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神

初遇乔西是在那个阳光刺眼的早上。

“咚!咚!咚!咚!”敲门声不断地冲击我的耳膜,头痛欲裂……

“咚!咚!咚!”门外的人还真是坚持不懈。

我艰难地把眼睛打开一条缝,一束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过来,差点闪瞎我的眼睛。使劲揉了揉,才发现脚边一堆啤酒瓶子,自己像块烂布一样摊在地板上。头疼的厉害,忍着痛苦慢慢把自己支起来,光着脚挪步到门口,迷迷糊糊瞄了眼猫眼——哪个神经病大周末的都不让人安生?

是个女生,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T搭仿旧的蓝色牛仔短裤,头发矮矮地扎在右耳下。没怎么化妆,好像只描了眉毛,长得不坏,一副淡然的表情。

“谁啊……”我拖着长音无力地问。

“你不是发帖子找合租的吗?我就是来跟你合租的。”她朝着猫眼微笑。

我打开门,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进来吧”。

她跟着我进了屋,一路上总是不小心踢到地上的瓶瓶罐罐,发出各种噪音。

“随便坐。”我指着堆满脏衣服的沙发,然后去倒水。

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把衣服都掀到一边,坐好。看到我过来,她笑吟吟地说了句谢谢,并伸出手准备接我手中的水杯。这让正要把杯子往嘴里送的我尴尬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将杯子递给她。

“我叫乔西。”她笑了下表示友好,接着捧着杯子抿了一小口。

“我苏格,跟网上ID一样。”我报以微笑,初次见面还是礼貌点好,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你这屋子跟刚经历了世界大战似的,我来收拾一下吧!”她环顾了一下周围,然后瘪了瘪嘴。

我使劲咬着下嘴唇才让自己的笑看起来不至于那么没礼貌。我还没说要和你合租呢,这么勤快干嘛?

她似乎看出来我的想法,把放在一边的包拽过来,变魔术似的拽出一沓钱。

“这是这个月的月租。以后的咱们AA。”她把钱放在堆满泡面和外卖包装的桌子上。

“成交!”我当然乐意,正缺钱呢。“那麻烦你收一下,我实在困的不行……”我应景地打了个哈欠。

“去吧去吧。”她朝我直摆手。

我不顾形象四仰八叉地扑在床上,听着一会儿塑料袋一会儿玻璃瓶的声音,渐渐睡着了。之后做了个梦,梦见前男友,就是几周前刚分的那个。他带着他的现女友在我面前甜甜蜜蜜。我一个大巴掌朝渣男甩过去,小美女瞬间花容失色,那渣男惊恐地看着我,而我则像个女魔头一样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我是被一阵香味熏醒的……

睁开眼发现屋子像重新装修过一样,让我差点以为不是自己的屋。

寻着味儿到了厨房,发现乔西正在往锅里撒盐巴,动作娴熟。

“醒了?”她往这边看了眼,继续拿着锅铲子翻炒、装盘。

“你会做饭?哈哈,我运气真好!以后可以不天天吃那些玩意儿了。”我靠着厨房门笑的像捡了一百万。

她应该已经把菜都烧好了,开始往锅里放水,拧开水龙头,盯着流水出神。

突然,她张了张嘴,像在酝酿要说的内容。

“我以前跟你一样,不会做饭,脏衣服都堆起来,一周洗一次,周末不出门,不跟朋友联系,就这么活着……好像只是活着而已。”说到这儿,她关掉水龙头,端起盘子朝我走过来,说:“拿两副碗筷过来……哦,对了,我喜欢用勺子。”

说完,她绕过我朝客厅走过去。

“好巧,我也喜欢用勺子。”我嘿嘿地笑着,然后去取碗。

“后来,一个人久了,突然觉得不能这样活着。人得爱自己,不然活着有什么意思?于是,我开始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比如给自己做香喷喷的食物,旅行,写故事。”她笑着递给我刚填好饭的碗,然后给自己填了一碗。

“真羡慕你。”我含着饭,随口说了句,语气沮丧。

“要不要我教你做饭,中餐西餐,日本料理,我都会的。”她激动地握着拳头,右手举着勺子,看起来蛮可爱。

我连摆手:“我不行的。”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明天,明天就教你烤面包!”她开心地手舞足蹈,好像眼前就有已经烤好的面包。

