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读聊斋|笑靥如花的婴宁

周更/一篇

上篇

王子服,莒之罗店人。早孤。绝惠,十四入泮。母最爱之,寻常不令游郊野。聘萧氏,未嫁而夭,故求凰未就也。会上元,有舅氏子吴生,邀同眺瞩。方至村外,舅家有仆来,招吴去。生见游女如云,乘兴独邀。有女郎携婢,拈梅花一枝,容华绝代,笑容可掬。生注目不移,竟忘顾忌。女过去数武,顾婢曰:“个儿郎目灼灼似贼!”遗花地上,笑语自去。

时年十七的王子服是个聪明俊俏的小伙子,14岁便做了秀才。年幼丧父,单亲母亲很是宝贝这个儿子,平时都不怎么让他去郊外玩,生怕出了什么意外,伤了胳膊伤了腿儿,断了香火。原是和萧家定了一门亲事,但是萧家的女儿还没等过门呢,就不幸身亡了。因此这门亲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元宵节那天,王子服舅舅家的孩子吴生,邀请他一起去逛街。刚走到村门外,吴生家里的仆人就急匆匆的唤他回去,十分扫兴。

王子服一看,街上美女如云,就这样败兴而归岂不可惜,于是就自己留下来逛逛了。元宵佳节上元灯会,一片热闹。逛着逛着,突然看到有个容华绝代的女子,手持梅花枝,身旁跟着小丫鬟,迎面而来。

王子服惊为天人,盯着人家大姑娘都看傻了,礼数什么的,早抛到九霄云外了。女子走出去不远,便扭头对小丫鬟说,“你看他,目光灼灼,贼头贼脑的。”说完一脸厌弃的丢掉手里的梅花,和小丫鬟有说有笑的离开了。

生拾花怅然,神魂丧失,怏怏遂返。至家,藏花枕底,垂头而睡,不语亦不食。母忧之。醮禳益剧,肌革锐减。医师诊视,投剂发表,忽忽若迷。母抚问所由,默然不答。

王子服傻呆呆的拾起美女刚刚扔下的梅花枝,怅然失魂的回到了家。到了家,王子服小心翼翼的把刚刚捡到的梅花枝压在枕头底下,然后呼呼大睡,以求梦中再会。

自打王子服从元宵灯会上回来,就不吃不喝,不说话,弄得王母很是担心,生怕是中了什么邪。请来道士和尚来做法,王子服的病情反而越来越重了,瘦的皮包骨头。

也请过了郎中,病也诊了,脉也把了,药也吃了,可是王子服还总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问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他也不回答。

适吴生来,嘱密诘之。吴至榻前,生见之泪下。吴就榻慰解,渐致研诘。生具吐其实,且求谋画。吴笑曰:“君意亦复痴!此愿有何难遂?当代访之。徒步于野,必非世家。如其未字,事固谐矣:不然,拚以重赂,计必允遂。但得痊廖,成事在我。”生闻之,不觉解颐。吴出告母,物色女子居里,而探访既穷,并无踪绪。母大忧,无所为计。然自吴去后,颜顿开,食亦略进。数日,吴复来。生问所谋。吴给之曰:“已得之矣。我以为谁何人,乃我姑氏女,即君姨妹行,今尚待聘。虽内戚有婚姻之嫌,实告之,无不谐者。”生喜溢眉宇,问:“居何里?”吴诡曰:“西南山中,去此可三十余里。”生又付嘱再四,吴锐身自任而去。

吴生听说了王子服的病情之后就过来看望他,王子服的母亲就嘱咐吴生套王子服的话。看看儿子倒是是出了什么事儿?

吴生宽慰王母,应下。

等到吴生来到王子服床边的时候,王子服抬眼一见吴生就痛哭流涕,于是吴生就笑着安慰他,安慰之余又旁敲侧击的了解他的心事。

“有什么事儿你老实跟兄弟说,你如实告诉我,我才好帮你出主意啊。”

王子服一听,有理。

于是就一五一十的跟吴生说了,说完央求吴生,“兄弟你快给我出个主意救我出苦海吧。”

吴生一听笑了,心下想,我当什么大事儿呢,原来傻小子是害了相思苦。

吴生笑道,“你未免也太痴情了吧。多大点儿事儿,不就是找个人吗!有什么难的!我替你去找,大半夜的还在外面鬼混的,一定不是什么世家女子。如果她还没有亲事,咱们就顺带把亲事定下来。就算她许了人,咱们多花点银子,也不难办。你安心养病,这些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吧。”

王子服一听这话,嬉笑颜开。

吴生把王子服得病的原因,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王子服的母亲,然后就开始去找王子服口中所说的女子,但是却并没有找到。

王母得知吴生寻人未果,很是担忧。找不到这女子,儿子的病岂不是好不起来了?

