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刚毕业,经同学介绍在一个离家七八十里远的私立中学教书。学校不大,只有一个伙房,老师和学生在一个锅里吃饭,伙房的饭时好时坏,所以教师大都自己做饭吃。我和同学住一个屋,买来煤炉和蜂窝煤我们也开起了伙。
转眼到了冬至,我俩早早买来速冻饺子,打算中午吃。快放学时,同学告诉我说她家人打电话让我和她一起回她家吃饺子。她家离学校二十多里路,一来一回肯定耽误下午上课。同学正好下午没课,看我坚持不去,她自己骑车走了。
放学回到住处,把饺子放进水里煮。不知道是放的早了,还是速冻饺子不耐煮,一锅饺子煮好,没几个囫囵的了。不管怎样,总算有饺子吃。把饺子盛到碗里,想起给家里打个电话。到主任的办公室里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我妈接住了:“喂,谁呀?”“我,妈,你们吃饭了吗?我煮了饺子。同学回家了……”不知怎的,我竟然有点语无伦次,说了几句后,声音开始有些哽咽起来。我赶紧挂断电话,回屋吃那碗烂饺子。
下午第一节没课,在屋里批改作业。杨老师一边敲门一边叫:“赵老师,有人找,好像是你父亲。”父亲?我一下没反应过来。拉开门真的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矮矮胖胖的身材,推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脚上穿着一双笨重的大头鞋,灰蓝的裤腿上沾满了尘土,棉袄的扣子没有扣,脖子上没有系围脖,额头上冒着热气,头发杂乱地堆在头上,火车头帽子躺在自行车前面的篮里。
“爸,你怎么来了?”我疑惑地发出颤抖的声音。“你打电话,你妈以为出了啥事,让我来看看。”父亲进屋喝了点水,确信我没事,就打算走。我留他不住,只好由他。我推车送父亲,他不停嘱咐我:“想吃啥就买,别怜惜钱。”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二百块钱塞我手里。我不要,他不依,只好攥在手里。“天冷,多穿点衣服。好好工作,和同事相处好。……”父亲絮絮叨叨地说着在屋里已经说过的话。我很奇怪,一向不大爱说话的父亲什么时候也变成叨叨嘴了?
送父亲走出校门,把车交给他。父亲说:“回去吧,外面冷。”我“嗯”了一声站着没动。看父亲骑车一点点离开,那双大头鞋,那条裤脚沾满灰尘的灰蓝色裤子,那件灰蓝色上衣,那顶火车头帽子,都随着父亲走远而慢慢变小,变小。最终变成一个小黑点,我再也看不到。攥着父亲给的二百块钱,我猛然想起父亲应该还没有吃饭吧?从我放下电话到见到父亲也就两个小时的时间,七八十里路父亲一定是骑车急急赶来,怎么会有时间吃饭?想到此,我心里突然刀剜一般疼痛。
那年以后,每到冬至,我都会想起父亲的那个身影。时间越久,越清晰。我已把他深深烙进冬至里,烙进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