我忙岔开话题,希望她忘掉这个提议,我可不想牺牲我难得可以休息的周末陪她玩烤面包的游戏。

说实话,她做的饭菜还真是挺好吃的。不过,她实在有点吵,老是跟我讲很多她觉得有趣的事情和好玩的地方,让我多出去走走,我只好假装很向往的跟她简单的互动。她似乎看出我的敷衍,突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般说了句:“还是对自己好一点吧。”

那语气,像极了已经认识好多年的朋友。

晚上,乔西睡在我隔壁的房间。她睡得很早,十点多就关了灯。而我,像往常一样,看小说给自己催眠。失眠有一段日子了,不想吃安眠药,我自小讨厌一切药物。

没有抵住乔西的软磨硬泡,我还是跟着她学起了烤面包。她口才很好,又好像极其了解我一样,使我莫名其妙就中了招。和面、揉面、雕花……刚开始挺无聊,后面却觉得越来越好玩。我们像两个小孩子一样捏出各种形状各种味道的面团,烤出来的成品奇奇怪怪的,而我们却还很有成就感似的笑成一团……

“你不是会烤面包吗?这是你烤的面包?哈哈……”我把指着眼前那一堆长相怪异的面包,笑的快岔气了。

“又不是拿出去卖,艺术家都是在不断尝试中创造出杰出作品的。这个这么好看……”她俨然把自己当做艺术家了,然后盯着那个长得跟屁股一样的面包笑个不停。

“这么多面包啥时候吃的完啊!”我盯着一桌子的“艺术品”感叹。

“放心吧,不多,很快就能吃完。”她神秘兮兮的笑着。

中午,乔西一边炒菜一边跟我解说炒菜要领,最后我俩的午饭变成了面包夹青椒肉丝……

自从乔西搬进来过后,我的周末就很少待在家里。起初我抗拒,然后她就跟我讲各种道理,受不了她的聒噪,于是便不情不愿地跟着她到处跑。她像是永远不会累一样,拉着我去了很多之前听过却没去过的地方。

令我惊讶的是,那些去过的好多地方都是我曾打算要去的,比如那个装修很好看的书店,还有一些闻名遐迩的博物馆……

跟乔西相处的这一段时间里,最令人开心的事,就是发现她和我的兴趣爱好几乎一模一样——我们都喜欢水墨画和油画,喜欢村上春树,喜欢coldplay的音乐,我们有时候会像神经病似的在KTV里吼一个下午,边唱边跳,乐此不疲。

曾经听说:每个人在世上都有另外一个自己。于是我总是想:另一个我此刻过得好不好?她是不是个好姑娘?

乔西的出现让我觉得她就是另一个我,又觉得她不是我,因为我的心里有一只阴郁的魔鬼,而她的心里住着天使。

图片发自简书App


那天,参观画展之后,我俩去逛了街,买了很多衣服。

乔西说:“花钱得花在刀刃上,给自己买衣服也是一种投资。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会让自己心情变的很好,这叫内外兼修。人的形象好了,气质就上去了,这样好运也会跟着来,最后钱也就有了。”

我对她竖起大拇指:“英雄所见略同!”

虽然如此,买衣服的时候我还是有所顾忌的,要么太贵,要么太夸张,怕自己hold不住。乔西告诉我,不要怕穿着不习惯,既然是你喜欢的衣服,必是和你有缘,说明它是符合你的性格的。贵也没什么,钱没有还可以再挣,喜欢的东西错过了就很难找回来。即使找回来了,也不会是当时的那一个。至少,你已经不是当时的自己,不会再像当初那么喜欢它。

她的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我笑她矫情,最后却还是买下了那套衣服。

回去的路上,我们为晚上吃什么争得不可开交。她要吃街对面那家新开的韩国料理店,我要吃火锅。

“那家店里有一个服务员长得特别像李敏镐!”她正眉飞色舞地跟我描述,这时,对面突然走来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我的前男友,张浩。

“格格。”张浩轻声地喊了一声。

我假装没看见他,拉着乔西往她要吃的那家料理店走。

“格格!”张浩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倍,跟他擦肩而过时他顺势拉住了我的胳膊。

“苏格!”乔西突然喊了我一声,我听出一种严厉的语气。

目前这个情形很可笑,张浩拉着我,我拉着乔西,然后就我一人以一个要走的姿势别扭地停在中间。

“你什么意思?”我很生气地质问乔西。我以为她很懂我,会理解我,会站在我这边,而她竟然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动作达成一致,还是我恨的人!