王母偷偷看了看王子服,他这两天被信誓旦旦的吴生骗的愁颜大展,食欲大开,一门心思等着吴生的好消息。怎可让他再受刺激。

过了几日,吴生又来看望王子服。王子服急切的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吴生说,“哎呀,找到了找到了。我当时是谁呢?你说的哪个女子啊,是我姑姑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姨表妹,现在正待字闺中呢。虽然近亲结婚是有所顾忌的,但是,也架不住你们一段好姻缘。”王子服一听,很高兴,追问的就更紧了。“那她住哪里啊?”

吴生一愣,灵机道,“哦!就住在三十里开外,西南边的山里。”王子服就嘱托吴生去替他谈亲事,吴生满口答应后离开。

生由是饮食渐加,日就平复。探视枕底,花虽枯,未便雕落。凝思把玩,如见其人。怪吴不至,折柬招之。吴支托不肯赴招。生恚怒,悒悒不欢。母虑其复病,急为议姻;略与商确,辄摇首不愿,惟日盼吴。吴迄无耗,益怨恨之。转思三十里非遥,何必仰息他人?

吴生周后,王子服的状态是一天好过一天,饮食起居也渐渐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有事没事,就小心翼翼的掀起枕头,看看枕头下面的枯萎的梅花。梅花虽然枯萎了,但是还没有凋落,王子服凝思遐想,看着这支梅花就像看到了当日的美女一般。

一想到美女,王子服心就跟猫抓了似的,吴生离开也有几日了,怎么到现在还没个消息?情急之下,王子服就写信邀吴生到府上玩。王子服写了很多信都被吴生推托掉了,这可惹恼了王子服。王子服气急败坏的样子王母都看在眼里,她担心儿子病情复发,便着急为他张罗一门亲事,但是每次跟王子服商量他都摇头拒绝,一心只盼吴生能够早点过来,他心中就只有那女子一人,非她不娶。王子服怨恨吴生的了无音信,但是转念一想,不过是区区三十里路,又何必指望他,既知美人何处寻,何不自己寻?

怀梅袖中,负气自往,而家人不知也。伶仃独步,无可问程,但望南山行去。约三十余里,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止有鸟道。遥望谷底,丛花乱树中,隐隐有小里落。下山人村,见舍宇无多,皆茅屋,而意甚修雅。北向一家,门前皆丝柳,墙内桃杏尤繁,间以修竹;野鸟格磔其中。

于是王子服小心翼翼的将梅花枝揣在怀里,然后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自顾自的出门了。

王子服孤身一人,一路上连个路人都没有,但他一门心思往南山的方向走,大约走了三十里后,发现群山叠嶂,山涧空气清新怡人,人迹罕至,只有一条蜿蜒小道,一直延伸出去,在丛花乱树中,一个小村落时隐时现。王子服被景色吸引过去。进了村子,发现村子很小根本就有没几户人家,虽然家家都是茅草屋,但是整个村子的环境十分幽雅。其中有一户人家,门前种满了垂柳,门内有开满了桃花,杏花,还种了修竹,远远的还能听到院落中传来的鸟儿们叽叽喳喳的叫声。

意其园亭,不敢遽入。回顾对户,有巨石滑洁,因据坐少憩,俄闻墙内有女子,长呼“小荣”,其声娇细。方伫听间,一女郎由东而西,执杏花一朵,俯首自簪。举头见生,遂不复簪,含笑拈花而入。审视之,即上元途中所遇也。心骤喜。但念无以阶进;欲呼姨氏,顾从无还往,惧有讹误。门内无人可问。坐卧徘徊,自朝至于日昃,盈盈望断,并忘饥渴。

王子服站在门前,觉得这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朝思暮想的美女家,但也不是十分肯定,故而也不敢贸然接近。扭头看到对门人家门前有个巨大的石头,王子服就坐在那里稍微休息了一会儿。

期间,听到刚刚那个院子里传来女子娇细的声音,“小荣。”

王子服起身倾听,却看到一女子正低着头戴杏花呢,女子抬头看到王子服就停下了下来,捏着手中的花放到鼻下轻嗅,笑着回到了屋子里。王子服看的很仔细,这便是上元节遇到的那个女子,大喜。但是又找不到一个接近的理由。虽然知道这里是姨妈家,但是自己和这个所谓的姨妈又素昧平生,从未见过,是谁都不知道,如何叫,又不知道该问谁,急的抓耳挠腮,在门外踱步许久,直到中午,竟也不觉得有些许的饥渴。

