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中最大的困难不是抵达,而是如何抵达。
文 | 衿语
一度,“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成为无数人心里按捺不住的渴望。
而如今,一场席卷全球的疫情,恋恋人间不肯离场,牵绊了多少人放眼拥抱大千世界的步履?
身体和灵魂,总要有一个在路上。
既然身体无法成行,那就让灵魂搭载一颗悸动的心,开始一段不设限的旅程吧。
旅行文学在西方已有几百年的历史,而在中文世界中,却略显年轻。在这块新兴的领域里,同样有一位年轻的旅行作家难以被忽视。
他就是刘子超,一个十几年来都在行走和写作的人。
他用一本《失落的卫星》带着我们深入中亚冷门之地,见证到一般游客无法目睹的奇观。也让大家认识了这位行走中的青年作家。
而今天,我想分享给大家的是他的另一本充满迷人气息的作品——《午夜降临前抵达》。
这本首次出版于2015年,在2021年重新修订再版的文字作品,获评“豆瓣年度好书”和“书店文学奖”年度旅行写作多项荣誉,也由此奠定了刘子超的写作方向。
《午夜降临前抵达》是作者深入欧洲腹地,在行走漫游中所记录的文字。
通过“夏”、“冬"两次游历的线路,途径8个国家24座城市,将动荡历史沉淀下的中欧画卷为我们徐徐展开。
为什么是中欧?
刘子超说,作为1980年后出生的一代,我们没有经历过饥饿和战争,也没有经历过父辈那样大起大落的人生。
但我们经历了人类历史上变化最迅猛的三十年。我们希望找到某种恒定的东西,然而无论是故乡还是童年,熟悉的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某种层面上,遥远的中欧就像一个镜像:它也在撕扯、游移、焦虑,却依然保持着某种永恒不变的特质——有不安与刺痛,也有亲切与安慰。
德国、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奥地利、意大利、斯洛文尼亚,两次出行,不一样的落脚点。
而每到一处,都有不紧不慢地驻足停留,和对当地历史文化、命运变迁的窥探与思忖。
一段旅程,一罐啤酒,多少故事娓娓道来?
作者用精致的文字书写异域,用文学的笔触向我们展示了,什么才是旅行的真正意义。
01
视线里的光和影
眼前和背后
真正的旅行,和旅游是有区别的。
它不是旅游团“欧洲游”的走马观花,也不是带着滤镜的网红点打卡,而是带着对历史的认知和对异域的好奇,去看看地图上静止的坐标,有着多么灵动的生命。
真正的旅行绝不仅是见证美妙的奇观,同样应该见证沉闷与苦难。
仅仅是了解到“世界上还有人在这样生活”,就足以令内心辽阔起来。
《午夜降临前到达》刘子超
因此,旅行文学也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游记或攻略,而是一种更为严肃而精致的呈现。
作者身临一地,总会自然而然展开它背后命运多舛的故事,以及旁征博引各文学大家的作品文字。
让人不得不感叹他深厚的人文积累和精妙的文学造诣。
中欧生长在帝国和强权的夹缝中,在历史的长河中撕扯和游移。这里曾建立起庞大的奥斯曼帝国,点燃起两次世界大战,也在冷战中被铁幕割裂支离破碎。
跟随着作者笔触的探寻,我们看到,曾经作为整个欧洲文化中心之一的德累斯顿(德国),是如何在二战末期被盟军大轰炸夷为平地,又是如何在战后撕掉“东德”的标签。
奥斯维辛(波兰)集中营里令人不寒而栗的,并非毒气室和绞刑架,而是那些堆积如山的眼镜架镜片、一屋子的剃须刀和剃须刷,堆满整个展厅的残缺不全的洋娃娃……这些物件背后是同样堆积如山的人。
维也纳(奥地利)曾经由哈布斯堡王朝统治的辉煌昨日,有被称为“欧洲老祖母”的玛利亚·特蕾莎女王,和末代王朝皇后伊丽莎白茜茜公主,王朝的衰亡总是藏着所谓偶然的必然性。
而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飘荡在城市上空,昭示着这座艺术家之城,基因中恒古不变的旋音。
南斯拉夫的分裂,斯洛文尼亚的宣告独立,以及克罗地亚和塞尔维亚绵延至今的冲突,在卢布尔雅那(斯洛文尼亚)这块阿尔卑斯的山间谷底,形成了整个中欧的缩影。
而如此分崩离析的民族命运下,作者偶然钻进的一家街边书店,那一整排斯洛文尼亚作家的作品,却在诉说着一种精神:
作为少数民族作家,他们不仅是在使用词语,更是在运用整个存在,运用民族精神和神话,运用记忆、传统和文化来写作。
对他们来说,语言就是命运——一个名族的命运。
一个城市的命运,说到底与一个国家相连。
因为大战的爆发、帝国的瓦解,太多城市成为时代的孤儿。
02
地图上的点和线
出发和抵达
作者的两次中欧游历,分别是在夏季和冬季,书中附赠了一张路线图。有多少人跟我一样,是一边看书一边对照地图上的坐标点和线路,想象着一种身临其境?