“不要意气用事。”她的神情很复杂,实在不懂她在想什么。

我很失望地干笑了两声,依次甩开他们的手,疾步走开。

乔西很晚都没回来。我没有吃饭,买了很多零食来发泄我的怒火,吃的胃疼。

当我难受地捂着肚子在床上蜷成一团时,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过了会儿,乔西打开卧室的门,拍了下我的肩膀,我没搭理她。

“不要再闹脾气了,听话。”她的语气像一个母亲在责备自己的孩子。

我把头转向她,很不客气地问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他站在一边?”

她将手里的水杯和一个白色小药瓶拿给我,说:“先把药吃了。”

我很诧异:“你怎么知道我胃疼?你怎么知道我药放哪儿的?”

我自己都经常找不到我的胃药,因为很多时候都选择忍着疼而不吃药,太苦。

“猜的。”没有多余的表情,不带丝毫情绪。

也许刚才看到我的情况才去拿的药吧,我想。

“回答我的一开始的问题。”我边接过水杯边说,像在审问犯人。

“张浩其实不是什么坏人,遇到你之前他有一个处了六年的女朋友。”她徐徐道来。

我没听他说他有什么女朋友,也许,我从来没关心过他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于是来了兴趣:“嗯,继续讲。”

“后来他女朋友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换句话说,其实他女朋友觉得自己跟他在一起很自卑。”

“嗯……女生也会很注重尊严这个东西,继续。”

“那个女生没有安全感,就主动把张浩甩了。之后,张浩很难过,为了忘记之前的那段感情,就跟你在一起了。”

“呵,我成了替代品了,渣男!”我很愤慨。

“后来,他发现你对这份感情很认真,很依赖他。他意识到自己的自私,怕伤害了你,于是才跟你分手。”乔西说的很认真,像是要说服我原谅他。

“哼!还不是渣男一个!”说到底还不是对不起我。

“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我走之后那男的告诉你的?今天看你那表现像是很清楚我们的事,你若有心维护他应当是在今天见他之前就认识他才对,这不科学。”我盯着她的眼睛问。

“他的前女友是我朋友,我当然知道。”她语气淡淡的。

“你难道是敌方派来的卧底?”我腾地坐了起来,表情严肃。

乔西使劲敲了下我的头,说:“谍战片看多了吧你?我是今天看到张浩才知道你原来是我朋友的前男友的的女朋友……”

那天晚上,我俩窝在被窝里聊了很久,多是我在讲她在听。我也让她讲讲她的故事,而她只是说,没什么可讲的,就想听我说。我也乐得有人听我唠叨,感觉有十几年没说话了一样讲个没完。

那天加班到很晚,回去的时候头很晕。我恍恍惚惚地把车开出公司,往家走。越来越晕,感觉自己是飘着的,脑袋里塞满了棉花……

“咚咚咚!”

我一下子清醒了一点儿,有人在敲我的车窗。模糊中看到了乔西很焦急的脸,我晃悠悠地把车停到路边,摇下车窗。

“你要死啊!生病了还敢开车!下来,我来开!”乔西很生气地骂我,我无力与她争辩。

死不死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怎么回的家,怎么上的楼,感觉自己睡了很久,迷迷糊糊中吃了些药,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头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迷迷糊糊中停到有人在耳边哭着说:“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好好爱自己……”声音缥缈,像来自乔西,又像来自自己……

第二天早上醒来,看见乔西就睡在旁边,盯着我,看起来像醒了很久。

“早啊……”我拖着长音。

“早,醒了就起来洗漱,一口的味儿……”她故作嫌弃的说,却笑的很温柔。

吃早饭的时候,我想起昨晚的事来。

“昨晚上是你拦下了我的车吧?”我其实有点分不清是不是梦。

“嗯,是我。”乔西啃着面包,不痛不痒地说。

“你怎么突然出现在那儿,这么巧,正好碰到我。”要不是她,我的结局应该就两种:一种是在睡着之前踩刹车、拉手刹,在路上睡一晚;另一种就是撞个什么东西,然后身上零件少两个,或则干脆翘辫子。她来的真巧,她是都敏俊吗?

