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28日给爸爸迁坟当天,我对“盖棺定论”这个成语有了新的理解。
书上说,盖棺定论是指一个人去世以后,才能给他这一生的兴衰好坏下定义。直到我将爸爸的骨灰盒放进墓穴后,我才懂得,其实早在我十岁时,从爸爸走的那一天起,爸爸这个词就随着他一并埋葬了,而后来在我身上发生的一些事也被注定了。
那天早晨7点左右,随妈妈一起上山去了爸爸的坟地。去的时候,提前联系好的师傅已经把爸爸的坟地挖开了一半,他们见着我们来了,朝我说:“小兄弟,你赶紧给你爸爸磕头说些话。”
我跪着说:“爸,要给你搬‘新家’了,给你多倒些酒,你多喝点,我和妈妈过得挺好的,你别担心我们。”
我妈在一旁说:“老酒鬼呀,你看你儿子有出息了,给你买了三瓶酒倒给你喝,但是你别喝醉啊,要不然认不得路,要不然会跌倒。”妈妈说这句话时,声音明显哽咽了,我不敢抬头看她,因为我怕我会忍不住哭泣。
当我磕头完毕,将爸爸的骨灰盒慢慢取出来时,妈妈已经呜呜地哭了。而我,一直强忍着快要落下的泪水,沉默着。
去往新的墓地山路崎岖,走在蜿蜒的山道上,我的内心十分沉重,仿佛爸爸陪伴我那十年童年时光在我脑海里重新回放。
小的时候,爸爸除了爱喝酒以为其他都很好,他发工资时会买鸡鸭回家吃,他会骑着摩托载我和妈妈一起去河里洗澡,也会责备我的顽皮,过后又用胡子扎我的小脸说爸爸是在气头上才骂你,来,亲爸爸一个。
童年的时候多美好啊,被人欺负时还有你帮我们出头。然而你走了后,当我和妈妈被人欺负时,只能忍气吞声。
当我们来到新的墓地,等到一切安排就绪后,我才将爸爸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进墓穴。放进去的时候,我双手微微颤抖,因为这是时隔十四年来,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捧着爸爸骨灰盒。
原来,我与爸爸分别十四年了。曾经的曾经,缺少父爱四个字是我童年成长过程中最隐秘的孤独。
上学时,我害怕别人翻开我手机通讯录,害怕别人突然问“你手机里怎么没存你爸爸的电话号码”;害怕开家长会,害怕老师问我家庭情况;害怕与同学讨论一切与家庭相关的话题。
我怕别人说自己的爸爸出差给他们带了礼物回来,生日为他们庆生,而我,未曾感受过这样的温暖,所以,我把与爸爸有关的一切都小心翼翼深藏心中,秘而不宣。
这几日,因为爸爸迁坟的缘故又令我想起了过去,但并没有感到伤痛,只是有点遗憾,遗憾我现在取得成绩正在努力让生活慢慢变好时,却少了那个我最想要与我分享成功喜悦的人陪在我身边,为我加油鼓气。
我知道,家里的继父对我和妈妈都很好,但我感觉自己与继父之间,总有些微微尴尬,我无法开口叫他“爸爸”,所以总是觉得对他有些亏欠。但是现在,我没有像过去那般继续沉湎于悲痛中,我只是以过去遭逢过的伤不断勉励我做得更好,要好好保护此时此刻陪伴在我身边的人。
记得爸爸被医生下病危通知书时,我和妈妈守在爸爸的病床边陪他说话,因为医生说要不间断的与爸爸说话,让爸爸保持意识。当时年纪小,不懂得道理,现在事过境迁后想想,那时候,我把原本需要用余生的时间慢慢说的话,在那些天里全部说完了。
那一段日子里,我与妈妈二人在病房里铺床睡觉陪伴爸爸。由于爸爸不能说话,我就握着他的手说说好多好多,我说爸爸,你快快好起来,你不是说还要带我和妈妈出门旅游吗?爸爸,你不是说等你病好了,要带我上街买游戏机吗?我坐在他的床前喃喃自语,我说你不要丢下我会妈妈。
爸爸回家那天,他特意叫上他的同学来帮忙把他送回家。我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爸爸拉住我的手说,你是男子汉不能轻易掉眼泪,你将来长大了要保护妈妈,不能让别人欺负她。
而后,爸爸又和家人朋友断断续续的说了一些话。没一会儿,爸爸走了,以后没人教我一个男生应该有的坚强与勇敢了。
爸爸去世以后,我没能记起后面发生的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我只知道,我早已把余生所有对父爱这个词的理解全部聚集在当时,随着他遗体的火化,与他进行了一场没有“下次再见”的告别。
没有你在的童年发生了很多不愉快,我开始变得自卑、内向,我害怕别人问及我的家庭情况,我小心翼翼隐藏我是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我心中那些隐秘的孤独,我都很少与别人提起。
夜深人静时,我还是会想爸爸,想象着如果你在世的话,也许现在的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我想你的时候,会去爸爸贴吧里看别人追忆自己的爸爸,在心里告诉自己,原来并不是我一人孤单失落,还有那么多人与我一样,都在想念一个今生今世无法再回到身边陪伴自己的人了。
爸爸,我好想你,每当我想起你时,我好不容易一点一点铸起来的坚强又立马会土崩瓦解。我想你托梦给我,我们在梦里回到有老宅有炊烟有你在的过去,我玩得脏兮兮回家吃饭时,能够推开门看见你炒菜的身影。可是这十四年来,我从未梦见过你。
现在,我懂得过度沉湎悲伤的回忆并不好,所以我唯一能够做的,是让自己过得快乐,至少长眠于地下的爸爸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奔跑,我相信只要一直奔跑在路上,就一定会看见属于我的繁花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