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节:Chapter1 孤芳自赏忆旧景
Chapter 2以何种身份慰问
周末的清晨,哈迪冲进卧室扰了她的好梦。拖拖拉拉的起身已是八点,顾安早已出门,客厅的红木桌子上留有一张便利贴,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今天有个重要的翻译,可能要晚点回来。
子沐看了后,拿起顾安准备的早餐狼吞虎咽起来,唇齿一片麦香,随后一杯牛奶就见了底。
楼下的铁门打开时,她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宽宽松松的很舒服,连带着步伐也轻快了些。耳旁有凌冽的冬风呼啸而过,她对着手哈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只停留了二秒便消失了。索性用力地裹紧了脖子上的亚麻色针织围巾,脑袋紧缩着,一点也没有运动的样子。
楼阁下的长椅上坐着一名女子,黑色的大衣与身后萧瑟的景色很般配。宁子沐走进才发现,那人是萧雅。
“有空吗?我们谈谈?”萧雅从路边的椅子上起身,并未给子沐拒绝的机会。
她点点头,将手中的暖袋递了过去,用行动表现出了友好。
两人选择的地点是一家咖啡店,她们上大学时总喜欢去的那一家,仍是靠窗的位置,萧雅替她点了一杯蓝山。
“我不喜欢蓝山,一杯摩卡。”她执拗的说,倔强的性格一点也没有变。
“至少你那时是喜欢的。”萧雅目视着她,宁子沐平静的目光让她觉得陌生,“子沐,你变了不少,但还是和以前一样倔。”
“人都在变,不是吗?”她反问道,如果不是萧雅当初的醉话,那么现在的她会不会和穆亦泽过得很好。
“当年的事是我不对,爱情中的两个人可以为彼此付出一切的道理我并不明白,所以我今天也不是来向你道歉的,只是想让你见一个人而已,就当是弥补我的无知。”萧雅答非所问,说了一大堆话。
她当然知道是谁,与其见了面让彼此都尴尬倒不如不见,她起身,打算离开。
“宁小姐要走吗?”一清冷的嗓音响起,“您的咖啡还没喝呢。”他按她坐下,动作理所当然。
很生分的言语,一瞬间便与她将距离拉开。子沐低头喝咖啡,却忘记了加糖,入口是浓郁的苦涩,她皱眉,硬是喝了下去,抬头才发现萧雅早已不动声色的离开。
穆亦泽在心里苦笑,这么久了,她喝咖啡还是会忘记加糖,伸手替她加了三颗,动作一气呵成,连拒绝都来不及。
“好久不见。”她尽量像个老朋友般的问候,将心里的喜滋滋都按捺在心底,抬头仔细的端详起他的面容,依旧是菱角分明,额头将的碎发微挡住他犀利的眼神,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衬得整个人稳重与沉稳,早已找不到当初那个温和的神态。
“是好久不见了。”他说道,寥寥几句,便没了下文。
期间,来了一位波浪卷的美丽人儿,红唇齿白,整个人将优雅展现的淋漓尽致,她将涂着豆蔻的玉指搭在穆亦泽的肩上,低声说:“穆医生,我就说你今天怎么会和我调班呢,原来是陪女朋友啊。”
他不语,眯着眸子,手中拿着勺子在咖啡杯里搅拌。
“走了哈。”那人说完便离去,来似一阵风,去也一阵风。
宁子沐朝她点点头,有这么清冷的对待自己的同事吗?在心里鄙视了他一番,却依旧爱不释手。
“有安静的地方吗?”他起身结账,椅子弄出哗啦的声响,“我不想在同你谈话时被打扰。”
她愣住,穆亦泽还是以前的穆亦泽,每句话都说的很公式化,只是脸上的表情如寒霜,看不透他到底要干什么?还是在因为自己当初的不辞而别而生气吗?