“我看你太久没回来,就出来看看,幸好发现你了。”她顿了下,继续说:“以后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我嬉皮笑脸地做保证,以后绝对不带病上车。

有时候觉得乔西真的太好了,好的我都快爱上她了。她像一个守护神,总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我的手受伤了,她会帮我洗头发,给我梳好看的发型;肚子饿了,她就像魔术师一样突然变出我喜欢吃的零食;工作上闹情绪了就陪我去爬山散心。

有一次,她带我去游泳,我怕水,不敢下水,她便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将我拉到泳池里。在她的鼓励下,我走进了泳池。突然,脚下一滑,我整个人失控地往水底滑去……我拼命地挣扎着,呛了很多水。这时,突然感觉死亡离我好近,死神仿佛在不远处诱惑我,竟让我生起一种向往来……

我的身体开始不再挣扎,静静地滑到池底,原来水里的感觉是这样的……听不见那么多喧嚣声,看不见太多的灯红酒绿……

这时,乔西渐渐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像一条美人鱼,脸庞围着很多小泡泡,泳衣像在空中飞舞一样,真好看……

她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拽出水面。

“你疯了?!”乔西呵斥道。

我愣了一下,突然抱住乔西,好没形象地哭了起来,“乔西,我好怕,我不想死……”

我真的怕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听不见,看不见,没有痛苦,也没有了爱……

“我知道……别怕……我在呢……”乔西拍着我的背,也跟着哭了起来,好像比我还要难过。

她是心疼我的脆弱,难过我的难过吗?

画的有点丑,见谅


生日那天,乔西买了个不大的蛋糕,神神秘秘的藏了起来。等我回到家,她学着偶像电视剧里的情节,关了灯,唱着生日歌把蛋糕端出来。

“真小气,这么小的蛋糕怎么够我吃?”我盯着蛋糕假装不领情的样子。

“这就是你28岁的开端啊!新的一岁从减肥开始!”乔西一本正经地说到,然后催我许愿。

我把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象征性闭上眼睛默数三秒,表示许过愿,然后吹蜡烛。

“生日快乐!”她开心地鼓掌,像孩子一样。

“想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我故弄玄虚地说。

“我知道。”她笑地很得意。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嘲笑她。

“我哪有那么恶心……”她一副很嫌弃的表情,然后趁我不备将一块奶油敷我脸上。

我俩闹腾到12点便关了灯躺在床上,两个人背贴着背,这是我们都喜欢的睡姿。睡前,乔西轻声地说了句:“苏格,生日快乐。”

我嗯了一声,隔了会儿,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不好奇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安静了几秒后,乔西的声音传来。

“你没有许愿对吧。”

“你怎么知道?”我很惊讶,乔西,你是神吗?

“猜的,你一副胸无大志的样子,能有什么美好愿望。”乔西语气懒洋洋的。

“哼,你别瞧不起人,吹蜡烛之前我是没许愿。可是后来咱们聊到大冰的时候,我就想着,要是我能去看看他,去他的小酒吧喝喝酒听听歌,给他讲我们的故事,多好……”

感觉到乔西突然动了一下,幅度比较小,黑暗中,我听到她笑了一下,那种满意的笑,之后再也没有声音……

那天的天气真不错,阳光与我面对面的问好,不刺眼,暖暖的撒在脸上。我朝着那一片纯洁如天堂般的天空微笑,全然不顾周围人的忙碌……

医生和护士训练有素地将我放在担架上,抬到救护车里,一路上拉着警报器,招摇过市般地从公司杀到医院。

乔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我的意识很模糊,只知道她的出现让我感觉好受了很多。每个人都面色焦急,只有乔西,淡定地坐在我身旁,握着我的手,说:“别怕,我来了。”

好像又睡了很久,梦见了小时候的朋友,梦见乔西,她像走错场一般出现在我的小学教室里,阳光明媚,鸟声合着蝉鸣,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醒来后就看到周围坐了好几个人,有爸爸,妈妈,乔西,还有曾经很要好却很久不联系了的老朋友。大家都微笑着看着我,眼睛红红的,应该刚哭过,也许都吓坏了。

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好像一瞬间成了焦点很不适应,看着大伙儿等着我说遗言似的表情我就很想笑,真的就笑了。

这似乎让我妈更难受了,眼看着眼泪就要流出来,她忙颤抖着嘴唇说:“我去喊医生。”说完便出去了,接着乔西也跟了上去。

之后他们一个个齐齐投来关怀的眼光,问我还痛不痛,还有哪儿不舒服。然后让我好生养病,其他事都不用操心,如此等等。

“检查结果是什么?”我若无其事地笑着问,尽量表现得很坚强。

他们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到重点,直到乔西回来。她三言两语将所有人支了出去,这下只剩下我俩。

“苏格,你听我说,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会陪你到最后。要是你不在了,我也就不在了。所以,你不要怕。知道了吗?”她坐在床边,说的极其温柔。

“你说什么呢!我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一点也不意外,可你不一样,你对生活有很多美好的向往,你得替我好好活着!”我很生气,最烦那种“you jump i jump”式的感情。