时见女子露半面来窥,似讶其不去者。忽一老媪扶杖出,顾生曰:“何处郎君,闻自辰刻便来,以至于今。意将何为?得勿饥耶?”生急起揖之,答云:“将以盼亲。”媪聋聩不闻。又大言之。乃问:“贵戚何姓?”生不能答。媪笑曰:“奇哉!姓名尚自不知,何亲可探?我视郎君,亦书痴耳,不如从我来,啖以粗粝,家有短榻可卧。待明朝归,询知姓氏,再来探访,不晚也。”生方腹馁思啖,又从此渐近丽人,大喜。

王子服正着急呢,忽然又看到美女露出了半张小脸,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在看到自己没有离去后写满了诧异不解,一个对视又迅速的缩了回去。

没过多久,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出来,跟王子服说,“你小子是哪儿来的?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回去?你想干什么?大中午的还不回家吃饭,守在我家门前做什么?”王子服一听,慌忙行礼道,“我是来走亲戚的。”

老太太耳朵太背没有听见,反而大声的问王子服,“你家亲戚姓甚名谁啊?”王子服一惊,不能作答。

见王子服一副呆样,老太太笑道,“好个书呆子,连名字都不知道,还来探个什么亲?你不如到我家来,吃点粗茶淡饭垫垫肚子,睡上一觉,明早再回去,问清姓名再来也不迟。”

老太太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王子服倒也觉得肚子饿了,而且又能更进一步的接触美人,实在是一举两得。

从媪入,见门内白石砌路,夹道红花,片片堕阶上;曲折而西,又启一关,豆棚花架满庭中,肃客入舍,粉壁光明如镜;窗外海棠枝朵探入室中,藉几榻,罔不洁泽。甫坐,即有人自窗外隐约相窥。媪唤:“小荣!可速作黍。”外有婢子声而应。坐次,具展宗阀。媪曰:“郎君外祖,莫姓吴否?”曰:“然。”媪惊曰:“是吾甥也!尊堂,我妹子。年来以家窭贫,又无三尺男,遂至音问梗塞。甥长成如许,尚不相识。”生曰:“此来即为姨也,匆遽遂忘姓氏。”媪曰:“老身秦姓,并无诞育;弱息仅存,亦为庶产。渠母改蘸,遗我鞠养。颇亦不钝,但少教训,嬉不知愁。少顷,使来拜识。”

于是王子服就跟着老太太进了宅子。

院落中,一路蜿蜒向西的白色石子路上散落着道两旁的红花落叶,老太太领着王子服又穿过了一个小门,来到另一处院落,院子里搭满花棚花架。老太太引王子服来到了客厅。王子服四顾,只见窗明几净,窗外海棠花开正艳,花枝招展都翘进了窗户。王子服刚坐下,窗下就有人探头探脑的向里张望。老太太厉声道,“小荣,你还不快去做饭。”外面有丫鬟应声而去。老太太和王子服闲聊了一会儿,期间谈到了家世。老太太问,“你外祖父可是姓吴?”

“是啊”王子服答道。

老太太一脸吃惊,“哎呀原来你是我外甥啊。你母亲是我妹妹。近年来我家贫穷也没有可以抛头露面,来回走动的男丁,一时间疏远了不少。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还不认识你呢。”王子服一听,意识到自己失敬了,便赶忙行礼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看望您的,但是来的急忘了您的姓名。”

老太太说,“我姓秦,没有子嗣,现在有个女孩儿是庶出的,她母亲改嫁我就代为抚养了。人倒是挺聪明,许是我疏于管教,一天到晚嬉皮笑脸,不知愁是何物。一会儿,我就让她出来见见你。如果你不嫌弃,就先吃点粗茶淡饭吧。”

中篇

未几,婢子具饭,雏尾盈握。媪劝餐已,婢来敛具。媪曰:“唤宁姑来。”婢应去。良久,闻户外隐有笑声。媪又唤曰:“婴宁,汝姨兄在此。”户外嗤嗤笑不已。婢推之以入,犹掩其口,笑不可遏。媪嗔目曰:“有客在,咤咤叱叱,是何景象?”女忍笑而立,生揖之。媪曰:“此王郎,汝姨子。一家尚不相识,可笑人也。”生问:“妹子年几何矣?”媪未能解。生又言之。女复笑,不可仰视。媪谓生曰:“我言少教诲,此可见矣。年已十六,呆痴裁如婴儿。”生曰:“小于甥一岁。”曰:“阿甥已十七矣,得非庚午属马者耶?”生首应之。”又问:“甥妇阿谁?”答云:“无之。”曰:“如甥才貌,何十七岁犹未聘?婴宁亦无姑家,极相匹敌;惜有内亲之嫌。”生无语,目注婴宁,不遑他瞬。婢向女小语云,“目灼灼,贼腔未改!”女又大笑,顾婢曰:“视碧桃开未?”遽起,以袖掩口,细碎连步而出。至门外,笑声始纵。媪亦起,唤婢被,为生安置。曰:“阿甥来不易,宜留三五日,迟迟送汝归。如嫌幽闷,舍后有小园,可供消遣;有书可读。”

