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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八月十五,生产小队给每家每户分了一颗西瓜,当二白娘抱着那颗西瓜走在街上时,二白和他姐,二白哥,领着才学会走路不长时间的弟弟三白,跟在娘身后,姐姐拽着娘的衣襟。像受阅部队一样,在街上闲人的注目礼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
到了院门,二白娘左手搂抱住西瓜,左腿提起顶着西瓜;右手伸进衣襟摸出钥匙,开锁,把锁递给姐姐,推门,双手抱住西瓜进院。
“把门关好。”二白娘头也没回地说。
“好!”姐姐把弟弟抱过门槛把弟弟的手递给大白,把门推住,插好门栓。
二白娘已经进了堂屋,把西瓜轻轻地放在案条桌上。
“好了,晚上供完月亮婆婆就给俺娃们吃西瓜!”娘转过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笑着说,“你们去院里玩去吧!”
“娘,西瓜甜吗?”二白仰头看着娘。
“甜,咋能不甜呢?”娘摸着二白的头,“去年吃得忘了?”
“没忘,可甜呢!像糖一样甜…”二白兴奋地手舞足蹈。
“甜…”三白也甩着双手,稚嫩地学说。
二白并不记得去年的西瓜是什么味道了,他甚至不记得去年的西瓜是什么样子了。爹在五峰村供销社工作,每两个星期天回一次家,每回回家,都会给他们买点糖块或者大豆带回家,给了娘。娘包好了,放到大红柜里。隔几天,每个孩子都会分到一块糖或几颗大豆。二白评判好吃不好吃是以糖为标准的。
有一次,姐弟几个觉得娘有很长时间不给他们分糖了,许是忘了。姐姐和哥哥会踩上凳子,偷几块糖出来,每人一块,总是给哥多拿一块。
“姐,为啥哥两块糖,我咋一块?”二白起初还不服气要和姐争辩。
“哥给你。”大白让着弟弟。
“别来回地给了,咱再给二白拿一块 。哥比你大,吃两块。只此一次啊。”
二白听姐姐的话,重重地点点头:“嗯。”
于是姐姐踩着凳子拿出一块糖给了二白。
“姐,为啥你也一块?你比俺叁都大。”二白疑惑地问姐。
“姐不喜欢吃糖。”
“哦?!”二白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喜欢吃糖。
在院子里和三白玩的时候,二白时不时地转头看向堂屋。看三白坐在土堆上玩得旁若无人,他也会偷偷地跑过去推开门看看西瓜还在不在。
姐姐和娘在西屋做饭,哥哥在东屋窗台下编草绳,弟弟玩着土……
二白偷偷钻进堂屋,踩着凳子爬上了案条桌。西瓜已被娘灵巧的手切成的花牙的两半,又扣在一起。
二白把鼻子伸向西瓜使劲地嗅着,吸入一股像早晨走到地头草味的清香。
他慢慢地抠开一点西瓜皮,用食指蘸一点冒出的汁放到嘴里舔了舔,吮吸着手指。
“不甜,没有糖甜……不如打开尝尝。”心里想着,双手已经抱起上面那一半西瓜,翻过来放到桌上。伸出手抠出一块放到嘴里,然后扣上西瓜跑出屋。
三白还在咿咿呀呀地喊着,把土捧起,扬到头顶。二白走到三白面前蹲下,用手扑拉下三白头上的土,拍拍自己手上的土。一手扶住三白额头,另一只手从嘴里抠出一点西瓜填到三白嘴里。
“甜不甜?”二白嘴里咂吧着西瓜问三白。
“甜,不甜。”三白嘟囔。
“甜,哥再给你拿点儿去,你坐这儿好好玩。”
“玩,玩……”三白嘟囔。
二白转身跑回堂屋。
踩凳,上桌,抱起上半颗西瓜放到桌上,抠出一块西瓜瓤放嘴里含着,往上扣西瓜……
“啪嚓”西瓜掉地上了,二白急忙下桌抓起地上大一点的西瓜往案条上放。跑到门后去拿扫帚开始往起扫……
姐姐和娘听到动静从西屋跑出来。
“二白,你又惹祸!”姐姐上来一把抓过扫帚,推开二白,准备扫地。
“行了,茹意(姐姐名)别扫了,去拿个盆,娘收拾吧,碎碎平安。去,二白看着三白去。”娘走过来蹲下。
二白出门的时候,回头看到娘用手捏起地上的碎西瓜往嘴里送着……
走出门听到娘嘴里念叨着:“可惜了,就当是供了祖了……”
月上柳梢头。微风吹拂着,轻轻舞动着柳枝,抚过月亮的脸庞。宁静的夜色如水,浸润着漫过小溪,河流、村庄,远远隐现起伏的山峦。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院子中间已经摆好了小方桌,桌子中间放着木条盘,盘中摆着那半颗西瓜,红红的西瓜瓤朝着天,朝着月亮,周围是爹让人捎回来的一颗切成小牙的苹果,两个月饼被切成八块……爹晚上要在供销社下夜,没回来。
娘虔诚地站在供桌前,双手合十,向着月亮祷告来年的五谷丰登……
三白站在娘旁边,二白和姐姐、哥哥站在娘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娘的后背。
……
那个夜晚,供完月亮。
一家人围在桌前吃那半个西瓜,月饼。娘没吃,娘说不爱吃甜的。
多年以后,每逢八月十五,二白总会把一颗西瓜切两半:一半供月亮,一半供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