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好春光
三
天宫之上，偶有仙娥聚在一起议论，那新晋封的北极四圣之首天蓬元帅，领十万天兵，镇守天河，好不威风，且那天蓬元帅生的朗朗之貌，剑眉星目，还是个痴情种儿，听说喜欢的正是那天舞宫的仙女嫦娥。
“我昨日去那天舞宫送新织的舞衣，恰好看见了那天蓬元帅，真的俊俏的很，他一钉耙就把那闹事的门将打出了宫门，唉，嫦娥仙女可真是好福气啊。”
“哎，听说天蓬元帅还斩杀过大猿猴，你们可知道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哪能有假，天蓬元帅可真厉害，听说那大猿猴数万天兵天将都奈何不得，他一人便斩杀了，玉帝也正是因此封了他天蓬元帅啊。”
“嘘，有人来了。”
远远的，天蓬元帅陪着嫦娥来采百花朝露，仙娥们霎时四散开来，几个胆大的时不时瞟上两眼。
“呵，嫦姐姐，你听见了没，她们夸我厉害，还很俊俏呢。”铮铮铠甲也遮挡不住姮娥的烂漫活力。
“是是是，我们姮娥最厉害了。”嫦娥抬手刮了一下姮娥的鼻头。
“天蓬！我现在是天蓬！”
“好好好，天蓬，你说那大猿猴被观音大士带走了？”
“可不是，观音大士说那猿猴全身戾气尽在猴尾，如今，猴尾已断，让我放他一条生路。”姮娥似是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很认真的问道，“那个叫金蝉子的和尚好生奇怪，说我与佛有一场机缘，姐姐，你说是什么机缘，我不会要出家吧？”
“胡说什么，你怎能出家，即是机缘，又何必执着一时，该来的总会来的。倒是眼下，如今你这男儿样，总不能一直这么装下去吧。”
“对了，嫦姐姐，我还有事，先走咯。”一看嫦娥这说教的架势，姮娥头也不回的驾云就跑。
姮娥换了凡间的装束，偷偷下了界。前两日，好不容易借了八仙的多宝镜，看到了那小猴子如今境况，许是砍了他的尾巴，总有些愧疚，许是想知道观音大士会如何处置那个猴子，许是想知道所谓的机缘，反正姮娥就是想去看看那只猴子。
潺潺溪水旁，一群毛猴围住那只小猿猴，小猿猴抱着头蹲着，很苦恼的样子，毛猴们在一旁叽叽喳喳，都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呀。
小猿猴猛的一下起了身，嚷嚷道：“你们好吵呀，再吵信不信我打你们啊！”
闻言，姮娥笑出了声，这猴子，脾气还是这么暴躁。
“谁！谁在笑？信不信我打你呀！”小猿猴耳朵倒是很灵敏。
“臭猴子，就知道打打打。”姮娥现了形，对着他做鬼脸。
“你是个什么妖精，敢笑你爆石爷爷！”小猿猴气鼓鼓的模样逗得姮娥笑的直不起腰来。
“爆石？你叫爆石？哈哈哈哈，爆石？”
“因为你爷爷我是从石头里爆出来的呀！”小猴子夸张的做了爆炸的样子，“你又叫什么呀。”
“我……”姮娥有些支吾。
“我知道，你一定是兔子精！”一只毛猴插了嘴，“我昨天认识了一只兔子，就跟他一样，又瘦又小，还很白，没有毛。”
“对对付，我呀，是一只小白兔。”姮娥歪着头，扑闪扑闪着眼睛，还真像只兔子的样子。
“你看你呆呆傻傻的，我就叫你呆子吧！”爆石嘿嘿的坏笑起来，“呆子呆子呆子，呆子！”
“爆石爆石爆石，不，臭猴子臭猴子臭猴子！”姮娥也不甘示弱。
一猴一兔就这么喋喋不休的吵了半天，毛猴们听的都快睡着了，“爆石，你跳不跳啊，不跳我们要回去吃香蕉了。”