没一会儿,丫鬟备好了饭,还特意杀了一只小鸡,老太太劝王子服吃完饭,就叫丫鬟过来收拾桌子,说,“叫宁姑娘过来。”丫鬟应声而去,没多会儿,就隐约听到窗外传来了笑声。老太太隔着窗户唤道,“婴宁,快过来,你表兄来了。”话音未落,窗外便嗤嗤笑个不停,丫鬟把婴宁推进来的时候,婴宁回头瞪了丫鬟一眼,扭过头来又用袖子捂着嘴笑个不停。老太太嗔怪道,“有客人在,你这样痴笑个不停,成何体统?”于是婴宁就强忍着笑,规规矩矩站好了。而王子服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老太太说,“这是王大哥,你姨母家的孩子 。你看看明明是一家人,到现在都还不认识,岂不可笑。”王子服问婴宁,“妹妹你几岁了?”老太太没听清,于是王子服又问了一遍,婴宁一听又咯咯的笑了,笑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老太太一看婴宁又是这幅模样,说。“你看,我就说是疏于管教吧,都十六岁了,还痴痴笑的像个孩子。”王子服说,“原来她比我小一岁啊。”

”呀,你都十七了,是不是属马的?“

王子服点头。

”你妻子是谁啊?“老太太追问。

王子服说,”我没有妻子。“

老太太讶异,”像你这般才貌,怎么十七了还没娶亲呢?婴宁也还没有婆家,我看你们倒是挺相配的,可惜啊表兄妹结婚不好。“王子服没有在意,只是痴痴的看着婴宁。小丫鬟看在眼里,便悄声对婴宁说,”还是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死性未改。“婴宁一听,大笑道。”咱们还是去看看碧桃开了没有吧。“于是掩笑离开。到了门外放声大笑。没过多久,老太太也离开了,临走前让丫鬟安顿王子服,又对王子服说,”你来这一趟不容易,在这儿多待三五天吧,回头我派人送你回去。如果你嫌闷,屋后面还有小院,你可以去转转,在里面读读书。“

次日,至舍后,果有园半亩,细草铺毡,杨花糁径;有草舍三楹,花木四合其所。穿花小步,闻树头苏苏有声,仰视,则婴宁在上。见生来,狂笑欲堕。生曰:“勿尔,堕矣!”女且下且笑,不能自止。方将及地,失手而堕,笑乃止。生扶之,阴其腕。女笑又作,倚树不能行,良久乃罢。

第二天,王子服来到后院,果然看到半亩园田,细细的小草就像铺在地上的毯子,杨花铺在小径里,桦木丛中有三间茅草小屋。王子服在花丛中信步,忽然听到头上有窸窣的声音,抬头一看,婴宁正坐在树上呢。本来是好好的,但是王子服抬头和婴宁对视的那一瞬间,婴宁又开始大笑不止了,笑得都快从树上掉下来似的。王子服慌乱中伸出手,一副婴宁什么时候掉下来,他都能接住的样子。他一面注意着树上的婴宁,一面说,”你当心点儿,小心摔下来了。“

婴宁一边笑一边从树上下来。脚刚沾到地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才止住了笑。王子服扶住婴宁,带着些许恼怒轻轻掐了一下她的手腕。不料却又惹得婴宁笑了起来,笑得都站不稳了,只能倚着背后的大树,许久后才平静下来。

生俟其笑歇,乃出袖中花示之。女接之,曰:“枯矣。何留之?”曰:“此上元妹子所遗,故存之。”问:“存之何意?”曰:“以示相爱不忘也。自上元相遇,凝思成病,自分化为异物;不图得见颜色,幸垂怜悯。”女曰:“此大细事。至戚何所靳惜?待郎行时,园中花,当唤老奴来,折一巨捆负送之。”生曰:“妹子痴耶?”女曰:“何便是痴?”生曰:“我非爱花,爱拈花之人耳。”女曰:“葭莩之情,爱何待言。”生曰:“我所谓爱,非瓜葛之爱,乃夫妻之爱。”女曰:“有以异乎?”曰:“夜共枕席耳。”女俯思良久,曰:“我不惯与生人睡。”语未已,婢潜至,生惶恐遁去。少时,会母所。母问:“何往?”女答以园中共话。媪曰:“饭熟已久,有何长言,周遮乃尔。”女曰:“大哥欲我共寝。”言未己,生大窘,急目瞪之。女微笑而止。幸媪不闻,犹絮絮究诘。生急以他词掩之,因小语责女。女曰:“适此语不应说耶?”生曰:“此背人语。”女曰:“背他人,岂得背老母。且寝处亦常事,何讳之?”生恨其痴,无术可以悟之。食方竟,家中人捉双卫来寻生。

王子服等婴宁笑够了,安静了,才把藏在袖口的花拿出来,是那个上元节婴宁扔在地上的那一枝梅花。

婴宁接过枯萎的花枝说,“唉,这花都枯了。你还留着它干嘛?”

