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颜格格 图 | 花瓣网
1
初冬的清晨夹杂着冷冽的风,呼呼地从所有能进的地方往身体里灌,脖子、裤腿、袖口。林巧儿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和头巾,遮住了那张泪痕未干的小脸。
看了看还黑蒙蒙的天,这个时候租马车的店面肯定是没开张了,心乱如麻的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回到有爹娘疼爱的娘家。
等不及租马车的店面开门,幸而门口有一些私人跑客的,她胡乱上了一辆,说了地方让其赶路。
坐在马车上的林巧儿思绪还在昨晚公婆的吵骂声中,骂她家务收拾不利索,饭做不好,早上起床太晚。
甚至骂她父母教不好女儿,林巧儿委屈极了,越忙越乱,什么都做不好。自从夫君孙知秋南下处理生意以后,公婆对她的不满就一日强过一日。
从小在娘家被爹娘宠爱,兄长保护极好的林巧儿,哪里受得了如此闲气,半月之后,终是在公婆的再次吵骂后偷偷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
林巧儿娘家在附近的枫叶镇,林家父母家境殷实,父慈子孝。母亲更是书香门弟出身,林巧儿虽是女儿身,上有两个兄长,但生在林家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可娘家再好,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媒婆嘴里的孙家是世代商贾之家,孙家少爷是家中独子,德才兼备,性情温和,是难寻的夫君之选。
其实孙家虽是家族经商,可到了林巧儿公公这代就已衰落,只能算是比寻常百姓好了些许。
林家父母听信了媒婆口里的孙家,放心地把掌上明珠林巧儿嫁出去了, 却没想到新婚才三月的林巧儿竟然被婆家气的离家出走了。
连日的气闷加伤心,林巧儿在马车的颠簸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暖暖地从车厢的帘子缝隙处挤了进来,加上马车的颠簸,晃醒了林巧儿。
揉了揉还有些酸涩困顿的眼睛,初醒的她一阵恍惚,半天才想起自己已在回娘家的路上,随手拉开车帘看看已行到了何处,却被外面飞驶的陌生景物惊呆了。
“师傅,这是回枫叶镇的路吗?”林巧儿对着赶马车的车夫背影喊了一声。
赶车人叫汪林海,在镇子上有点小名气。因他什么小生意都做,加上人也长的不赖,让林巧儿放下了戒心。
但回娘家的路却是错了,错了十万八千里。枫叶镇在往北的方向,而他们现在已往南的方向走了近四五个时辰的路了。
原来林巧儿上车报的枫叶镇,被汪林海听成了枫柳镇,两个镇子的方向刚好在相反的方向。
看着已近头顶的太阳,林巧儿的小脸挤成了一团,现在要是返回再去枫叶镇,今天怕是赶不到了。
“要不,今天去我那暂歇一晚,我家只有一个干娘。或是我们赶回清水镇,也应该能在天黑之前到达。”汪林海看了看为难的林巧儿,小心地建议道。
林巧儿决定跟着汪林海去了他家,虽然万分为难加上一些忐忑不安,但想着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如果回了孙家定是不能再有出来的机会。
而汪林海在清水镇也算是熟人熟脸,想他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2
出乎林巧儿的意外,汪林海的家一个男人居住,但却干净整洁。
一个精致清幽的小院,院子里的腊梅开的正艳,还有一些四季常青的绿叶点缀其中,除了空气中的冷意,倒没有一点初季的萧条。
汪林海把林巧儿安顿进了屋子,就出门去接他干娘了,他说一个男人家实在不方便,而且也不能委屈了林巧儿,所以接了干娘来照顾她才安心。
