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晚上九点多到站,无数拔地而起的高楼,无数窗口散发的灯火把这座城市照亮,她看到这个情景,心中忽然闪出一句,一花一世界,一灯一家人。
她背着行李进入二楼的家中,门开着,房间的窗帘被拉开,洁白的墙壁,五颜绿色的树叶点缀其中,窗外的灯火把街边的行道树搬进了屋子,随着灯火摇曳生辉。
他坐在椅子上,穿着黑色大衣,面前开着电热扇,红红的光从电热扇中散出,照在他脸上,身上,那张脸,又老了,那个身子,又瘦了。
她伸出手指,在他的鼻孔处探了探鼻息,她的这个动作,将他惊醒,他睁开双眼,双目浑浊的望着她,问道,你以为我死了?她心中一惊,慌乱大叫,不是。
他站起身打趣道,别怕,我会长命百岁的。然后,他又说,等着,我去把菜热热。
菜加热端上桌,她夹了一块蒸好的板鸭入口,然后皱了下眉,使劲扒了几口白饭,她看了眼他期许的眼神说,香!他自豪地说,那当然,我自己晒的,要是就着点白酒吃更香。
她笑着问,想喝酒了?他嗯了一声,然后拿起桌旁的一瓶酒问她,这个行不?她笑着点头。他将酒打开,倒了一小杯,拿起筷子夹了块板鸭放进嘴里,然后端起酒杯轻眠一口,眼眯一下,苍老的脸松动了,嘴角向上张驰开,笑了。
板鸭如此的咸,为何他感觉不到?
看着他的笑容,她低下头擦眼睛。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也学着他的样子,夹起一块板鸭,然后,端起他桌前的酒杯,轻眠一小口,嘴角向上张驰开,笑着说:香!
深夜,在这个有着各色灯火点缀的城市,夜色,丝毫不见灰暗。
离家时她叮嘱道,少喝酒,伤身。
他说,好!明年我还做好板鸭等你。
她紧紧抱了下他瘦弱的身子,眼角酸涩,她说,好,等我!
在这世上,找不出如此待她的第二人!
回到打工的地方,她将板鸭蒸好端上桌,女儿夹了一块吃,接着大叫,好咸?她没有理会女儿的话,自个给自个倒了杯酒,酒香配着鸭香,沉默地吃着。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父亲做的板鸭一年比一年咸,因为他的味觉在一天天退化,他在一年比一年加倍的苍老。
离开时她说,等我!
若无时间,即使父亲愿意,他拿什么来等?他又还能等她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