“我留着它是因为这是上元节你丢的。”

“我丢的就要好好的存起来吗?”

王子服答,“当然,这表示我对你念念不忘啊。自从上元节你在人群多看了我一眼,我就开始孤单想念,思念成疾,差点丢了性命,没想到还能一睹花容,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痴情的人吧。”

婴宁说,”嗨,这哪儿算个事儿啊,既然你喜欢,等你走的时候,我让老仆人送你一捆花。但凡这院子里有的,你喜欢什么就送你什么。”

王子服无奈道,“傻妹子。”

婴宁问,”我怎么傻了?“

”我哪里是爱花啊,我是爱拿着花的人啊。“

婴宁又不屑道,”嗨,咱俩是表兄妹,自然相亲相爱。“

王子服道,”我说的爱,不是这种亲戚之间的爱,而是夫妻之间的爱。“

”哦?有什么不同吗?“

”夫妻之爱,那是可以同床共枕的。“

婴宁低下头,沉思许久,忽而,抬头笑道,”我不习惯和生人睡。“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丫鬟过来了,王子服赶紧回避。一会儿王子服和婴宁到了老太太那儿,老太太问婴宁,”你去哪儿了?也找不着个人?“

婴宁说,”我刚刚在后院的院子里和表兄聊天呢。“

老太太说,”饭早就做好了,你们有什么话好说?竟说了这半天。“

婴宁笑道,”大哥想和我睡觉。“

王子服一听,脸噌的一下红了,瞪了婴宁一眼。大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王子服瞪了自己一眼,婴宁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说些什么。幸亏老太太耳背什么都没听到。依然是絮絮叨叨的,王子服心不在焉的应付着,也不忘小声责备婴宁,婴宁一脸委屈问,”这话不能说吗?“王子服说,”这话是不能当着别人面说的。“婴宁不解,”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还不能当着自己母亲面说吗?又不是外人,何况像睡觉这种事儿也没什么,有什么好避讳的呢?“王子服无奈的摇摇头。吃完饭,王子服正准备出门,正好撞见自家仆人牵了两头毛驴找了过来。

先是,母待生久不归,始疑;村中搜觅几遍,竟无踪兆。因往询吴。吴忆曩言,因教子西南山村行觅。凡历数村,始至于此。生出门,适相值,便入告媪,且请偕女同归。媪喜曰:“我有志,匪伊朝夕。但残躯不能远涉,得甥携妹子去,识认阿姨,大好!”呼婴宁。宁笑至。媪曰:“有何喜,笑辄不辍?若不笑,当为全人。”因怒之以目。乃曰:“大哥欲同汝去,可便装束。”又饷家人酒食,始送之出曰:“姨家田产丰裕,能养冗人。到彼且勿归,小学诗礼,亦好事翁姑。即烦阿姨,为汝择一良匹。”二人遂发。至山坳,回顾,犹依稀见媪倚门北望也。

原来,王母亲见王子服好久没回来,就怀疑王子服的行踪,在村子里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王子服的身影,因而去了吴家询问王子服的下落。吴生回忆,怕是找之前的艳遇美女了吧,先前王子服在病中,他曾谎言那美女住在西南山脚下的村落里。于是仆人就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里。王子服出门,正好和来找他的仆人撞上,王子服回身禀报老太太说,家里人来找了,我想带着婴宁妹子,一起回去。老太太大喜,说,”我早有这个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无奈我现在腿脚不方便,既然你愿意带婴宁一起回去,让她见见姨妈也好。“然后老太太就叫婴宁过来,婴宁笑嘻嘻的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说,”有什么好笑的?又笑个不停。你如果能不这么傻笑,那该多完美啊。“说着生气的瞪她两眼,”你表哥要带你一同回去,你快去收拾收拾吧。“老太太又招待王家来的人吃了点酒菜才送他们出门。出了门对婴宁说,”去吧,你姨妈家家产丰裕,养的起个把闲人,到了那里,不必惦记家里,安心学点诗书礼仪,以后也好伺候公婆。顺便麻烦你的姨妈,给你寻门好亲事。“王子服和婴宁这才颔首离开,两个人走出好远,快到山底时,婴宁扭头还能看到老太太站在门口的目送他们的身影。

抵家,母睹姝丽,惊问为谁。生以姨女对。母曰:“前吴郎与儿言者,诈也。我未有姊,何以得甥?”问女,女曰:“我非母出。父为秦氏,没时,儿在褓中,不能记忆。”母曰:“我一姊适秦氏,良确;然殂谢已久,那得复存?”

