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
安静的深夜,熟悉的老歌,随意打开着一本书,一杯飘着微苦气味的热咖啡,最好还能有一张舒适的沙发床 ······ 如果可以这样 “蜗居”在冬日的家里,舒展放松,独守片刻的宁静,就是想想也是奢侈的。
这个小城,白日里的我为生计忙碌打拼着,陀螺般地转着。晚上回到家,脱下高跟鞋的那一刻,常常会累得,一旦倒下就不想再爬起来,睡上一觉,明天的太阳升起,我又恢复了坚持的动力。
耳边轻叩娓娓道来的男中音,极富磁性的声音似在自言自语,伴着飘渺的背景音乐。这是我放松的一种方式,什么都不去想。可惜不能常有。
“来吧,我们聊一聊,你的深夜故事,那些值得被聆听的故事,它也许埋藏已久······” 疲惫中的我怔住了,聆听,还会有人真正聆听? 一度认为倾诉和聆听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事情。每个成年人,面具下的人生,行色匆匆地走着,即便是有着掩藏下的伤心故事,也不敢轻易揭开示人,她害怕倾诉除了博取廉价的好奇和嘲讽外,一无所获。
有些“秘密”, 能不说就不说吧。
遗忘是自欺欺人的,也许你只字未提,那些过往的经历,会潜伏在你心底的某处,不自觉地影响着你。就像你一朝被蛇咬过,蒙骗伤害的感受,让你不再相信爱情一样。
归来的我,也变成了一个很有故事的女人,她多想找个人倾诉呀,只是顾遍四周,无人可说,也没有信赖的朋友可以去听。我曾想某一天,实在想说,就去找个“树洞”去说吧,好的坏的,所有的故事统统倾倒出来,它应该是最最安全和仁慈的好朋友, 不会嘲笑,不会多嘴,更不会评价。
这样的树洞,我没有找到。
那么,这个深夜,让我收起凌乱的心绪,追溯过往的时光,不用刻意去回首,八年前那个改变我一生命运的夜晚,怎么会忘记呢?闭上眼睛,一切似乎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八年!!时间过的好快呀,因为睿儿已经八岁了。我的儿子,聪明、爱笑、淘气又懂事的小小男子汉。
如今他正熟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 我起身掖了掖他踢开的被角。
( 二 )
八年前,初秋, 那一夜,于我,注定是备受煎熬、彻夜难眠的夜晚。 我独自一人躺在宾馆的床上,看着窗外漆黑无边,无星无月的,心乱如麻,内心如此纠结,希望时间停下来,不再有天亮······
因为天一亮,我就要去附近的医院了,对于一个要告别不堪过去的我,去医院做手术是唯一的选择。
忘了告诉你那时我已经过了30岁了,未婚,失业,却怀有身孕,肚子里的孩子再等一周就该三个半月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了当时那个囧境。
30岁是分水岭,青春如同漂过的大水,镜中花般变得模糊和轻薄,那个英俊的少年,我曾经爱如甘饴的男人,和时光中那些稍纵即逝的温馨画面,几年后,只是定格成决绝地转身和一个模糊的背影。
错爱是生活里最屡屡上演的故事,只不过当时的女子执意于其中不愿意面对而已。
我曾有过两年无疾而终的感情。 分手后,我也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现实还是要自己养活自己,就这样到了28岁。
28岁时,遇见了他,外表很敦厚的模样。不说话则已,一说话风趣幽默,他是一名长途司机,有着自己的货车,常会在路途中给我发短信发照片,把每一路看到的风土人情告诉我。 突然地回来约我出去吃饭,知道我喜欢吃的零食,每次回来都给我带礼物 ······渐渐地,我们有说不完的话,玩笑中我知道自己再一次认真地投入了。
我心甘情愿地开始为他打理房间,把充满着汗臭味的鞋袜洗得清清爽爽,学做可口的饭菜等他回来,看着他大快朵颐,我即使没顾上吃也心满意足。 幸福使我觉得未来一定会嫁给他 ······就这样,我们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他总对我说这几年要努力跑车多挣些钱好娶我,让我衣食无忧,跟他过上好日子,我就等,满心欢喜地等着。
正好的年龄,正当的爱人,互相爱着,拥有一个温馨的小家,几年后再添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其乐融融,一个普通女子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吧。
