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一个花瓶娃娃,婚姻生活会怎么样?读《大卫·科波菲尔》④
至今为止,我读完了狄更斯的自传体长篇小说《大卫·科波菲尔》,今天想谈一下朵拉这个人物。
朵拉是大卫的法律事务所老板彭洛先生的女儿。美丽可爱又执拗任性。
大卫第一眼见到朵拉,便深深地爱上了她!
小说中这样写到大卫对朵拉一见钟情,“她轻声笑语,娓娓动听,笑声盈盈,令人快乐无比,她的一颦一笑,令人舒心、使人陶醉,把一个失魂落魄的青年弄得无可救药、甘愿做牛做马。她的一切都有点娇小玲珑,弥足珍贵。”
在大卫的眼中,朵拉“摄人魂魄、充满稚气、明眸皓齿、美丽可爱……她身段迷人,面容娇艳,举止态度文静娴雅、仪态万方、令人陶醉!”
然后在这个令大卫心醉神迷的夜晚,朵拉唱了一首歌:歌词的大意是:不管情况如何,我们永远舞蹈,哒啦啦,哒啦啦!
这简直就是大卫和朵拉婚后生活的预言。
没错,你看明白了,朵拉就是传说中的花瓶,可是,她是一个有灵魂的花瓶。
朵拉漂亮、活泼、头脑简单,从小养尊处优,全家人都把她当做玩具娃娃宠着。父亲活着时,她是父亲的玩偶;父亲去世后,她是两位姑妈的玩偶。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教育,朵拉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自顾自可爱着,然后等着收获别人的赞扬和照顾就行。
但是,不能否认,她的生存能力是零。每日弹琴唱歌,与小狗吉卜嬉闹玩耍就是她全部的生活。
和大卫结婚后,因为大卫需要奋力拼搏,他很需要妻子和她站在一起,但是朵拉却连佣人都管理不了,更不要提收拾家务了……因此,家里比狗窝更像狗窝。
只要接触一点家庭事务朵拉就会烦恼哭闹、撒娇、眼泪汪汪。因此两人婚后的生活混乱不堪、一塌糊涂。
科波菲尔曾经想改造她,培养她做一个多少有点能力的家庭主妇,但尝试的结果是以失败告终。
让读者大跌眼镜的是,在这件事情上,朵拉是有自知之明的。在小说中,她这样给自己下定义:朵拉就是一个娃娃妻子。这话说的极其动人:
——“你这个傻瓜,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要你叫我这个名字,就不叫我朵拉了。我只是说你应该把我看成是那么一个人。当你要对我发脾气的时候,你就对自己说,‘她只是个娃娃妻子啊!’当我让你很失望的时候,你就说,‘我早就知道,她只能做一个娃娃妻子啊!’当你看到我没法做到我愿有的样子时(我认为我永远做不到),你就说,‘不过,我这位傻乎乎的娃娃妻子还是很爱我的!’因为我真的是很爱你的。”
可以看出,朵拉对自己的品性是有着清醒的认知的。她就是一个花瓶,从小到大,她就是被人作为一个花瓶来培养的。她安于自己做一个花瓶、玩偶的地位。
她没有怨天尤人,也不妄自菲薄。
不管怎样,朵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爱格尼斯那样的贤妻良母的。
然而作为一个花瓶,她也是有情感,有需求的。她以自己特有的方式爱着大卫,同时努力维护着大卫对自己的爱情,努力实现自己在生活中的价值。
为此,她做了种种努力,比如无论多晚,她都会等大卫回家;大卫写作时,她坚持陪坐一旁,手里拿着备用笔,随时准备递到他手里;
这些儿童过家家似的场景因为朵拉的真心诚意,透出无限温馨、无限美丽。
姨奶奶贝齐称呼她为“小花朵”。她真的是一朵娇滴滴的小花,娇生惯养,一无所长,但是她也在付出爱情和深情。