子沐想到顾安留下的纸条,她起身,说道:“去我住的地方吧,会安静些。”
双层巴士上,车子摇摇晃。宁子沐用力的抓紧了车上的拉环,手指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穆亦泽便顺势让子沐靠在他的胸膛上,像极了他们上大一时的样子。
那时的宁子沐总是嫌巴士太晃,站不稳,穆亦泽就去买了一辆单车,她高兴的在地上转了个圈,校服的裙摆被微风吹起,鼓得像个盛开的喇叭花。
如今的她,连笑声都不敢奢望,更何况是一个人呢。
她下了车,从包里取出钥匙,钥匙环里写有一串西班牙语和一串薰衣草的吊饰,对于学法语的她,一窍不通,也没有心思去端详那些小玩物。
她将钥匙插入,穆亦泽就站在她身后,端详着面前的人,比以前安静了不少,也生分了不少,哪怕曾被她遗弃过,可他仍然余情未了。
她站在门口,取出一双顾安的拖鞋让穆亦泽换上。
“回来了。”顾安正在翻看报纸,听到门口有声音,头也不抬的说道。
默契的举动如同夫妻,如此窘况让子沐有些尴尬,她应了一声,转身便看见了黑着脸的穆亦泽,以及他的转身离去。
她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在楼梯口拉住对方的衣角,很用力,白色的衬衣有了明显的褶皱。
“宁子沐,你是在向我炫耀你过得有多幸福吗?”他掰开子沐的手,“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可以离开了吗?”没等到对方的回应,他早已伴随着话语消失了。
是落寞吧,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去,第一次穆亦泽的背影在她面前完全展现无余,以前明明是穆亦泽欣赏她的背影,如今一切都变了,那个敢爱敢恨的宁子沐已经死了。她再次回到房间,顾安正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在最低层的抽屉里翻找。
“你这是做什么?”她俯身将顾安扶起,轻声询问。
“找一份资料。”顾安拍掉裤腿上的灰尘,用手比划着,“8K纸那么大,是绿色的封皮,你有看到吗?”
“噢,在我房间,我去拿。”宁子沐转身上楼,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的敲打,“你今天不是有重要的翻译吗?”
“哎,被简歆抢去了。”顾安站在原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宁子沐在非洲时就听顾安谈起过简歆,为人爽快,却生性急烈且强势,不过是个很可靠的朋友。
“外交部缺一个法语翻译,你有兴趣试一试吗?”
“我……考虑考虑。”子沐站在楼道上,将绿色的文件朝顾安抛去,袋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得弧线。
顾安将它接住,打开查看后,摆着右手说:“走了,你好好考虑。毕竟,你的才华不可能永远埋藏在教师堆里。”
她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也出了门。想起以前,身边总有个人陪伴,如今是越来越少了。她拿出手机,短信提示银行卡中多了几千块钱,便给宁子烁打电话,是关机,发了短信给他:哥,你不用打钱给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还有你最近去哪了,我都联系不到你了。点击发送,将头埋得低低的,这个冬天是越来越冷了,子沐剁剁脚,将暖气调到最大。
自从回国后,以前有几天没看到宁子烁了,子沐耐不住性子便给他打电话,依旧是那个乏味的女音。
子沐到学校食堂去打饭。,熟悉的场景恍惚中又出现了穆亦泽的身影。那时大一时,马尾辫梳得高高的,面容还很青涩,穆亦泽让她坐在位置上等他,她却趁对方不注意偷偷跑到旁边的座位上,等到穆亦泽回来看到空空的位置,皱着眉头时,坐在一旁的她笑开了花,调皮的样子惹来男子的佯装怒意。
那时的她整天都是笑意盎然,现在,穆亦泽是真的对她失望还有生气吧,连告别都不说,一声不吭的走掉,任谁都会生气。仿佛她是那场爱情里面的背叛者,可明明她也将那些不太成熟的情绪珍藏,且珍惜。
A大的风景倒是比原来好多了,高大的梧桐遮住了冬日里的暖阳,破碎的光斑透过枝叶的缝隙洒满一地。可教师的办公室永远都是一个样子,高高的作业本,以及厚厚的试卷。
“子沐,那天你们聊了什么?穆亦泽已经好几天没上班了,他在A市可没什么亲人,会去哪里呢?。”萧雅将一沓卷子放在她桌子上,“这是上课要用的。”
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可就算如此,子沐的心里还是隐隐担心起来,“穆亦泽你到底在搞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请假条,龙飞凤舞的写上自己的名字,鞋跟突兀的响起,身影一会便消失不见了。
两条纤细的腿在暮色中穿行,此时的子沐仿若基督教徒,一路上祷告不断。脚下的鞋跑起来有些碍脚,可速度依旧没减,到了穆亦泽的住处,门的密码不变,仍是她的生日。
屋子里没有开暖气,冷得不像话。储物室里,她发现了一辆破旧的单车,只是现在的她没有时间去感慨什么,她打开空调,到卧室去寻找穆亦泽的踪影。
屋子里的灯光很暗,房间里的装饰很熟悉,书桌上有一瓶白色的沙漏,细细的软沙静静地躺在里面散发出皎洁的微光,这分明是她送给穆亦泽的生日礼物,原来,他还留着。
此时的他正躺在被子里,一低一高的咳嗽声伴随着微弱的喘息声,一副病态的模样。
“怎么这么烫。”她将沉睡中的穆亦泽叫醒,“你得去医院,亦泽。”
他似个孩童般闹着,拖着厚重的鼻音:“我不去。”
“你发烧了。”宁子沐扯掉被子,“我这是关心你。”
他正视着她,眼眸闪着亮光:“你以何种身份来关心我?”