到了家,王母看到婴宁眼前一亮,便问这女子是谁?王子服说这是姨妈的女儿。王母惊愕,”姨妈?哎呀!之前吴生和你说的话是骗你的,我哪有什么姐姐,怎么可能有外甥女。“然后又问婴宁。婴宁说,”我不是我母亲生的,我父亲姓秦,我出生时,他就死了,对他我是没有什么记忆的。“王子服母亲说,”我确实是有个姐姐嫁到了秦家。但是她早就死了啊。”

因审诘面庞、志赘,一一符合。又疑曰:“是矣。然亡已多年,何得复存?”疑虑间,吴生至,女避入室。吴询得故,惘然久之。忽曰:“此女名婴宁耶?”生然之。吴亟称怪事。问所自知,吴曰:“秦家姑去世后,姑丈鳏居,祟于狐,病瘠死。狐生女名婴宁,绷卧床上,家人皆见之。姑丈没,狐犹时来;后求天师符粘壁上,狐遂携女去。将勿此耶?”彼此疑参。但闻室中吃吃皆婴宁笑声。母曰:“此女亦太憨生。”吴请面之。母入室,女犹浓笑不顾,母促令出,始极力忍笑,又面壁移时,方出。才一展拜,翻然遽人,放声大笑。满室妇女,为之粲然。

王子服的母亲又仔细的盘问婴宁她母亲秦氏的出身,相貌等等,有都和自己早已死去的秦氏姐姐一致。

”倒是都对上了,但是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呢?“正疑惑不解呢,吴生来了,婴宁回避到卧室。

吴生询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也思索了很久,忽而问,”这个姑娘是不是叫婴宁?“

王子服说,”是啊“。

吴生又说,“那可真是怪事儿了”。

王子服问“怎么怪了?“

吴生说,”秦家那个姑姑去世之后,姑父一人在家独居,迷上了狐狸精,后来病死了,狐狸精生了一个女儿,在襁褓中放在床上,大家都看到了。姑父死了,这个狐狸精还天天来,直到请了道士画了符,贴在了门框上,狐狸精才带着女儿离开。那女子就是婴宁了吧?“

众人疑惑,却听到卧室里都是婴宁嘻嘻的笑声,王子服母亲说,”这个丫头未免也太傻了吧。“王子服母亲就让婴宁出来,婴宁极力忍笑。对着墙壁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然后出来,见了吴生行了一个礼又匆忙躲到屋子里,放声大笑。惹得满屋子的女人都笑了。

下篇

吴请往觇其异,就便执柯。寻至村所,庐舍全无,山花零落而已。吴忆姑葬处,仿佛不远;然坟垅湮没,莫可辨识,诧叹而返。母疑其为鬼。人告吴言,女略无骇意;又吊其无家,亦殊无悲意,孜孜憨笑而已。众莫之测。母令与少女同寝止。昧爽即来省问,操女红精巧绝伦。但善笑,禁之亦不可止;然笑处嫣然,狂而不损其媚,人皆乐之。邻女少妇,争承迎之。母择吉将为合卺,而终恐为鬼物。窃于日中窥之,形影殊无少异。至日,使华装行新妇礼;女笑极不能俯仰,遂罢。生以其憨痴,恐泄漏房中隐事;而女殊密秘,不肯道一语。每值母忧怒,女至,一笑即解。奴婢小过,恐遭鞭楚,辄求诣母共话;罪婢投见,恒得免。而爱花成癖,物色遍戚党;窃典金钗,购佳种,数月,阶砌藩溷,无非花者。

吴生觉得事有蹊跷,便主动提出要去婴宁家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没有异样顺便就替王家下了聘礼。但是当吴生找到婴宁家那个村落的时候,却发现房子茅舍全都没有了,只有星星点点的山花野草。吴生回忆起秦氏姑母所葬之处,打算去看看,但是却发现那里一片墓葬,年代太久,断壁残垣的也分不清楚了。不解之余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王母怀疑遇到鬼了,把吴生说的话告诉了婴宁,婴宁一点也不害怕,仍旧是痴痴地傻笑。王母可怜婴宁无依无靠,也毫不悲伤,只是一刻不停的傻笑,大家都捉摸不透。王母本就喜欢婴宁这个俊俏的小丫头,所以不忍心赶婴宁走,于是就让婴宁和自己的小女儿一同生活起居。婴宁每天都早早地给王母请安,针线活做得精巧绝伦,就是喜欢笑,怎么禁止也禁止不住,不过嬉笑之时风姿嫣然,大笑仍然妩媚,大家都很喜爱她,没多久婴宁就和街里街坊的女子都打成了一片。