可能很多读者最开始都会轻视朵拉,因为她是那样头脑简单,称呼她一声“废物点心”本不为过。但是随着对她理解的深入,我们都会心甘情愿地收起对她的轻视,逐渐学会欣赏她那“天真的爱和孩子气的美”。小说中贝齐小姐这样对大卫说:
“你已经自主做了选择,你选了一个非常漂亮,非常温柔的人儿。跟你选择时一样,你应该按照她具有的品性来评价她,而不应该按照她没有的品性来评价她,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欢乐。她所没有的品性,要是你能做到,你应该设法加以培养;要是做不到,孩子,那你也只得安于现状。不过你要记住,我亲爱的,你们的未来,只能靠你们俩自己了,谁也帮不了你们的忙,你们得自己去开辟。这就是婚姻,特洛。”
听了姨奶奶的话,大卫暗自剖析自己的心理,似乎想明白了。他开始安于现状,不再强求朵拉改变。
但是,一种隐秘的遗憾也在悄悄地萌芽。斯特朗博士夫人的一句话更是触动了他,“在婚姻生活中,在没有比情不投意不合更大的悬殊了。”这句话总隐隐在他的心底浮现。
好在,小说就是小说,只要作者想,总是可以修正的。
朵拉的生命譬如朝露,就如她的爱称“小花朵”一样,柔弱易逝。
对她和大卫来说,这是不幸,却也是幸运。
她单纯,但并不傻,对自己并非理想妻子这一点心知肚明,或许对这桩婚姻的未来,也抱着隐约的不祥预感。大卫是深爱着他,可他会一直爱下去吗?永远这样纵容她的无知与幼稚?
所以在他还没有厌烦的时候,自己主动离开,这可能是朵拉最好的选择。
——“我想,要是我们俩只是像少男少女那样,两下相爱,又两下相忘,那就更好了。我已经开始想到,我不配做妻子。”
——“我们是非常幸福,非常非常幸福。可是,日子一久,我亲爱的孩子就会厌倦他的娃娃妻子,她就越来越不配做他的伴侣了。他会越来越觉得家里缺了什么。他的这个妻子是不会有进步的。所以像现在这样倒也好。”
——“再过一些年,你决不会比现在更爱你这个娃娃妻子了。再过几年,要是她还是这样让你受累,让你失望的话,你也许就可能有现在的一半这样爱她了!我知道我太年轻了,也太傻了!像现在这样倒是好多了!”
这是朵拉临终的最后一天讲的话,其中心意思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么好!
这个单纯的孩子,是不是抱着必死的心呢,不知道。
小说的四十四章、四十八章和五十三章,集中描写大卫和朵拉婚后的生活,表面上热热闹闹,作者的笔触也是幽默诙谐,好比是一场锅碗瓢盆交响乐。但是,表面的热闹过后,内里却有一种凄楚伤感的河流在悄悄涌动。
朵拉是一个那么美,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她就是我们梦中那个永远笑靥如花的小天使。
但是在现实面前,朵拉是格格不入的,是容易受伤的,因此,在小说中她注定是要离开的。惟有于最幸福的时刻跟你挥手告别,才能最终避免这段爱情走向支离破碎的结局。
这就是朵拉的故事:甜蜜的悲哀,沉重的解脱,上一秒绽放,下一秒凋零,简单美丽得像一朵花。但是,她永远美丽,活在每个读者的心灵深处。
我使劲想,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朵拉,这么喜欢大卫?因为我就是朵拉呀。
在我的心里,一直活着一个朵拉。我喜欢大卫,因为他会一直保护脆弱的朵拉,朵拉希望自己永远可以不必直接面对生活中的狂风暴雨。
但是狂风暴雨却是少不了的。在历经磨难之后,最终,我丢弃朵拉,或者把她藏进心灵最深处。然后我成长为女汉子,不再脆弱,不再单纯,并最终长成大树,不仅为自己甚至也为男人遮风挡雨。
就像小说中的爱格尼斯。可以引领男人飞升的爱格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