她停掉手中的动作,沉默良久,半响才说:“就算是陌生人吧,陌生人也懂得关心。”
“陌生人?”他重复着,将宁子沐一把拉过,把她压在身下。
“亦泽,去医院。”子沐耐着性子劝说着,只因对方是穆亦泽。
或许是经不住彼此的对视,最终穆亦泽妥协了。可事实上,他妥协也只因为对方是宁子沐。一路无言,气氛微妙,他任由宁子沐拉着。
“穆医生,你真是一病惊人啊。”给他打点滴的护士调侃着,动作娴熟地插入细针。
他闭着眼,面容无半分情绪可言。
中途,宁子沐回去了一趟,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保温盒。
“冬瓜排骨汤。”她打开保温盒,“顾安说冬天喝这个很好。”
“你回去就是为了做这个?”他想将话题从顾安身上扯开,偏偏宁子沐看不出来。
宁子沐笑了笑,并不明白穆亦泽的苦心:“不是我,是顾安做的。”
他黑着脸,伸手将保温盒扫倒在地,伴随着“嘭”的声响,汤汁撒了一地。
“亦泽……”她愣住,呆站在原地。
“你就那么在意那个人吗?”闭着眼眸,言语中是满满的醋味。
宁子沐别过头,自己的模样清楚的照映在玻璃上,如果自己当初没有离开,现在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只是如果本就是假设,注定不会成为现实,永远是臆想。
算是余情未了吗?穆亦泽扪心自问,又自答道,是的。过分的承认自己的错误,让人卑微,连同爱情也变得一文不值,他只是不想这样,他要的是全心全意。
她走到门口,拿来了扫把,挽腰打扫。将放在窗外的金边吊兰移到室内,拉开厚重的窗帘,忙忙碌碌的样子像个旋转的陀螺。
整理完一切的宁子沐拿起包就走了,穆亦泽以为她要离开,索性闭上了眼。一个本就选择离开的人,说再多的挽留也无济于事。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钟表滴滴答答的声音,玻璃上有了一层模糊的雾水,他将护士手中的药一饮而尽,尝不到一点苦涩,或许是因为心里太苦了,所以药带来的苦味根本不值一提。
宁子沐就是在这时出现的,她打开房门,将室外的寒意带入,黑色的呢子大衣上沾满了雪,她伸手麻利地抖掉。
“换洗的衣服我替你带来了。”她把一个灰色的袋子放到床边, “明天我再来看你,好好休息吧。”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原来是自己误解她了,可她为什么不解释呢?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外面下雪了吗?”穆亦泽盯着窗外,无奈外面只有模糊的昏黄灯光。
宁子沐走到窗前,拉开窗子,冷冽的风涌进室内,让她打了个寒颤,外面是大雪纷飞,房梁与树枝都缀满了萤白色。
“你们在做什么?”给穆亦泽量体温的护士上前将窗户关上,“病人不能再着凉了。”
她收回手,趁着量体温的空档不动声色的走掉了。
次日的,宁子沐起身去厨房,顾安正在煲汤,浓郁的骨香顷刻间沾满了子沐的味蕾。
“什么样的朋友让你这么关心。”顾安关掉火苗,动作熟练。
她打开保温盒递给顾安:“老朋友。”
那人听她这么说,笑了笑,不在多说什么。
宁子沐到医院时,护士告诉她,昨天的病人已经出院了。
走在街上,风吹得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脸上生疼生疼的,穆亦泽还是和以前一样拼,改变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进了校园,有不少爱美的女同学穿着毛呢短裙和丝袜,虽然冻得颤巍巍的,可总不愿多穿几件。学生时代的那几年冬天,宁子沐就把自己捂得像个初进城的老太婆,穆亦泽笑过她许多次,可到最后总不忘嘱咐一句,“多穿点,别着凉了”。
想到这,她的嘴角轻扬起弧度,至少还有美好的回忆在那,为何要给自己徒增悲伤呢。
宁子沐拿着教案去上课时,有个男孩站在座位上,带着浅笑说:“宁老师以前是在A大上的大学吗?”
“嗯,怎么了?”
那位男孩低头看了四周的同学,带着戏虐的笑容说:“那不知道老师以前有没有在A大谈男朋友呢?”
她只是打开白板,若无其事的说道:“如果是开玩笑的话,我可不屑于回答。”
周围是哄笑声,有不少同学嘀咕着:“肯定有,没谈过恋爱怎么算上过大学啊。”
她当然谈过,而且是独一无二的恋爱,当年她追穆亦泽的壮举闹得整个法语系和医学系都沸沸扬扬的,如此大言不惭的表达爱意在当时是没有几个女孩能够做到的。没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大学是不完整的,这道理在当时的宁子沐看来是没错的,如今呢?她可不会再任意枉加评论。
清了清嗓子,她开口维持纪律,一堂课讲得心不在焉的。
结束也好,再续也罢,余情未了又如何?哪怕是陌生人,也有他的慰问与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