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对话】第18天第8篇文字

俊俊，7岁，是我的侄孙女儿，叫我五婆婆。3天前她的爸爸突然心脏病去世了。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经历了整个抢救的过程。因为爸爸要被连夜送回老家准备土葬，俊俊小，老家住的地方不方便，就到我家住下，等待妈妈把事情处理完之后，接她回家。

在她爸去世3个多小时后，我们准备带她离开医院，因为俊俊已经坐在长椅上要睡着了。知道要回家了，她站起来，对妈妈说：“我想再看看爸爸。”牵着妈妈的手来到抢救室门口，停下了，抬头看着妈妈：“不进去了，不看了吧。”然后转身就回到车里，一言不发。

“五婆婆，我在家都是和爸爸妈妈睡一个屋，我的小床在爸爸妈妈的床旁边。我今天晚上要睡在哪里呢？”俊俊问。

“我跟你睡好吗？”

“好的”静默一会儿：“那爸爸妈妈在哪里睡觉？”

我凝噎，脑袋里还在想着怎么回答，这时候俊俊开口了：“我知道了，爸爸还在医院里，妈妈要陪爸爸。五婆婆陪我睡觉。”

回家，自己洗，然后在房间发现了一个布娃娃，征得我的同意，就抱在怀里躺在床上。闭眼一会儿，又睁开眼睛，看着陪在身边的我。

“五婆婆，我睡不着怎么办？”

“睡不着就睡不着吧，我就在你身边。”我轻轻的抚摸着孩子的头，孩子把布娃娃平放在自己的身上，平躺着，不一会儿就发出深长均匀的呼吸声。

夜间醒来几次，叫一声“五婆婆”，我回答一声，把手放在她的头部，很快就又睡去，这样反复了四五次，安稳。

“五婆婆，我发现妈妈这几天都特别伤心。”第三天午餐的时候，俊俊一边吃着虾一边说。

“哦，那你知道妈妈为什么这么伤心吗？”我问

“因为爸爸去世了。”孩子一边剥着虾一边说。

我脑袋嗡的一声，一口饭噎在那里。听着“去世”这两个字从孩子嘴巴里，用这样轻巧的方式说出来。我放下碗筷，勉强把一口饭吞咽下去。

“你知道，去世是什么意思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知道，就是不在了。”孩子睁大眼睛望着我，像是在解释一个词汇给我听。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呢？”我深吸一口气，再问。

“不在了，就是没有了，就是我再也没有爸爸了。”孩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放下手中的虾，双手打开，耸耸双肩，大大的眼睛，定定的认真的看着我，似乎对我的无知很不屑的样子。

我凝视着她的双眼：“爸爸不在了，你伤心吗？”

当这句话从我嘴巴里出来的时候，我想扇自己一耳光。

“伤心呀，所以我昨天看到爸爸躺在那个大柜子里的时候，我哭的好伤心。”孩子咬着嘴唇，停顿了一会儿：“可是，当时伤心一会儿就好了，为什么妈妈要伤心那么久？”孩子坐下来，拿起盘子里的一只虾，开始剥。

昨天下午，孩子去参加她爸的追悼仪式了。仪式上，司仪代替孩子献歌一首。孩子后来悄悄跟我说：“五婆婆，其实，我很会很会唱这首歌。只是他们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们。”

看着孩子专注吃虾的样子，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曾经想像了很多个告诉孩子真相时的场景，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却是这样的。

我吃不下了。

“五婆婆，爸爸不在了，我以后看到别的小朋友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我可能会很伤心的。”俊俊忽然说。

“哦。”我愣了一下：“如果伤心了，要怎么办呢？”

孩子偏着头：“我不知道那个时候要怎么办。不过，我可以看爸爸的照片，睡觉的时候抱着爸爸的照片，就像爸爸陪我睡觉一样。我还会想着爸爸背着我，陪我玩儿的样子，这样可能就好了。”

孩子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我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比如：爸爸一直在的……等等。发现这些话如哽在喉，却没有了说的必要。

我忙完工作。俊俊跑过来，望着我：“五婆婆，我们一起玩儿点儿什么呢？”

“你想玩儿什么？”我说：“可以读书，可以唱歌……”

“唱歌唱歌吧”还没有等我说完，俊俊已经拍手欢呼了。“我要唱一首歌送给爸爸”。兴奋的表情，像是要开个人演唱会的样子。

我连接话筒，拿出手机。问她要唱什么歌。

“大约在冬季。我爸爸可喜欢这首歌了，我亲自唱给他听。”这首歌就是在追悼会上被俊俊称之为“很会很会唱的歌”。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孩子张口就唱，认真的就像是站在舞台中央。我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不想让孩子看见我的样子。

其实，孩子根本顾不上看我。小小的脑袋上面戴着一个大大的耳机，一手持着话筒，一手拿着手机，跟随着节拍，摇摆着脑袋和身体：“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保重你自己……”

除了歌词一字不差，节奏符合之外，我几乎听不出来这首歌的原调是什么样子，面目全非。

看着孩子脸上的光，听着不着调的歌声，我笑起来，和着泪水和孩子一起唱：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的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亲爱的宝贝，你不知道自己跑调吗？还是根本就不认为自己跑调？或者在你的世界里，跑调的人是我？或者，根本就没有跑调这回事？

好吧，就这样，我们各自在自己的调子里，放声歌唱，互不干扰，各自安好。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

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虽然迎着风，

虽然下着雨，

我在风雨之中念着你

……”

亲爱的孩子，愿你的世界阳光普照，歌声响亮，如是安好……

向生命敬礼！

清珍.随笔

2107.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