深秋已至,苹果树没了黄鹂鸟的陪伴,也少了生气,它早早泄了一身叶片,那树叶一片一片落在树根处变黄,变暗,最终干枯。只剩下孤零零的树干在萧瑟的秋风里抖动。

黄鹂鸟一路不停歇地飞过了秦岭,飞出了黄土高原,一路向南,它要飞往与闽南隔海相望的一个小岛,那是个有大海的温暖去处。它沿路记住了见过的所有山川,河流,它要牢牢记住这些,以便返回北方的时候还能回到小庭院,回到苹果树的枝丫。

冬季的第一场雪静悄悄地落下,苹果树那层层发黄的落叶被积雪埋在树根处,慢慢地发腐,发黑。银装素裹的大地像是被冰冻住了,万物都寂静了,只有几只麻雀在窝里探着小脑袋叫个不停。

乍暖还寒的初春,大雁还没归来,有烟火的人家那屋檐上挂着的冰柱子像断了线的沙漏,滴答滴答掉了一串水珠。远处那片麦田,一块暗沉沉的白,一块暖洋洋的绿,大地还未完全苏醒,迎春花娇嫩的黄却早已领悟春的气息,在矮矮的坟堆上笑的如春阳一般温暖。

在一个平静的春夜里,苹果树还在沉睡,一只莽撞的小鸟不知从哪里扑进了她的怀里,吓得苹果树一激灵。她屏气凝神地感受那个不安的毛茸茸的小家伙,它的爪,它的喙,它的羽毛,还有那呼吸。那是黄鹂鸟,是黄鹂鸟回来了。苹果树在没有一丝风的春夜使劲摇了摇枝干,只有那么轻微的一抖动,黄鹂鸟知道,苹果树认出了自己。于是一棵树,一只鸟,在这个安静的小庭院里相拥着入眠了。

黄鹂鸟提前从海岛出发了,这一路它历经千难万险,日夜兼程,越往北飞越冷,可是它不管那些,它只知道春很快就要来了,它要看着苹果树的花蕾一朵一朵绽开,又一片一片零落,然后结出毛茸茸的小果子,它要为她生命最重要的时刻献上最美妙的歌唱。

冻土迟迟没有化开,黄鹂鸟很难在这样的天气里寻找食物,夜晚的寒意又不得不让它放弃苹果树的枝丫,另觅更温暖的栖息地。于是它竟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从窗户缝里钻进有烟火的厨房,静静的窝在那柴火堆上,对付着一日一日熬过了漫长的初春。白天太阳出来后,它就在苹果树的枝丫上歌唱,它清澈明亮的嗓子像是天使一样让苹果树陶醉,也引来了其他的鸟类,杜鹃,喜鹊,大雁,麻雀都被它的歌喉吸引,纷纷落在苹果树的枝丫上争先恐后的亮一嗓子,孩童们被这热闹的景象吸引,便聚集在这苹果树下玩闹,大人们追着孩童也聚集在这个后院,令这原本清寂的院落越来越有了一番热闹的景象。

这家的女主人好像是刚刚才发现她们家后院最人迹罕至地方居然长出了一棵苹果树,这棵树是什么时候扎根在这里的呢?她仔细回想,哦,对了,她想起来。那是前几年的一个冬天她的丈夫从集市上买了一捆苹果树的小树苗埋在这后院,准备来年春天移栽到自己家的责任田里,后来她们准备移栽的时候,挖出了这捆树苗,却遗忘了一根。没想到这根小树苗在没人打理,没人施肥的年月里竟然顽强地活下来了。于是,这家女主人在人散鸟飞尽的傍晚,手持一把撅头,在距离树根一米远的地方刨了一个半米深的坑,把半袋尿素和半袋磷酸氢铵倒进去埋上了。

过了几日,天气越来越暖,冻土开始融化,一场春雨代替了白雪重新洗礼了这个被冰雪冰封的世界,万物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在春雨里欢闹。突然,苹果树感觉到它的根茎在微微发热,一股热流从根茎开始蔓延,慢慢爬上他的躯干,又在枝干的分叉口流向更多的小枝干,最后流淌进每一根小枝干。霎时,苹果树的浑身充满了力量,她知道这是她从来没有享用过的养料,她开始努力的用根茎吮吸那埋在泥土里的养料,挺拔着身姿长得更高,更壮。她那干瘪粗糙的枝干渐渐皮肉饱满,有了光泽。由于去年夏天她奋力扎根,又加上有了养料,她最顶端的枝干竟然微微露出矮墙。她看见远处那片苍翠的麦田,那片和她长得很像的同伴们。黄鹂鸟没有骗她,她只要努力一点点,就可以看见更大的世界了。