作者说,旅行是一段沿着大地的褶皱,进入全然迷离之境的旅程。其中最大的不确定性,不是抵达,而是如何抵达。
在地图上画上几个圈圈,确定要抵达的目的地,再将这些点连成线,选择交通工具,寻找落脚之处,就构成了一场说走就走,随性而往的旅行。
夏日的线路,以火车为主,而冬日的旅程,以自驾和欧洲大巴为主。
我热爱乘火车旅行,因为它总能以最小的风险,提供最多的可能。
火车并不出发,它们启程:它们以自己特有的节奏夯实风景,让被穿越的大地显得更加壮丽、宏大。
《午夜降临前抵达》刘子超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大学时期的每一次火车探亲。那时候还没有和谐号动车,8小时的车程,是1/3天的光景。
我总是会选择夜车回家,白天返程。一夜无言,戴上耳机,让音乐陪伴一场梦境中的回归,在微凉的凌晨抵达家乡;
返程是喧哗嘈杂的,但是有一路风光无限,和邻座漫无目的地交谈,或翻阅一本适合旅途中消遣的书,不知不觉抵达,和萍水相逢有幸一程的人告别,各奔东西。
火车情结,就是人在途中,对未知的期待和对已知的告别。
而本书作者,在火车上跨越国界线,感受的更是时空的穿越和游离。
冬线的自驾,在我看来无疑是另一种更为果敢和英勇的选择。
带着一张地图上路,在中欧诸多边境小城穿梭,甚至差点误入森林深处,这样的经历,本身何尝不是一种旅行的馈赠?
在旅途中尽量把自己置于不熟悉、无情调的境地。
强烈的冲击容易让人懈怠,平淡无奇反而能让厌倦来得迟缓一点。
而穿梭于城市之中,走路成了最常用的交通方式。走累了随便进入一家路边的咖啡馆,喝一杯蒸馏咖啡振作精神,就可以继续上路。
当然,还有书写着历史痕迹的叮叮车和有轨电车,在古老的中欧之地,感受一种缓行的乐趣,在一个城市里随意漫步,坐下,像一个旧地重游的幽灵。
03
旅途中的人和事
包容和共情
旅行的意义,不仅在于沿途的风景,还在于途中的每一次相遇和告别。
本书中,作者在独自一人漫游的过程中,自然也有许多不期而遇的人。
在路上相遇共行一程的阿尔蒙,父亲是冷战时期逃到美国的移民。在美国出生长大的他,心中却有着深刻的斯拉夫情结,于是来到了波兰一住就是二十年。
在兹蒂尔(斯洛伐克)山间的猎人小屋,偶遇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志同道合的小伙伴,聊起艺术和文学,兴致黯然。
在布拉格的小酒馆,和一个带着漂亮三姐妹女儿喝酒的中年父亲一起拼桌,畅聊三姐妹的经历和老父亲年轻时期的心愿,感受真实梦境中的美好。
在布达佩斯无意攀谈起来的大学生小伙,让我们了解到如今这座城市的时尚,是加入各种不同的俱乐部,获得多种社会身份的认证,从而拥有向政府共同发声的权利。
以及在布尔诺,遇上孤寂的房东女子玛丽亚,谈话间闪烁着互相欣赏的安慰,似两个孤独的灵魂偶然的碰撞。
当然,也有因地域不同国情不同,而对我们的生活心生疑问的人。
作者回忆在维也纳曾和一个爱尔兰小伙聊天。他对媒体上看到的中国年轻人四处迁徙打工无法理解。
为什么你们不愿意留在家乡?为什么有人能忍受工厂那样的生活?在家乡拥有美丽的房子,养牛、养狗,就像在奥地利的小镇一样,不好吗?
嗯,如果是我,我可能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吧。
在路上,能遇上萍水相逢的有缘人,也能见识来自异域的不同文化。
刚到柏林那天,是一年一度的同性恋大游行,街上到处是盛装的同性恋和异装癖者。
而沿街的露天咖啡馆里,坐满了表情如木乃伊般的中产阶级游客。喧哗混乱与沉稳持重共存,仿佛是德国严谨的性格与压抑的气质相融合的写照。
当镜头切向波兰,遍布弗罗茨瓦夫大街小巷的小矮人雕像,是当地人在特殊时期为了反抗政府而设的一种反讽——
越多的监视与控制,也就给反讽越多的空间。直到有一天,反讽像这些小矮人一样,入侵整座城市,渗透进每个公民的思想。
很多时候,我只是希望找到一条可以穿越的边境,抵达一个可以抵达的场所。
对我来说,“抵达”这一行为本身就可以构成旅行的全部意义。
《午夜降临前抵达》刘子超
这个世界总有人过着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生活。
有人行走在路上,用视野拓宽有限的认知;有人沉浸在书里,任凭心灵在无边旷野驰骋。
旅行或者人生,就是一次解决如何抵达的生命过程。
你,准备好了吗?
(本文图片引自《午夜降临前抵达》书中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