汪林海的干娘王婆是一个健谈爽朗的大娘,五十岁左右,简单干净,给人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初次见面,没有让林巧儿有丝毫的拘束。
王婆随意风趣,善解人意,让林巧儿不自觉地吐出了自己的烦恼、委曲。
“哎,你这夫君和公婆也真是不知道疼人,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娘子,怎么舍得让你受如此委屈。
可是,你现在回娘家能怎样,嫁出去的姑娘没有娘家来接就负气回去,你父母只会着急,也会惹得旁人笑话。”王婆怜爱地抚摸着林巧儿的小手,叹气道。
“那该如何?”林巧儿没了主意。
“干娘我呀是过来人,这女人一旦嫁了人,要想夫君和公婆对你好,就不能太软弱,事事顺着。
你这次出走做的太好了,就是要让他们着急,急了才知道不该如此待你,以后也更不敢再欺负你,所以啊这次给他们一个教训,不能轻易就回去了。”
半夜谈心,林巧儿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王婆留了下来。
王婆说的对,没有娘家来接就跑回去,父母最多留住几天也会送她回去,而相公南下经商时说过,短则两月,多则半年才能归家。
公婆的态度,怕是知道她负气回了娘家也不会去接她,那她就多住几日再回娘家吧。
打定主意,林巧儿第二天没有让汪林海送她回家,在汪林海的小院里和王婆住了下来,汪林海则住到了王婆家。
平日里,王婆把一切收拾的妥妥当当,包括林巧儿的生活起居也一并照顾了下来。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林巧儿好像又回到了少女时代,过的无比轻松自在。
3
初冬的阳光温暖柔软,林巧儿坐在院子里汪林海给她新搭的秋千上,昏昏欲睡。
“林海在吗?”随着院门的突然打开,一个身影闯了进来,吓的林巧儿从秋千上跌了下来。
慌忙起身,抬头之间,一张俊秀略带点歉意的脸近在咫尺。如此近距离地接近一个陌生男子,男子身上温热的气息更是让她一张小脸又是慌乱,又是羞愧。
林巧儿赶紧起身,跑进了里屋。
后来知道这个陌生男子是汪林海一知交好友,叫苏灿,是另外一个镇子上的首富公子,家里也是经商世家。因汪林海单身一人,所以经常直接来这找他喝酒。
自那以后,苏灿就经常来小院喝茶聊天,亦如汪林海一样叫王婆干娘。
林巧儿起初只在里屋听他们谈天说地,苏灿来的多了,她禁不住王婆一次次相邀,也偶尔出小院坐在旁边听他们说笑。
每每看着苏灿那温柔的笑意,风趣的谈吐,飘向她的那些逃也逃不开的热切眼神,她的心慢慢沉沦了。
王婆自是看出了林巧儿的心思,她劝林巧儿珍惜眼前人,想想她的夫君新婚两月就舍得离她而去,留她一人在家受公婆欺负。
而且孙家的家境也并不是多富余,林巧儿如果回去,不仅无人伺候,更要亲自伺候公婆。
而苏家,可是那个镇上的首富,苏灿是苏家唯一的公子,嫁给他就是苏家名符其实的少奶奶。
苏灿来小院更勤了,给林巧儿带来各种贵重礼物,自然也少不了王婆的一份。
一边是有了嫁娶之实的夫君孙知秋,一边是情意绵绵的苏灿,林巧儿在最初的摇摆和苏灿的温柔攻势中偏向了眼前的人,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孙之秋,在林巧儿无意和刻意的忽略下身影越来越淡。
在一个雨天的夜晚,王婆烫了热酒给大家暖身子,和着雨水得滴嗒声,有点迷离的林巧儿最后被苏灿暖热了身子,更燃烧了她本就火热的心。
4
林巧儿知道她现在的身份不合适进苏家,好在苏灿并不计较这些,他说等她和孙知秋办了和离再接她进门。
苏灿请王婆在小院专门伺候林巧儿,每月给了足够的银两。
林巧儿就这样在小院住了下来,汪林海会时而带一些枫叶镇林家和清水镇孙家的消息,孙知秋南下到年关还是未回,林家自从女儿嫁出去以后,知道姑爷出门在外,也未走动。
苏灿大多住在小院,和林巧儿过着甜蜜的小夫妻生活,对林巧儿极尽体贴和疼爱,更有王婆的细心伺候,林巧儿感觉这才是她想要过的生活。