苹果树在春风的抚慰和黄鹂鸟美妙的歌声中一改往日郁郁寡欢,孤寂悲凉的心境,她用心感受着春天的暖意,沐浴着春光和春雨,她的枝干上有了苞芽,先是有了花蕾的苞芽,那花蕾的最外层包了一层坚硬的壳,在还没有彻底变暖的春天保护着娇嫩的花蕾,直到温度越来越高,日照时间越来越长,她那初来乍到的花蕾终于褪去了外壳,在青天白云下举着一朵朵粉红色的花芽。春风一吹,那花芽争先恐后地绽开了,深粉色的花芽绽开后变成了淡粉色的,淡粉色的又慢慢褪去粉色变成白色,就像是娇羞的少女褪去青涩,化成了一朵朵圣洁的白莲花。黄鹂鸟看着这醉人的花色,嗅着那花香,日夜欢歌。直到满树的花朵全都绽开,黄鹂鸟飞到附近那片果园里,它凑到那些采蜜的小蜜蜂跟前说到:”小蜜蜂啊,你们可知在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院落里,有一棵常年不开花的苹果树今春第一次开花,你们可愿意随我去尝尝那初放的花朵的蜜。“于是一群小蜜蜂跟着黄鹂鸟来到了这个小小的院落,它们凑到苹果树的花蕊上细细地闻那花香,那是一种和其他苹果树的花香不一样的香味,那花香不浓郁,却有淡淡的芬芳,不热烈,却有隐隐的清甜,轻轻嘬一口,那清甜的花蜜在口腹间逐渐溢开,由清甜变为淳香,小蜜蜂们沉醉了。随后几日,越来越多的小蜜蜂围绕着苹果树嗡嗡嗡,它们悉心地在每一朵花的花蕊上吮吸那不同于别处的花蜜。黄鹂鸟则一如既往的歌唱。苹果树静悄悄的感受这一切微妙的变化。她的花瓣在盛放后不过多久便一片一片零落,她的叶子的苞芽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舒展开,又慢慢褪去黄气,由嫩绿变成翠绿,最后变成墨绿,在阳光下增增发亮。

初夏在蝉鸣声中悄然已至,苹果树和黄鹂鸟一起看着,盼着那毛茸茸的小果实一天比一天饱满,刚开始那布满胎毛的小果实还不如黄鹂鸟的小脑壳大,不过几天,那小果实居然渐渐褪去了胎毛,变得饱满有光泽了,甚至有几个表面布有暗暗的红晕。那段时间,黄鹂鸟每次从远处飞回来,它不再像往常一样直接飞到苹果树的枝干上,它总是先飞落地面,然后在树根处找一个空钻进苹果树最低的枝干上。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伤害到那些崭露头角的小果实。不曾想过了几日,这家女主人手持一把小剪刀,搬来一台农用梯子,绕着苹果树修修剪剪一整天。把一大半的小果子剪落了。黄鹂鸟飞回来看见地上落了一层小果实,它不安地在地上蹦蹦跳跳,啄苹果树的枝干,苹果树却纹丝不动,它飞上苹果树的枝头,仔细瞧那些被剪过的地方,它发现原来挤做一团的小果子现在只剩下一颗立在树叶从中,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颗孤零零的小果实。周围的其他小果子都没能逃过那把剪刀的凌迟。它安慰苹果树说到:“没关系的,还留了一颗。“苹果树沉静地说:”要是留下所有的小果实,谁都长不大。”  黄鹂鸟心领神会。

苹果树看着远处那片春季还苍翠的麦田,如今已经微微泛黄,锋芒毕露的麦穗前几日还精神抖擞,蒸蒸向上,一个个像是争着抢着要用麦芒在头顶那片蔚蓝的画布上穿针引线,不过几日就在太阳下的炙烤下沉甸甸地低下了头。收获的季节到了,一把把镰刀放倒了干黄中略带翠绿的麦秆,一捆捆被运出麦田,只留下没割完的麦草在地上继续忍受着太阳的炙烤。可那些麦草已经不会再发芽生长了。就像她的落叶,失去了生命在泥土中呕烂,发腐。苹果树知道,麦子的一生结束了。它若有所思地思考着自己的命运,她知道自己的生命之花虽然不是一次收获就会终结的,明年春天,她依然可以开花,夏天依然可以结果,然而终有一天,她会老,会开不动花,结不出果。到时她会像麦子一样被锯断,只剩下根茎被埋在土里,或者被连根拔起,变成一堆枯木。不过还好,生命总有终结的哪一天,无一例外。那不如就活的精彩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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