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班里都有那么几个特别的人。比如说总有那么几个学霸,供班级里所有人瞻仰;也总有那么几个学渣,老师不求他们学习上有什么感悟,只希望他们思想上有点儿觉悟,不去打扰别人就成了。
还有……胖子。每个班里或多或少总得有那么个体型健硕无比,笑起来和弥勒佛似的胖子。
我们班就有这么个胖子,女的,个子在175左右,至于体重……估计也得175左右。
但凡胖子大都心宽,整日慈眉善目,乐于助人。你就算踹他一脚,他都有可能问问你累不累。
不过,这是别人班的胖子。
我们班的这个胖子,虽然是个女的,但活脱脱就是条汉子啊。
她这人脾气一般,但凡有跟她争辩的男生,她都是一竖眉,眼一瞅,一副“你再争辩一句试试”的恶霸脸,弄得人心里相当不爽。
十七八岁的年纪,最是爱出风头爱计较的年纪,又加之学校里屁大点儿的事儿都没有几件,大家压抑无聊的难受,于是难免要自己找点儿乐子。
那个时候,班里爱起哄的就那么几个,可只要事不关己,跟着起起哄又有何妨。
也不知道是谁开始传她和另一个胖子是一对儿,然后整个班里都开始讨论起哄,甚至还有人把另一个胖子的眼镜盒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原本没有的事情,在大家一传十,十传百的情况下,弄得人尽皆知。她每天走在路上都感觉被人指指点点。那个年纪有些人拿暧昧当情趣,有些人却最害怕这种事。她有想过争辩,可想了想,原本就没有的事连辩都无从辩。
让她最伤心难过的并不是班里的一帮男生,整天在班里瞎起哄。而是连一些女生也都笑嘻嘻的跟着起哄。
她一直觉得自己人缘不差,虽然平常对男生没个好脸色,但对女生都是掏心掏肺的。于是,她思来想去将这些事都怪在了自己的一身肉上。
她跑去办公室,冲着班主任哭着嚷着要回家。班主任怎么也问不出原因,无奈之下只能给她父亲打了电话。
她父亲到学校之后,看着自家女儿委屈成这样,也没问原因就带她回了家。等她在家里吃饱喝足开始露笑脸儿了,她妈妈才小心翼翼地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觉得受到的侮辱多一些,还是觉得伤心多一些。她只是扁扁嘴说了一句:“大家都嫌弃我胖。”
然后从那天开始,她就不再吃饭,她妈妈怎么劝都不行,挺了三天之后,饿的送进医院挂葡萄糖,不但没瘦,还又胖了。
她又开始天天跑步,吃减肥药,可无一例外,除了造成她身体负荷过重而被送去医院以外,其他的一点儿多余的效果都没有。
从医院回家之后,她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绝食也绝了,运动也运动了,该吃的减肥药也不心疼的都买了吃过一遍了,可就是不见瘦。索性就喝了毒药一命归西算了。这样眼不见心不烦,别人爱笑话谁就笑话谁,与自己也无关了。
于是她就趁家里人都不在,把家里买来的除草剂给喝了。那药太难喝,她喝完之后,把早就准备好的糖水又灌了下去。等家里人回来,一切都晚了。
她死的那天,是她的生日,她跟她妈说:“妈,我想吃肉。”那已经是她第三次绝食了。她妈妈含着泪答应,立马去超市给她买了猪蹄、牛肉、排骨、鸡肉和鱼。可等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她女儿再也没办法吃肉了。
她妈妈后来去学校给她收拾桌子,我们才知道她已经离开人世了。她妈妈进了教室之后,什么话都没说,面无表情,只是在看到她桌子上东西的那一刻,抱着桌子嚎啕大哭。班主任在边上想要拉起她妈妈,伸了伸手又放下了,只是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班里几个跟她关系要好的女生过去抱着她妈妈,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阿姨,你别难过。”
她妈妈当时哭了足足半个小时,整幢教学楼的人都安安静静。
那天天气阴的厉害,风很大,她妈妈手里拿着她留在学校的东西,缓慢地往回走。那背影好像是被风压弯的灵魂,无限佝偻,无限悲伤。
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妈妈临走前的脸,眼睛红肿,眼珠凹陷,唇色发白,脸色灰败,鬓角的发随着她抽搐的肩膀一颤一颤。
我从来不知道那个会冲着男生横眉冷对,会在大笑时,每块肉都在颤动的姑娘,竟然会在最好的年纪里,以这样的方式因为那样可笑的原由而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我后来又遇到过很多很多胖子,他们无一例外都脾气温和,笑起来好似弥勒。
我曾经在某次醉酒后,问过一个胖子,上学的时候有没有因为胖,而被所有人起哄嘲笑过。
他说,有吧,只是我不记得了。
我抱着他哭的稀里哗啦,好像他就是她。
谨以此文,纪念七年前的她,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