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前的祭奠


黄土烧制的土碗里填满了沙子,插着参差不齐,歪歪斜斜的香;前来吊唁的亲朋有心的,随意的,礼节性上的香。

两旁各放一支非常粗壮的蜡烛,可以燃烧很久,烛火在摇曳着,没感觉到有风。名曰,长明灯。谣传该灯在出殡之前不可灭,灭了则会有大祸。长辈再三叮咛守护好此灯。

它们都被摆放在一张历史感浓厚的小木桌上,桌子上同时还放了几盘水果,整整齐齐。冰棺中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喜欢这几样水果,不过无所谓,摆着好看就行。

小木桌的两旁,左金童右玉女,塑料制品。面无表情,呆呆的矗立在那。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命运,代替此刻正跪拜在他们身前的孝子贤孙,去另一个冰冷的世界守护冰棺中沉睡的那个人。

金童玉女的身前各有一个扁扁的容纳箱,纸制品。前来吊唁的亲朋从专人那里获得那个国度的钱币,男左女右的分别投放。金童玉女依旧没任何表情,生前残羹冷炙,食不果腹,此刻却对着冰棺嘘寒问暖,慷慨之极。他们心里腹诽并鄙视着。

小木桌的前面,跪拜着一群白衣人。头裹白布,身穿天使的白衣。不管他们是否心不甘还是情不愿,都得跪着。无聊的跪着,或者是跪的无聊了,彼此之前说说笑笑来打发时间。在受最后几个小时的跪拜之苦,就彻底解脱了,天使的白衣下裹着邪恶的身躯,没有灵魂的走肉。

小木桌的后面,挂着一张很大的白布,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奠”字,格外醒目,棉麻制品。宣告它前面的水果、香、烛、“钱”、跪拜的天使白衣,都属于它背后冰棺中的人。

白布后面,隐藏着一个冰棺,穿过透明的棺盖,里面硬邦邦的躺着一个人,同样是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否有对生的留恋,也看不出是否有对死亡的恐惧。安静地听着小木桌前跪拜的天使白衣间的窃窃私语,“那老头终于走了”“算是熬到头了”...

冰棺两侧,各有一两个近乎哭晕的女人和眼角带泪沉默的男人。老人慈祥的面孔略带着急,很想站起来去安慰他们,却只能安详的感受他们发自内心的悼念。

1.

冰棺打开的那一瞬间,我慌忙扑了过去,从缝隙中伸进去双手抓住那根如同冰柱的手臂,没一丝温度,我努力传送着自己颤抖的温度,刚离手的温度,冲刺般的冲向硬邦邦的皮肤,接触的瞬间就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我仍然在努力着,虽然知道毫无用处。

从冰棺挪移到木棺中,下三层上三层的铺盖着,冰硬的肉体有些回暖,我甚至觉得刚才流失的温度又回到了体内,一丝自我的安慰。

那是一年前我的回忆,不想去回首。此情此景却毫不自觉的将它从我记忆的深处挖掘出来。泪水已迷离了双眼,分不清是过去遗留的还是此时新生的泪水。

每到夜晚时分,望着无风而动的窗帘,我对着它轻语,请你代我向他们问好,由衷的感谢。曾经我是个无神论着,太多的离别,我多么希望鬼神的存在,向冰冷的世界中传递我的温度。窗帘静止了,他应该是带着我的祝福走了。

2.

有客到。管事低沉且洪亮的声音响起,将我从记忆中拉了回来。连忙磕头。

我也是下面众多孝子中的一个。麻木的跪在那里,每次有新的客人来上香时,头机械的磕到地,表示对客人前来吊唁的答谢。

八抬大轿,清政府时期,三品以上的京官出城时,或者外省省督巡查时乘坐轿子的标准。门外已经准备好八抬大轿,等待木棺的乘坐。

准备上路了,最前方永远是吹着悲呛的乐曲的艺人,他们很老练,显然从事这个行业已有些年头。

接着是披麻戴孝,抱着十寸左右的相框,里面是张毫无色彩的黑白照片。这是至亲至孝之人,哭的很伤心,嘴角边两条小水沟一直流淌着,嘴正前方两根黄稠的软柱不停的晃动着。他却丝毫不在意。

他身后是一排头罩麻网,手拉孝棍的孝子,按亲疏关系依次排列。他们低头跟着前面的人走着,每个路口都得跪拜一下,跪说着接下来要选择哪条路。

他们身后是两排其他亲属,顺着他们手里的两根白布看去。原来八抬大轿除了八个壮年拉着外,他们也在贡献着绵薄的力气。

终于到了村外的荒废土地,早已挖好的阴宅不耐烦的等待着它的主人就寝。所有的孝子贤孙跪拜在空穴之外,恭送老祖回家。一锹一锹的土慢慢封住了阴宅,老祖已然安息。阴宅之外大火迫不及待的燃烧着,里面有老祖的日常贴身之物,随着墓碑的竖起,大火也焚尽了老祖在这人世间的一切痕迹。唯独焚不尽寥寥几人心中对老祖的思念。

曲终人散,各回各家。唯独寥寥的那几人要失眠在这孤独的夜晚,担心黄土下的至亲是否能适应陌生的环境,无力的失眠,默默的想念。

3.

下一站,渭南站到了,下车的旅客请带好行李物品准备下车。

靠躺在高铁座椅上,醒了,要下车了。去参加另一场悲呛的白色盛会。

身前既不可想,身后又不可知;哭汝既不闻汝言,奠汝又不见汝食。纸灰飞扬,朔风野大,归矣,犹屡屡回头望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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