王母选择好了良辰吉日,打算让王子服和婴宁拜堂成亲,但是又害怕婴宁是女鬼,于是在太阳底下偷偷看婴宁的身影,见婴宁有影子才放心。等到成亲的那一天,婴宁又笑得直不起腰来,没法行对拜大礼,于是连礼都没有行,两个人就洞房了。王子服担心婴宁又傻又痴,会把夫妻之间的事情说漏嘴,但是婴宁却死守牙关,一个字也没说。婚后,婴宁仍旧爱笑,每次王母忧虑或是发脾气的时候,只要婴宁一到,一声笑便化解了一切愁闷。仆人犯了错,怕责罚也会找婴宁,求婴宁在母亲面前多说两句好话,多逗她老人家笑,便会免去刑罚。

婴宁爱花成瘾,凡是亲戚朋友家有好花,她都搜集一遍,有时连金钗首饰也暗里当出去,用来购买优良的花草种子。几个月后,院里所有地方都载满了话,就连茅厕周围都是。

庭后有木香一架,故邻西家。女每攀登其上,摘供簪玩。母时遇见,辄诃之。女卒不改。一日,西人子见之,凝注倾倒。女不避而笑。西人子谓女意己属,心益荡。女指墙底笑而下,西人子谓示约处,大悦。及昏而往,女果在焉。就而淫之,则阴如锥刺,痛彻于心,大号而踣。细视非女,则一枯木卧墙边,所接乃水淋窍也。邻父闻声,急奔研问,呻而不言。妻来,始以实告。火烛窍,见中有巨蝎,如小蟹然。翁碎木捉杀之。负子至家,半夜寻卒。邻人讼生,讦发婴宁妖异。邑宰紊仰生才,稔知其笃行士,谓邻翁讼诬,将杖责之。生为乞免,逐释而出。母谓女曰:“憨狂尔尔,早知过喜而伏忧也。邑令神明,幸不牵累;设鹘突官宰,必逮妇女质公堂,我儿何颜见戚里?”女正色,矢不复笑。母曰:“人罔不笑,但须有时。”而女由是竟不复笑,虽故逗,亦终不笑;然竟日未尝有戚容。

后院有一架木箱,靠近邻居家的院墙,婴宁总是爬到架子上偷偷摘些花插在发间或是放在屋子里把玩。王母每次看到了,都要责骂她两句,但是婴宁就是不知悔改。

一天邻居家的儿子看到婴宁站在箱子上拈花,被婴宁的美色迷得神魂颠倒。婴宁看到他,没有回避反而嫣然一笑。这个邻居的儿子一见婴宁笑了,便自以为婴宁爱上他了。婴宁冲着邻居的儿子指了指墙底,然后笑着下去了。邻居家的儿子以为婴宁这是在暗示他们要在这里幽会,很高兴。等到晚上来,看到婴宁果然在这里,于是就动了淫心,却忽然感到小二哥一阵刺痛,疼痛难忍,禁不住大叫着跌倒了。

这一扎,倒把他扎清醒了,哪里有什么婴宁,不过是个横在墙根的一根枯木,小二哥所接触到的也不过就是个被雨水泡烂了的一个窟窿。

(……黄暴到可笑……)

他父亲听到大叫声跑过来,询问情况,他却只是捂着痛处,呻吟着难以启齿。等到他妻子来了,才支支吾吾如实说了情况。老父亲举着灯对着枯木窟窿一看,只见枯木窟窿中有一只大蝎子,螃蟹一般大,邻家老父劈开了木头,捉住蝎子,打死。然后背儿子回家,不曾想半夜儿子就死了。

邻家老父痛失爱子,一怒之下把王子服告了,他状告婴宁妖异作怪。县官老爷平时很钦佩王子服的才学,熟知他是个行为正派的书生,判定邻居老头是诬告,准备杖打处罚。王子服替邻居老头乞求免打,县官这才把他解了绑,赶了出去。

事后,王母对婴宁说:“看你一天到晚嬉皮笑脸的样子,早就知道会惹来麻烦。幸亏县官明察,这才没有牵累,如果遇上个糊涂的老爷,必定会把你抓到公堂上对质,那时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再见亲戚朋友?”

