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1
前阵子母亲说想来我这里小住一阵,过了几天又犹豫着说不来了,问她为何,她说家里的稻子该收了,怕来了后,没人收稻子。
我不禁笑了,自从搬家后,老家的田地要么被征收,要么借给别人种,屋后那一亩三分地,母亲说什么都不愿意让给别人,说是自己种的谷子健康,菜也不用打药。
于是母亲的日常就是隔三差五从县城跑到乡下,侍弄完她的庄稼后又赶回家,时常把她累的够呛。
每次劝她时,她都说比起年轻时吃得苦,这点累根本不算什么,况且现在还有收割机。
母亲年轻时,确实吃了不少苦。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是个很能干的女人,总是一副忙碌的身影,她就像个昼夜不歇的陀螺,围着我们这个小家不停的旋转。
也是在这种不停的旋转中,家里的生活才慢慢变好,要知道,我出生时家里穷的窗户都是纸糊的,肉这种东西,能在过年见一次就不错了。
0 2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五岁就学会了做饭,够不着的时候母亲总会给我搬个板凳,让我踩在凳子上炒菜,那时穷的买不起煤炉灶,烧的都是大锅饭。
再大些,便跟着父母一起下田插秧,收割稻谷,夏天时还要和父亲去田间守水,不过更多的是白天扛着锄头去放水。
那时有个邻居家的哥哥长得有点凶,还老喜欢逗我,每次去放水时他总喜欢拦我,然后装作很凶的样子。
无路可走的我被他吓哭好几次,后来终于学聪明了,见他就落荒而逃,要么就绕道而行,待离得远了,就大声跟他喊,有本事你来抓我啊!
那时要有表情包的话,我肯定给他发一个贱嗖嗖的表情。
0 3
南方气候虽然湿润,但夏天是稻子们茁壮成长的时期,太阳要是傲娇点,他能十天半个月挂在天上不离去,这个时候稻子们就渴的着急,需要农人们去拯救了。
每家平均五六块田,且都分布不均,总会顾此失彼,田间地头因切断水源吵架的事屡见不鲜,于是守水便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要去守水我是很开心的,因为不仅可以听父亲讲故事,还能见他给我捉牛蛙。
父亲每次捉牛蛙时都拿一个蛇皮袋,用一个可以套在头上的手电照住牛蛙,因为强光下牛蛙不敢乱动,这时拿着自制的网兜一把兜住,牛蛙就到手了。
每次网住一兜牛蛙后,我还会伸手在袋子里摸上一阵,逮着一只大的,还把它提起来看。
小时候真的天真至极,什么都敢玩,什么都不怕。长大后总是有所顾忌,不知是胆子变小了,还是人心变复杂了。
0 4
放水最重要的是底基要做牢,不然放一整夜,水全漏光了。
头几回放水,我都是敷衍的拿起锄头锄些杂草泥土铺上,但因水流较急,不一会在水沟里做好的“土墙”就被冲垮,急的我哇哇大叫。
后来父亲告诉我,“土墙”要用石头打底,在石头间用杂草覆盖,然后垫上塑料薄膜,最后用泥土收尾,这样的“土墙”滴水不漏,水才能源源不尽灌进稻田。
那时我不过七八岁,个子很小,每次筑“土墙”都要整个人跳进水沟,把裤腿挽到腿根处,拿着一把比自己还高半截的锄头,奋力的哼哧哼哧。
见我如此奋力筑起的“土墙”,下游来分水的乡民也不太忍心推翻,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和我商量打开一个小缺口,待我家田地放完水后,才把土墙翻开。
有时也会遇上不太讲理的乡民,看我一个小孩好欺负,想要把“土墙”全推了,我一般就很凶的跟他讲道理,死活拦着不让动,虽然那时的我自己都不太懂道理。
后来我就得了一个“哦马”(谐音,客家话,形容女孩子很凶)的称号,这些小时候的糗事每次逢年过节都被亲戚们拿来打趣,整的我怪不好意思。
0 5
除了放水,插秧这事我也干过,只是因为学艺不精,有一年插了两排秧,结果那两排直接颗粒无收,损失惨重。
父亲那个痛心啊,从此不让我插秧,改和母亲拔秧苗。
待稻子成熟,就要跟着父母下田去收稻子。
通常父母天没亮就出发了,我大概晚一个小时也要起床为父母准备早饭,因为待天亮时他们就割完了三分之一,然后会回来吃饭。
但大多数时候母亲都不忍心叫醒我,都是头一天晚上给我几块钱,让我第二天早上去河对岸买包子。
那时候的包子一块钱两个,又大馅又多,现在的包子两块钱一个,馅少皮还厚。
吃过早饭后就跟着父母出发了,一般割稻子是一排八棵,我因为瘦小,每次都割六棵。
我割的极慢,又因讨厌弄得浑身难受的稻絮和飞虫,干起活来就更是龟速前进。
母亲不一会就赶上我,然后接过我割出的一行继续前行,我则跑到父亲身后重新开辟一块疆土,继续磨磨蹭蹭前进。
不一会父亲也赶上母亲,只见他俩就像神仙打架似的飞速前进,不一会就到头了。
而我那里半天不见蠕动,有时甚至会看见被镰刀画出的“地图”,或者被泥土堆起的“城堡”。
母亲又接过我的稻茬继续往前走,一般待第三次赶上我时,母亲就会爆发了,一通大骂后,我落荒似的拿起手里的镰刀飞速前进,有时连稻子都没放好,就想离母亲远点。
这时你要是在我家田里,总能看见这样一幅画面:
八岁小孩惊恐的拿着镰刀快速割稻,甚至整个身子还没来得及蹲下就勾着腰继续前进,一个长得有点漂亮的女人拿着镰刀在不远处叉着腰生气的看着小孩前行,另一个看起来有些老实巴交的男人躲在更远处的稻浪里偷笑。
割完稻子第二天就要去“打谷”(就是用机器把稻谷脱粒),小时候没有收割机,也没有柴油机,都是用脚踩的打谷机。
因为我个子太小,父母一般不让我上打谷机,他们打谷的时候,我就在田里拾稻穗,待他们打完谷子,我能拾到好大一把。
待谷子晒干,父亲就用板车拖着稻谷去粮站里卖,每次我都会屁颠屁颠的跟着去,因为回来时我可以坐在父亲的板车上听他唱歌,还能沿路欣赏风景。
父亲每次去卖谷子都要装满整整一车,不知道父亲那瘦弱的身子板是怎么拖动这一车谷子的,每次上坡的时候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有次父亲涨红了脸也没能上去,我在后面使劲推车,一边推一边大声喊着加油,不知是不是我的喊声给了父亲力量,那个爬了半小时的坡竟然真的上去了。
现在不用卖谷子了,也不用再割稻子了,父母双鬓已开始斑白,我们逐渐长大,却少了陪伴他们的时间,有时真的很怀念小时候那些逝去的光阴。
又是一年稻香时,又到忆乡情浓处,只愿时光慢些走吧,留住那些美好的时光,留住父母年轻、健康的模样。
写于2019年10月
作者/舒夏年间 图/来自网络 侵删
文章原创首发公众号:蜗牛印记 ID:snail-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