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白裙子

很多年过去,单位里依然还在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场景:“那天下着雨,你撑着伞,穿着一袭白裙,仙气飘飘,站在湖边,两个领导见到了,都好欣喜,雀跃地相互告知对方说‘她来了’……”

讲的人,总是在笑,一副春风沉醉的模样。或出于赞赏,或出于嫉妒,总之,都想把一个好好的职场故事讲成“琼瑶小说”。

听的人,总是我,还有一些旁人。我不置可否,笑笑作罢。我默默做事,不想被故事缠身。

往事如烟,转瞬间过去十载有余。而今,我想写下这个故事的真实版本。

彼时,我和他天南地北地恋着,已近三年。记得初相见时,紫荆花开,沸沸扬扬地,像紫色的云雾堆在树上。

我们写信。我们打电话。一到假期我们就花光所有的积蓄奔赴对方而去。三年时光逝去,转眼我研究生毕业了。何去何从成了我最大的苦恼——我想进高校,而他所在的城并无合适的高校。

拖到了五月份,紫薇花蓬勃地开满了整个花城。这期间我还面试过一所家乡的学校。学科带头人也是系主任,像妈妈一样的慈祥,吃饭时给我夹鸡腿。然而,我终究不愿意回家乡(现在想来,却觉得那是多么好的一个选择啊)。

我从不知道广州还有这样一所高等学校。直到师妹告诉我,它在“广招贤人”。我在师妹的带动下,紧急复印了一份简历,黑白的,甚至没贴照片。

我和师妹一起把简历投递了上去。我清晰地记得,在投递简历时,还有个栏目要填写——这个学校有几个校区,得注明自己想去哪个校区。我几乎没有犹豫,选择了一个分校——它所在的城不算大,但有“花园城市”之称,宜居,并且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听说他去那个城市比广州更容易。

依然走笔试和面试流程。顺利得无法想象。但师妹好像落选了——我不记得她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只知道,简历投出后,我并无牵挂,因为那时我其实也有想过北上,继续读博之类。所以,面试时,我特别从容。

我记得那天我穿了一件系带的衬衣,一条浅蓝色长裤,拎着白色的包包——不是特别正式,但非常得体。我记得那时候,我很多同学都去买G2000的衬衣、西裤,甚至西装,有棱有角,板板正正。我特别不喜欢,觉得大家穿进去后都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并且,还很贵。我的衣服很便宜。我的包包几十元,还是一个瑕疵品。

面试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他们问了我三个问题,有两个是我在来时的路上思考过的,有一个却有点为难的意味。但我却以“您提醒了我……”开头,赢得了面试官们的肯定、赞赏和一阵笑声。其实,我真的是反应很慢,也很容易怯场的一个人。我想,那天我之所以出乎意料地反应敏捷,纯粹是瞎猫撞上死老鼠。

后面的路我几乎是被推着往前走的。录取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我被告知不仅被录用了,并且领导还想留我在广州,并且还是某重要部门。——很多人想留的城市,很多人想待的部门,可我从未想过。

我赴约面谈。在一间办公室里,两个部门领导拿着我的简历,简单问了问我的情况,他们对我填报另一所小城市表示不解。我如实相告。

退出。依然一片愁云。偌大的世界,到底该去哪里生根?

待我如亲生女儿的导师和师母却感到欣慰。他们鼓励我留在广州,选择先入职,再调整岗位。就像大部分孩子谈恋爱都是背着父母的,我的恋爱也并未告知过导师和师母。现在想来,他们一定为我的工作无动静而着急万分。他们并不能知,我不是求职有问题,而是在选择上犯了难。

师母担忧地提点我,只怕你表达了不肯留在广州的意愿后,连分校也去不了。不妨先进去成为同事再来调整——不曾想,我这一进去,就再也没有动弹过。

紫薇花开了,黄槐也开了。我似乎也感到了一点危机,认为确实该抓住这次机会,其他的再从长计议了。

我决定再去见一次两位部门领导。

那天,原本是个阴天,后来下起了细雨。我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厚厚的雪纺材质,A字型过膝,圆圆的真丝翻领,真丝短袖。在这个夏季,怎么看,怎么得体,站在讲台上也是合宜的。

我出发了,坐着摇晃的公交车。车子左拐右拐地前行。我却谈不上喜悦。我知道,此去,就难返回。

我给他发信息问,你真愿意我去跑这一趟吗?可能从此就留在了广州。他很坚定地支持:“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奔赴广州。”

事先约好的时间到了,我发信息给两位部门领导,他们正在开会,回复信息让我等一等。我就选择了在他们开会归来的路上等候。

那里有湖,湖边有垂柳。我撑着伞站在那里看湖面许久。未来之路,我并不清晰。穿着白色高跟鞋的双脚似乎有点累,但这累,远不及我的心里累。

部门领导是这时候出现的吧?先见到一个。等到在办公室坐定后,另一个也来了。他们赞赏我的抉择是明智的。

我卖力工作,部门领导对我照顾有加。日子一年一年过去,我从年轻的少女变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昔日的白裙子也早已发黄、变小了。这期间,经过了多少磨难和考验,我们才最终走到了一起来(此处省略一万字)。

天上云卷云舒,庭前花开花落。往事沧桑,故事还在传说。而故事里的人却已经老去。

只是,在某个雨天,我依然会想起那件白裙子,它曾那么忠诚地盛载过我的青春与迷茫、自信与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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