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节临近都要回一趟儿时的村庄,去祭奠逝去的爷爷奶奶,还有父亲。几十年了,几乎年年如此,没有变过。
随着年龄的增长,更想把祭奠作为一种隆重的仪式,好像完成了这个仪式,我们的心才能安。
每次去时都提前告知还在村子里的二爹和四爹,他们便早早做好准备,等着和我们姊妹一起去祭奠。
多少回,寒风中,和二爹四爹一起,踏过冰坡,穿过荒草,去到逝去的亲人身边,告诉他们,在世界的另一边要安好。
旷野的东边的排水渠是儿时夏天嬉戏的乐园,耍水,岸边玩沙子。水渠的另一边是儿时常随奶奶去的一家亲戚,远离村庄,只有孤独的一家,还好,远远望去他们的房子现在还在,老一辈去世后,下一代还有人在那坚守。房子在,人在,希望就在延续。
在旷野的北边是儿时常玩的一条路,记忆中那条路很宽广,现在怎么变得窄窄的了,爹爹们说,一直也就这么宽,是因为你们长大了。
路过的那里曾是爷爷家的自留地,爷爷曾经在那里种菜,甚至还在菜里偷偷地种几株罂粟花,绿叶子,大红花,很漂亮的花儿。成熟后,把罂栗花的果实留下,爷爷说身体哪里有不舒服的时候可以治病。不知是否真能治病,但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也许它还真能管点用,反正爷爷是笃信这玩意真能治病,所以冒着被发现惩罚的危险,一直坚持种少量的罂栗花,还好一直也没惹来啥麻烦。
在地头还长有一棵桃树,每年春天,它开着稠密的粉白色的小花,好美,好美。
和爹爹们边走边聊那些这片土地上的曾经与现在,只想穿越回儿时,再感受下那些单纯美好的时光。
回到二爹家,二妈已做好了丰盛的饭菜,是地道的猪骨头烩酸菜。一块肉还没吃完,二爹已把另一块放进了你碗里,二妈嘴里不停地说,多吃点,多吃点,还以为你们明天来,准备明天煮猪爪爪,猪头肉呢。多少年来,都是一定要在我们过来时,煮好这些传统的年货给我们吃,在我们返回时又带上蒸的,煮的,炸的。我们所有的托辞都不管用,他们坚定地认为,自己做的一定比买的要好吃。
一会儿,村子里的邻居来二爹家串门。我竟然有些百感交集,来的是几十年不见的那个哑女。仔细端详,哑女确实是老了,但神态很安详。停留在我记忆中的还是她年轻时的模样。不会说话但能发出叽叽喳喳的喊声,尤其记得她愤怒时“喊叫”。我端详着她的脸反复问她,你还记得我吗,你还知道我是谁吗,但她表情始终茫然,终究没有认出我来,我有点小小的失望,多希望她还记得认得我,那样,她就可以体验一下遥远记忆浮现的惊喜。二爹说,她没事时经常过来串门,来和二爹二妈坐坐,我说,挺好,挺好,发自内心地认为有故人常相伴应是一件幸事,虽然她不会说话。
哑女在告别时,拉住我用手指她家的方向,她是让我们去她家,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我明白她表达的是最质朴以至于原始的情谊。
近年随着城镇化步伐的加快,村子里留守的人越来越少,曾经鸡鸣狗吠的热闹逐渐归于沉静,破败的院落触目凄凉。缺少青壮年的村庄,早已不再鲜活,整个村子在一天天老去。
故去的爷爷奶奶,父亲,守着村子的二爹四爹,还有哑女,还有无言沉默的的这片土地,是多少出走人厚重的依托,他们在,所有人都记着返回的路;他们在,我们孩提时的美好回忆触手可摸,质朴浓郁的情意时时感怀,他们若不在了,回忆便真成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