30岁生日也过了,我在想,我们应该结婚了!!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快要当妈妈了。想到这,我的嘴角溢出了笑容。
电话中兴奋地告诉他我怀孕了,他并没有我意料中应当的态度,迟疑含混,支支唔唔地, 仿佛是遇见了世界上最难解决的问题。几天后他过来,终于诺诺地告诉我,其实还有一个女人纠缠他好久, 原来在拥有我的同时他还有染别的女人,似乎比我还痴情,还需要被保护。巧的是现在也怀了孕,哭死哭活地已经见过了他的父母,他本来想瞒着我去处理好这事,可是事情有变 , 父母把他叫回去痛骂了一通,逼着他结婚 ······他又说那女人太柔弱了,已经为他自杀了一次,送医及时才算没出大事。说完,他满含愧疚地地低下了头。
那一刻,我有些旋晕,感觉一切都不再真实。 细看着他故作真挚的脸,一时悲愤交加,想毁灭掉一切,包括我和他! 泪水抑制不住地流淌,那我呢?我怎么办??我不敢也不能告诉我的家人,他们除了索取和冷嘲热讽也不会帮我什么。后来还是妹妹知道了,跑去痛骂了他,提醒我说:姐姐你赶紧先把孩子打掉吧。
日子一下子变得风雨飘摇,我成了众矢之的,无心工作,寝食不寐,早孕的呕吐在每天数次上演,心中充斥着怨忿羞愤 ······ 我成了无端纠缠他的“ 泼妇 ”。 30岁的我,终于在某日,清醒过来,这戏谑的人生,充满讥讽,他难道要我和另一个“情敌”去角逐厮杀,来求得一席之地吗?原来我遇到的只是个多情而不负责任的“渣男”,亦或就是逢场作戏吧,这样的不堪感情,不要也罢!!!
擦干眼泪,我只身一人离家几百公里,找到了这家有名的妇科医院。
( 三 )
机械地去排队,挂号,就诊······
妇产科医生大约四十多岁,浑身透着职业般的冷漠沉静,这样的事她见多了吧。在看了我所做的各项检查单后,切入正题,说如果不要就尽快排手术,胎儿越大,损伤风险就会越大。我说决定了不要,请尽快做。签字、缴费。 准备离开时,她沉吟了一下,提醒我,说如果手术了,因为体质的特殊,将来很可能有不孕的风险。 我问什么是不孕,她说就是将来生不了孩子了,我心抽疼,仍然很坚定地说 :我要做!
手术预约在了明天上午。
那一夜,漫长无边,我辗转反侧,心乱如麻,我走到了无形的一个岔路口,命运逼迫我做出决定,面对世俗,我知道自己已别无选择。
天还是亮了,我还是要奔赴医院,尽快完成手术。我想我一定要做这个手术!!
攥着号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我与手术室咫尺相隔,只等我的名字被喊起,我就要走进那扇门,去完成这多日负缠的累赘。
人们来来往往,仿佛都成了虚设,只有我一人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们息息相通,现在却要残忍地把他切断!阳光穿透了空气落到了我的肩上,细微的尘埃舞着,一些坚硬的东西被敲碎而变得模糊,产科医生的那句 “ 你很可能将来当不了妈妈 ” 的话一遍遍地回响在大脑深处, 神经突然变得异常敏感,我感受到某处生命正不甘地萌动,呼唤找寻着他的家 ······
我的名字正被一遍遍地被喊着……
知道你们可能已经猜到了结果。是的,当我的名字被喊起,当我应该走进手术室的大门时,我选择了离开,这个决定从打开起就不再犹豫和纠结,我不知道哪来的力量,他的生命冥冥之中早已融入了我的血脉。
我卖掉了房子,开始为一个小生命的诞生而准备着。八年来,这一路走过的艰辛无需赘诉,“ 妈妈 ” 这个幸福的称谓,却让我有了莫名的欣慰。 生活变得厚重丰盈,即便是没有婚姻的祝福,她依然可以创造鲜活的小生命,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再到英俊少年……·
生命充满着成长的惊喜 ,在孩子面前,我不再孤单,自怨自艾,学会了很多,诸如 放手、原谅、坚强、责任、亲情和 爱自己。
咖啡没喝尽,剩了一小半,已经变凉, 娓娓的男中音正低沉地道着晚安, 故事已告一段落。 睿儿翻了个身,嘟囔着呓语道, “ 妈妈 ” 他口里含糊着,闭着眼,却伸手探寻,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2020--1 赏心(修改 )
后记: 这个故事发生在我身边,听到时还是不免唏嘘。
有幸目睹, 以第一人称去敘述,我钦佩于她的心态,她和孩子现在生活得很好。
每个女子都会有自己的宿命,有劫难也有幸福,这样的女子,生存力强,虽遭遇坎坷却也有坚强的韧性。
雪小禅说,最出色的人都是雌雄同体,且,活到无龄。
生活总有伤痛,却也得有自愈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