只等孙知秋南下归家,回去和离,那时正大光明地嫁进苏家,做真正的少奶奶。
苏灿也会因生意或是归家离开些时日,最多一月就会回来,住上一些时间再出去。如此往来半年时间,林巧儿已成了习惯。
转眼半年有余,汪林海带来的消息是孙家南下的生意有些麻烦,孙知秋可能要滞留更长时间,还未归家。
跟苏灿在一起也已近半年,苏灿回小院呆的时日越来越短,离开的日子越来越长。林巧儿不疑有他,男人总不能日日温柔乡,只要他对她好,便足够了。
苏灿已一个半月没来小院了,林巧儿日日盼着。汪林海也许久未回了,她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是什么,王婆虽还是在照顾着她,却也没了当初的细心和热情。
5
一日午后,苏灿匆匆赶了回来,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踏着微亮的晨晖离去。他说最近生意太忙,可能回来的时间要少很多,安慰林巧儿安心在家。
苏灿刚走两天,王婆就告知林巧儿,她最近身体不好,许是旧病复发,林巧儿的生活起居让她自己安排。
好像一夜之间,林巧儿又回到了当初在孙家的情景,除了没有公婆的责骂,所有的生活起居,家务杂事都要自己打理。
可她毫无办法,汪林海说孙知秋要年底才能回来,她无法回孙家,而且苏灿要她安心等他。
王婆虽在小院住着,汪林海也时常回来,但他们已不再伺候林巧儿了。经此一事她也明白,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你好,当初的热情大半只是因为苏灿的那些银两。
她以为的忘年交之情,以为的对她好,真的只是她以为,没有了利益的驱使,她谁都不是。
现在,她只能盼着苏灿,那个她爱着同样也爱着她的人。
除了在小院呆着,林巧儿也去附近的一条小溪浆洗衣裳。虽是陌生的地方,但偶尔遇到附近的妇人,她总是躲得远远的,怕被人认出是离家出走的少妇。
但总有人看见她是从汪林海的小院里出来,免不了指指点点,眼神奇怪,林巧儿知道汪林海一单身男子,她出入其中,可能是让人误会了。
可那些眼神,还是让她有了怀疑,好像是另有深意。她有时在想,当初的离家出走,到底是对是错?
林巧儿发现,有一个姑娘,不同于其他妇人,总是默默地独自洗衣,然后离开。几次有意的相遇,她们成了可以偶尔说话的朋友,会相约一起到溪边洗衣,聊聊心事。
6
下月初七是林巧儿的生辰,她请汪林海给苏灿带消息,能否赶回来替她庆生。
汪林海看了看林巧儿,大半年时间,当初那个娇气害羞的丫头好像变了,说话有了力度,也少了些娇弱的气质,他答应帮她联系苏灿。
林巧儿是真的变了,不仅把自己的生活起居安排的妥妥当当,对王婆也关心照顾起来。
林巧儿也跟着叫了干娘,一反常态地变客为主,学着做些点心熬些清粥孝敬王婆,让王婆养好身子,家里事交给她。
初七到了,林巧儿把苏灿平日给的一些银两,拿出大半给了王婆和汪林海,请他们帮忙置办庆生用的一些物品。
拿了银两的王婆和汪林海去镇上买东西去了。林巧儿把小院打扫的格外干净, 又翻出了苏灿平日送的衣裳,精心打扮了一翻,静等苏灿的到来,在这个17岁的生日里,等一个不确定会不会来的人。
幸好,他来了。
那晚的林巧儿是美丽的,是魅惑的,是调皮的,更是可爱的。让苏灿一次次欲罢不能,抵死缠绵。
苏灿再一次不得不走了,林巧儿依在小院的门柱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渐渐淡出她的视线,无喜无悲。
7
汪林海终于带来孙知秋回来的消息,让林巧儿准备一下,这些天送她回去。
林巧儿说舍不得王婆,请求多住几天再走。王婆和汪林海有些等不及要送她离开,劝她早些回去和孙家办了和离,回来做苏家少奶奶。
林巧儿难得地缠着王婆撒娇要多陪她两天,王婆无奈地答应了她。
两天以后,就在王婆和汪林海又催她离开时,小院外气势汹汹地来了一群人。
