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娇作为ACG次文化中最负盛名的萌属性之一,在打破次元壁并对非宅圈进行了文化入侵后,自身含义也遭到多次洗劫与重组。今天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傲娇,更多是因不能坦率表达爱意而露馅的,惹人怜爱的笨拙。甚至只限于对字面意思的粗鄙解释:傲慢并娇羞。
除非资深抖M,大多数人恐怕对傲慢敬而远之——所以不就是喜欢娇羞嘛。
尽管人类对傲娇的理解步入歧途,依然寻到一片慷慨天地。我们不该忘记钉宫理惠的卓越贡献,四萌的影响是如此深远,以至于部分“原傲娇主义者”也不忍将这四名萝莉从己方阵营中除去。并非说钉宫理惠参与了人物形象的塑造工作,而是她通过音色、情绪变化将黄金时代的傲娇准确演绎出来,给观众带来不同于翻看漫画、读轻小说时的多感官式冲击。
另一个原因则是十年前的动漫市场更有野心。时至今日,很少再有动漫对于人物内心情感的刻画机关算尽。媚宅之作层出不穷,萌即正义、废柴也有春天的毒鸡汤煞是过瘾,贴完标签拔腿就跑,丝毫不交代过往经历,粉毛多腹黑,金发必败犬,傲娇就找双马尾。这些暗号成为了流通的货币,虽有不言而喻的价值却千篇一律,再也没有像夏娜(出自《灼眼的夏娜》)一般,不坦率与真诚并存而合乎情理的形象了。夏娜是傲娇史上的里程碑。
傲娇是夏娜的一部分,但决不能因此便为她贴上“傲娇”这个标签。事实上,所有贴标签的行为都显得粗暴。傲娇不是夏娜的全部,这点在同为钉宫四萌的逢坂大河(出自《龙与虎》)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那带刺的态度正是童年经历与心境在外表的投影。傲娇不是空中楼阁,模式化的傲娇很难被受众接纳——当然一部分受众的心理很难捉摸……
不同于现阶段的典型傲娇形象,二次元界公认的傲娇始祖是赛亚人王子贝吉塔(出自《七龙珠》)。当孙悟空心脏病发作,被人造人19号打败时,贝吉塔从天而降,一脚把19号踹飞,发表著名演讲:“杀死卡卡罗特的人,只能是我。”于是他又把孙悟空踹飞了。
可惜没有人预见到时代转变,腐文化大行其道的今日,贝吉塔的傲娇更容易被腐女们解读为护夫狂魔的症状。
我对这个公认心存异议的原因不同以上,贝吉塔的高傲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傲娇更多是洗白的必要途径。然而在同一部作品里,比克率先完成了这一转变,却被世人遗忘。至少在训练孙悟饭的那段时光,比克表现得依然像个魔族,只在暗地里献上关怀。由此可见原谅色并不只适用于男女关系,绿绿的比克大魔王二世当然是选择原谅我们这些人类忘记他啦。
至于最早出现的女性傲娇角色,流行的说法是第二适格者明日香(出自《新世纪福音战士》)。不是萝莉、金发、大小姐、双马尾,或许明日香才最接近傲娇的本来面目。她对真嗣的关心无非是痛骂“你白痴啊”,站在病房的墙壁外,或是给他一个意义不明的吻。她的行为往往与众不同,令人费解,但她决不为此置辩,也从来没有娇羞。她的战斗服是鲜血的颜色,火焰的颜色,是她最希望成为的颜色。
明日香最大的“娇”也不过是接触了真嗣后,改变了一直以来“只为自己而活”的信念。这跟后世代的傲娇系有着显著差别。应该说,在明日香身上少见那种为讨好观众而生成的商业化雕琢。
另外,《EVA》同时塑造了绫波丽这个三无始祖形象。绫波丽的微笑也被评价为二次元最美的微笑。