婴宁一反常态,露出一本正经的神态,发誓以后决不再笑。

王母见婴宁认错态度还算端正,加上自己本身也十分喜欢婴宁笑,便又说道:“人哪有不笑的!只不过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不该笑,得有分寸。”从此以后,婴宁竟然真的不再笑,就是有人逗她,她也不笑,一天到晚不喜不悲,一副呆呆的样子。

一夕,对生零涕。异之。女哽咽曰:“曩以相从日浅,言之恐致骇怪。今日察姑及郎,皆过爱无有异心,直告或无妨乎?妾本狐产。母临去,以妾托鬼母,相依十余年,始有今日。妾又无兄弟,所恃者惟君。老母岑寂山阿,无人怜而合厝之,九泉辄为悼恨。君倘不惜烦费,使地下人消此怨恫,庶养女者不忍溺弃。”生诺之,然虑坟冢迷于荒草。女但言无虑。刻日,夫妻舆榇而往。女于荒烟错楚中,指示墓处,果得媪尸,肤革犹存。女抚哭哀痛。舁归,寻秦氏墓合葬焉。是夜,生梦媪来称谢,寤而述之。女曰:“妾夜见之,嘱勿惊郎君耳。”生恨不邀留。女曰:“彼鬼也。生人多,阳气胜,何能久居?”生问小荣,曰:“是亦狐,最黠。狐母留以视妾,每摄饵相哺,故德之常不去心。昨问母,云已嫁之。”由是岁值寒食,夫妻登秦墓,拜扫无缺。女逾年,生一子。在怀抱中,不畏生人,见人辄笑,亦大有母风云。

一天晚上,婴宁当着王子服的面哭了。这可把王子服吓坏了,相识之初便是个只笑不知愁的傻丫头,怎么今儿个还哭上了?一边安慰一边问婴宁,”你哭什么呢?“

婴宁哽咽道,”以前因为咱们相识的时间短,有些事儿不敢告诉你和母亲,生怕你们听了害怕。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发现你们是真心待我,对我特别疼爱,并不觉得我与常人有什么不同。所以我今天就实话告诉你吧。我本来是狐狸精生的,母亲临走时把我托付给了鬼母秦氏,我们相依生活了十多年才有今日。我又没有兄弟所以只能靠你。自从我和你成亲之后老母独自留在山野,生活孤寂也没有人给她迁坟与丈夫合葬在一起,我实在是不孝啊。你如果不怕麻烦和花钱,肯帮帮我们母女,或许也是一段佳话,这样以后人们生养了女儿,也少些溺死和抛弃这类的事情,这世上养男养女都一样。“

王子服一听满口答应了下来。但是顾虑荒草中难以找到坟冢。婴宁说这个用不着顾虑,我认得。于是选定了日子,夫妻二人用车拉着棺木前往。婴宁在漫山遍野的荒草丛中,指点着坟墓方位,果然找到了老太太的尸体,而且尸体完好。婴宁抱着鬼母的尸体痛哭许久后才把老太太的尸体抬回来,找到秦家的坟地,一起合葬了。

这天夜里,王子服梦见老太太前来道谢,醒来后便告诉了婴宁。“婴宁说:“我夜里也见到了她,还嘱咐她人鬼有别,不要惊吓了你。”王子服一听很遗憾,”若是能留下来与我们同住该多好。“。婴宁说:“她是鬼,人鬼有别,这里阳气盛,她怎么能久留?”王子服又问起小荣,婴宁说:“她也是狐狸,最机灵了,狐母把她留下照顾我,经常弄吃的东西喂我,她对我好,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昨天问过鬼母,她说小荣已经嫁人了。”

从此以后,每年清明,王子服夫妻俩都要登临秦家坟地,拜祭扫墓从不间断。

一年以后,婴宁生下一个儿子,这孩子在娘的怀抱中就不怕生人,见人就笑,跟婴宁很像。

异史氏曰:“观其孜孜憨笑,似全无心肝者;而墙下恶作剧,其黠孰甚焉。至凄恋鬼母,反笑为哭,我婴宁殆隐于笑者矣。窃闻山中有草,名‘笑矣乎’。嗅之,则笑不可止。房中植此一种,则合欢、忘忧,并无颜色矣。若解语花,正嫌其作态耳。”

蒲松龄先生说:看婴宁那“嗤嗤”憨笑的样子,好像是个没心没肺的;然而看她在墙下使出的恶作剧,也是很狡猾机智的。看到婴宁凄切地怀恋鬼母,一反狂笑为痛哭,我想我的婴宁大概是用笑来隐藏自己的吧。我听说山中有一种草,名叫“笑矣乎”,人们闻到它,就会笑个不停。如果房里种上这么一株草,那么相比之下,就使合欢和忘忧失去了光彩。再看解语花,惺惺作态的样子反倒惹人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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