“跳跳跳，你急什么，说好了要认我做老大的麽！”想起这茬，爆石也不斗嘴了。
“跳什么？”姮娥好奇的问，好像她来之前他们就是在商量跳什么。
“喏儿，跳瀑布。”毛猴伸手指向溪水上游的那一方瀑布。
他们来到瀑布前，爆石准备了又准备，迟迟还是没能跳起来。
姮娥看着他那踌躇样儿，噗嗤笑了，“你怕呀？”
“你爷爷我才不怕！”爆石还嘴，还想骂骂咧咧些什么，却看见呆兔子牵起他的手，笑的好温柔好温柔，“别怕。”
爆石沉浸在这软腻的声音中，只觉得自己要飞出去了，不对，真的飞出去了！
“啊——呆子，我恨你——啊”
四
后来，姮娥用了两串香蕉三个桃子才求得爆石原谅。
“呜，呆嗯子，我跟你说，呜。”爆石嘴里啃着桃子，含糊不清的说，“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你丢我出去这件事儿，没那么容易解决！呜恩，这桃子真甜，你在哪摘的呀？”
“好了，我错了还不行，我天天给你送桃子吃，爆石你就原谅我吧，再说，我要不丢你出去，你能发现这瀑布后面有山洞么，你能这么顺利的当老大么，你能有桃子吃么？”姮娥讨好的给爆石又捏腿又捏肩。
“哼，不过，你只呆兔子，力气怎么这么大？你吃什么的呀。”爆石还是在郁闷自己被甩出去这件事。
“那是，我才不像你这只瘦猴子呢，我的力气可大了！”姮娥有些小傲娇的转过脸，高抬着下巴。
“来打架来打架来打架！信不信我打的你哭啊！”爆石瞬间炸毛了。
一猴一“兔”就这么不丢不相识，不打不成交。
姮娥往下届跑的愈发的勤了，跟小猴子也越来越熟稔，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小猴子也终究会长成大猴子。
“呆子，你怎么这么久没来！”爆石蹲在高高的树杈上，啃着桃子养着树下的小人儿。
“臭猴子，你给我下来！我的百花露是不是被你偷喝了！”姮娥抓起石头就丢，硬生生的把爆石丢了下来。
“唉，别打别打，我就喝了一口，我怎么知道那一口那么少嘛。”一个躲。
“一口？你过来，我打不死你！”一个追。
打打闹闹的戏码基本每天都要这么上演一番，“行了，停，再来我真动手了啊！”爆石看呆兔子坐在地上，一副不理睬的样子，挠挠猴脑袋，对着什么自顾自的说起话来，“哼，你啊，长得丑，还跑不快这么笨，迟早被吃了，我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能学你同类咬我啊。”
姮娥忍不住好奇，扭过头一看，“哇！兔子，哪来的小白兔，真可爱。”
“就知道你喜欢，我从虎三儿那抢的，养了好久咯。”爆石献宝似的把兔子递给姮娥，“喏，你的同类，看在我救了你的兔妹妹份上，你就别生气了呗，大不了我再让我的猴小弟们去给你采百花露水，我亲自给你酿。”
姮娥手上顺着兔子的毛，嘴上溢出了笑，招呼着爆石在身旁坐下。
“呆子，你说天上除了有云还有什么呀？”爆石大大咧咧的躺着，眯着猴眼看天。
“怎么，你想上天啊？”
“我想看一看，看天有多高，看地有多广，看云有多白，看花有多香，看山有多少，看海有多深，看我能看到的一切。”
“看到了，之后呢？又能做什么？”
“不用做什么呀，只是看一看，告诉天，地，云，花，山，海，我来过，我不想只困在一个小小的花果山，小小的水帘洞。”
后来，姮娥看了她所能看到的一切，走了她能所走的人生路，才明白，那就是梦想吧，姮娥只想帮他实现这个梦想。