为首是一个打扮贵气但极其嚣张的少妇,后面是一群丫头和家丁,还有小心翼翼陪着笑脸的苏灿。
王婆和汪林海被这气势吓傻了,苏灿的夫人找上门来了,听说那可是极其厉害的角色,家世更是了得,娘家母亲是县令的亲妹妹。当初因为看上了苏灿,所以下嫁到苏家,也才有了苏家现在的生意富贵。
现在听说苏灿竟然在外面养了小妾,更想娶进门取代她的地位,她如何不气,所以才带人杀上门来。
林巧儿没有意料中的害怕和紧张,她等了几天,就为了等她的到来。
她跟苏家夫人哭诉了自己早已有夫家,只是在回娘家途中被汪林海拐到此地,关在小院卖给了苏灿。
她想逃走却没有门路,现在苏灿想甩掉她,而汪林海和王婆又想把她卖到另一家。
早听说苏家夫人嫉恶如仇,所以才想办法利用苏灿给夫人报信,求夫人救她脱离火坑,回家跟夫君团聚。
苏灿的夫人本是一刚直性子,虽气夫君在外养小,但也同情林巧儿的遭遇,更恨汪林海和王婆拐卖妇女。
汪林海和王婆毫无意外地因拐卖人口被带到县衙收监,到最后他们也没明白为什么苏家夫人会知道了林巧儿的存在,林巧儿最后几天显然是故意拖延时间等苏夫人的到来,她又是如何知道苏夫人会来小院。
8
林巧儿被送回了清水镇孙家,消失近一年的时间,孙林两家早就报官找人了。可惜林巧儿足不出户,一直呆在汪林海的小院中,所以才无人发现。
孙知秋回来已小半年,为找林巧儿,憔悴了许多,他很后悔在新婚之初,没有调和好父母和妻子的关系就一走半年多,才逼得新婚妻子离家出走。
抱着失而复得的妻子,这个男人热泪盈眶,暗暗发誓以后好好待她,再不让林巧儿受任何委屈。
孙家父母也深深自责,如果不是他们的苛刻,又怎么会让儿媳身陷险境。
林家父母也更是明白,只因她们对林巧儿的无限宠爱,让她受不了一点苦一比委屈,最终却害了她。
而这些,林巧儿又何尝有明白,近一年的经历,让她真正地成长并成熟起来。
当初逃家时的委屈,被王婆哄骗自愿留下得欢喜,遇到苏灿时忘了身为有夫之妇的礼义廉耻,以为遇到了爱,而这所有一切,不都是因为自己贪图那些享受。
以为有人伺候,有了少奶奶的身份,就不用付出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舒服地生活。
当她发现苏灿来的越来越少,王婆和汪林海的态度大为转变时,才惊觉可能被骗了。近一年的时间,夫君孙知秋不可能还没有回来,汪林海可能撒了谎。
溪边洗衣裳时周围妇人的奇怪眼神,让她的怀疑更深,所以才有意搭上了那个独来独往的姑娘。知道了汪林海的生意还包括拐卖姑娘和妇女,卖给那些大户做小妾或是丫头。
而苏灿,一直是汪林海的熟客,经常来这买那些有资色的丫头苟合一些时间,然后汪林海再出手转卖别人。苏灿怕夫人也是众所周知的厉害,所以他从不敢纳妾,只能偷偷在汪林海这解解馋。
林巧儿知道苏灿对她的新鲜感已慢慢过去,王婆和汪林海的态度已说明一切,那么她的结局就是被卖到不知何处的下一家,她必须自救。
周围人想必早已知道汪林海和王婆的事,但这些平常百姓根本不想管也不敢管这等闲事,汪林海能做这些也必是有些靠山,比如苏灿,所以她想那就得找苏灿都怕的人捅出去。
生辰之前,她写了一封给苏灿的信,也算是誓言。说她会乖乖在小院等他,等他休了家中妻子来接她进门,并在苏灿睡着之时剪了他一缕头发和她的系在一起,偷偷藏在苏灿的里衣之中。
所以才有了苏夫人上门大闹的场景,她才有了脱身的机会。
她没有告诉别人当初自己的自愿留下,曾经对苏灿有过的爱恋和期待,而汪林海和王婆所说的话只能成为他们不想认罪的辩解。
这些都只会被她埋在心底,时刻记住自己的那些荒唐和无知。回归真实的烟火人生,也许有吵闹,有委屈,但那又如何,生活不就是如此吗。
格格说
当年少无知遇上险恶居心,便有了成长的痛楚。为父母者,除了替孩子遮风挡雨,还要教会他生活也有酸甜苦辣和必须该承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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