傲娇作为萌属性的代表在今天已经式微,宅男们的倾向渐渐改变。傲娇系已很难作为第一主角撑起整部戏,一旦退居二线就演变成了败犬。尽管在17年4月的番剧《埃罗芒阿老师》里,白长直傲娇萝莉和泉纱雾人气极高,并在当年b萌大赛中成绩不俗,然而此番的卖点更多体现在“有车有房,父母双忙,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在厨房”等为大众喜闻乐见的伪德骨系列——这也是伏见司老贼的一贯手法。宅男们对此类桥段的追捧也催生出了17年10月番剧《如果有妹妹就好了》。
噫,真是羞耻。
但大树虽死,余荫尚在,傲娇所衍生出的姊妹属性还在上演。在《妖狐X仆SS》里,白鬼院凛凛蝶就在傲娇之上增添了“消沉”的递进情绪,即是“向他人展示傲娇之后迅速陷入自我谴责的低沉里”,简称“傲沉”。凛凛蝶因此独树一帜,可开自家山头。
相比于萌文化的发源地日本,中国动画的人物形象较为贫瘠,或是还没有优秀到足以令粉丝对其整理分类。而令人骄傲的是,(假如把他当作直男癌)金庸大师在满足男性受众的心理幻想、塑造女性形象方面,实在是领先日本萌文化五十年。单只《天龙八部》一书中,就出现了宅女(王语嫣)、傲娇(木婉清)、病娇(阿紫)、女仆(阿碧)、妹(钟灵)、萝莉(天山童姥)……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过今天我们只谈傲娇。金庸笔下天字第一号大傲娇当然是任盈盈,彼时令狐冲体内真气冲突,内力全失,任盈盈担心他安危,想送灵丹妙药给他调理,又拉不下来脸,就说:“我是要仗着你的神妙剑法护送脱险,这才用药物延你性命,免得你突然身死,我便少了个护卫之人,可不是对你……对你有什么好心,更不是想要救你性命,你记住了。”
上面那段傲娇度爆表的发言实在像极了很多年后日本动漫的经典场景:女孩儿红着脸把头一偏,说着“偶然看到了而已,才不是特地挑选的”,选择性无视了之前为此满城奔波的辛劳。
也许我们对二次元的迷恋,正是出于现实生活中的心理缺憾。三次元中的傲娇并不是美德,还很容易使人伤心。人生不会为谁设置种种机缘巧合,令某人看穿你的故作镇静,能相遇已经是了不起的缘分了。
而天真地宣布“我永远喜欢逢坂大河”“我永远喜欢英梨梨”“我永远喜欢XXX”的情敌们,你们是不会遇见那样的人的。即使遇见了,你也很难在面对一个背负竹剑,动辄大打出手的妹子时忍住逃跑的欲望,更不消提接近她,理解她了。当我们不是通过屏幕,而是站在一个人身边去认识她/他时,我们已经失去了上帝的眼睛。
此时再去判定一个人是蛮横还是傲娇就要花费漫长的岁月,好处是那个人的目光与你平齐。
根据我的观察,人类对傲娇这一气质的深情最大化地体现在猫身上。猫的神秘、灵异、妩媚、不因为你给它铲屎而改变的态度何等迷人。也许猫的傲娇,狗的忠犬才是这两个萌属性的原始面貌。人类创造的东西十分稀有,但人类善于发现并为之命名,以显示与别的物种不同,却又满心欢喜地拥抱他们,这大概也是一种傲娇。
最后还是给大家留点念想。并不是说在三次元里我们不会遇见那样美好的人,只是三次元里的美好是比二次元更立体、更复杂、多出一个坐标轴的。在二次元里学习到的刻板的经验很多情况下并不实用。比如利威尔兵长的死鱼眼是人设,搁正常人脸上就是人祸。再比如某天你没钱吃饭,趴在教室的桌子上干嚎,傲娇姑娘也不会送来一份亲手做的便当,然后教科书式地说着:才,才不是为你准备的呢!
她可能只是从食堂带回来两个肉包子,像打狗一样摔在你的桌面,赐予你使他们一去不返的权力。她多半也不会脸红,只会絮絮叨叨一通“饿死都不冤枉”的话,如果光线恰到好处,你还可能因此想起你妈。可你说包子有什么错,何况你这么饿。
你打开包装,咬了一口,生命突然苏醒,四肢再次听从指挥。你有点儿感激地,惭愧地说:“包子真好吃啊。”
傲娇姑娘停止怼你,轻快一笑:“是吧~”
P.s.被称赞是“简书二次元优秀作者”之类的,我,我才没想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