“苏格……”

“你知不知道你来之前我过得什么样的生活?像行尸走肉一样,我都没计划过要活到生日那天!我每天都在想着哪种死法不那么痛苦!是你把我从地狱带回来的,你现在却要说这样的话,是要我背负着罪名去地狱吗?当我回顾这一生的时候,发现自己不但没有在这世界上留下什么,反而还带走了你,我会恨死我自己的!”我近乎咆哮。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来了……”乔西哽咽着抱住我,我俩哭作一团。

后来,乔西告诉我,检查结果是胃癌晚期,可能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我说:“好。”谢谢老天给我留了些日子。

在医院住了没几天我就出院了,父母朋友都劝不住我,乔西很支持我。

回家陪父母待了两天,我妈说,乔西是个好姑娘,我住院那几天,她在病房外一直安慰我妈,像对自己的亲妈妈一样,我妈哭,她便比我妈哭的还惨。后来我问她,干嘛那么激动,好像病的不是我而是我妈似的。乔西说,看着我妈伤心成那样,很心疼。

后来又带上乔西和几个老朋友聚了下,大家都过得不错,很开心。期间,一个朋友突然说:“感觉乔西和苏格好像啊!不是长得像,而是性格,还有说话的方式……反正就是特别像!”接着,大伙儿竟然都一致觉得我俩实在太像了。乔西笑着用胳膊把我圈过去,用力勒了下我的脖子,说:“我俩本就是一人,哈哈……”

之后,我和乔西提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那些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城市,突然就由向往变成了现实。有的地方人很多,太挤,没有想象中的文艺;有的地方比预料的要神圣的多,使我感觉像了了很多年的归乡之情;有的地方住着一些可以与之促膝长谈至不眠不休的朋友,像认识了很久……

从海南到西藏,从日本到巴黎……我像一个游子在探望自己的故乡,来解这么多年的相思之苦。

乔西说:“感觉自己和它们是早已约好的,只是隔了太久才来赴约。”

“嗯,我也觉得。”

最后,我还是回到了故乡,出生的故乡。我想,我的身体来源于此,能还给这片土地也算圆满。

生命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周围人不多,只有爸爸妈妈和乔西。因为他们知道,我不喜欢人多,特别是当被很多双眼睛齐刷刷看着,我会觉得很难受,就像要站在有几千观众的主席台上讲话,紧张地要把自己噎死。

妈妈扑在我的被子上哭的伤心欲绝,很可怜,好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可是我动不了了,也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一直流,证明我还有气儿。爸爸很难过地用左手盖住眼睛,哭声压抑,眼泪从指缝间淌出来,这一幕,像极了当时爷爷离开时的情形。

乔西站在他们后面,穿着一身白衣,像天使一样。她微笑着,像在鼓励我,看见我在看她,用唇语说了两个字:“别怕。”她微笑的样子,很淡然,看不出悲伤。我也想回一个微笑给她,告诉她,有你在,我不怕。

意识越来越模糊,呼吸不畅,心很难受,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我身上……我听到一个很尖锐的声音,从什么仪器中发出来的……然后有人喊我的名字,声音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恸哭的声音……绝望的呼喊……都来自很远的地方——

突然一切声音停止了,世界静的可怕,好黑——

“苏格。”一个很空灵的声音响起,很好听,是乔西。

我兴奋坏了。

“乔西,是你吗?”我使劲睁着眼睛,却只看得见一望无际的黑。

“是我。”她的声音很温柔。

“我好怕,你在哪儿?”我抱着肩膀打哆嗦。

“别怕,我一直都在呢。”我能听出她在微笑。

之后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的意识变得模糊。

一道很刺眼的光将我从黑暗中唤醒。

我从纤尘不染的地上爬了起来,努力适应着强烈的阳光……阳光?哪有什么太阳?我自嘲地笑笑。

突然,眼前出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来,手里拿着一本书,他很礼貌地向我伸出手来,说:

“苏格,你已经回去了了自己的心愿,现在可还遗憾?”

意识终于全部到体内,这才想起自己又死了一次,是的,是“又”死了一次……

我叫苏格,28岁,死于自杀。几个月前,我以乔西的身份回到生前,出现在27岁的自己面前,陪自己度过了最煎熬的那些日子,完成了生前没有完成的愿望,做了回自己的守护神。我的死亡记录由自杀改成了病故。

此生,似乎已经圆满。

(愿你的生命中也有一个乔西,爱你如生命,不是自己,胜似自己。)

图片是自己用手机画的,抽象派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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