兽族的寿命短的不过仙人尝一碗茶，醉一场酒，下一盘棋的时间。最先让爆石和姮娥懂得离开的，是收养爆石的猴族大长老，一个很老很老的猴爷爷。爆石沉闷了好久，姮娥说不出劝慰的话语，因为，那太过无力。
越来越多的猴子一天天离去。
爆石第一次告诉姮娥，“我想出去了，去看一看，听说世上有仙人，你说我能不能遇到？”
姮娥想告诉爆石，仙人其实是最无情的，淡薄的七情六欲，死板的天规守则，不可违的天道命途，求仙，不付出偌大代价，又怎能得偿所愿。
然而，姮娥还没来得及劝说，爆石便死在了牛魔王的顶角之下，为了姮娥。
五
花果山洞天福地，招来了一魔王，罗刹魔国的牛魔王。
姮娥每次下凡时，都会隐藏克制自己的仙力，怕暴露引来天神惩处。
所以，那一战，饶是她为天蓬元帅，也被打的措手不及，牛魔王的牛角，是世间少有的利器，攻无不克，无坚不摧。眼看那头疯牛已要冲过来，姮娥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暴露自己，可惜，姮娥没能有更多思考时间，只是看着那只臭猴子挡在她的面前。
“笨蛋，我比你厉害呀，要你挡什么！”姮娥接住爆石，觉得脸颊湿湿的，伸手一模，晶莹的水滴，“臭猴子，告诉你吧，我就是你要找的仙人，而且我可是天上的战神呢！”
九齿钉耙随心而出，四圣之首铮铮战意，这一战，魔王不败不方休。
诸般兵刃且休题，惟有吾当钯最切。
铜头铁脑一身钢，钯到魂消神气泄！
后来，黑白无常前来锁魂，便只看见，堂堂天神，杀红了眼，一代魔王，溃败而逃。
“请天蓬元帅行个方便，我们也好交差。”
“呵，我且问你，你要拿谁？”
“呃，石猴爆石，生于娑婆世界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死于，呃，死于……怎么会没有记载？”
“是啊，天生天养的石猴，自然不是小小无常就可随意拿命。退去吧，我不想为难你们。”姮娥扫了一眼无常，又复道，“可是需我请的观音大士与你亲说？”
无常耐不住威压退去，姮娥安顿好爆石的魂魄，一飞冲天，直奔向兜率宫。
“你当真要救？你可知，救了又能如何，区区石猴，难逃轮回。”老君端坐蒲团，双目紧闭，不是不救，而是……
“我知道，可这是我欠他的。”天生天养的石猴，一身灵气，尽在猴尾，然，猴尾断，不可再长，不若世间凡人断全身经脉，修不得仙法道术，求不得长寿无病。
“罢！罢！罢！你且去吧。”老君睁开眼，抬袖，赐了丹药，再道，“他日，我必将这该死的猴子丢进我这炼丹炉燃灰炼丹！”
姮娥一笑，“若有那一日，我一定投身你的真火之中，助你炼丹。”
出了兜率宫，姮娥便看见了寻来的嫦娥。
“姮儿……”美人泣泪也是极美的。
“姐姐，我的劫，我知道了。”姮娥伸手拭泪，“姮娥只求你这一次，帮帮我。”
姮娥因为擅改石猴命途，罚抄经卷一万，褫夺四圣名号，领天雷刑罚百日。
爆石醒来后怎么也找不到那只呆兔子了，还想跟她告个别呢，不过，怎么感觉忘了什么似的，只记得身边的猴子一个个都生老病死了，他要去海外寻仙拜师，习得长生不老之法。猴脑袋想的生疼，便也不想了，乘坐竹筏，随海而飘，浪荡人世，数年岁月不过须臾。
适逢天界盛宴，仙女嫦娥奉命一舞。
清风曼徐伊人影，
百转千回素手扬。
蹙眉浅笑步轻移，
天女红颜难得舞
天帝王母悦，嫦娥求赏：“嫦娥听闻王母瑶池难得仙地，只求赏仙莲之姿，仙鱼之跃，可学一舞。”
“准。”
后续 梦里青草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