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难言的恐惧
“姐姐,你看是谁来了?”
王婵带着父亲王晟和哥哥王承欣喜地走进房间,却看到穆宁珺和离湘正在王婼床边帮她诊治。
“婼儿,你怎么了?”两个男人急忙奔过去。
穆宁珺起身让开,看向王婵,既然王婼没有识破她女扮男装的身份,那王婵也应该不会识破。于是她想了想便道:“你是王婼的妹妹吧?”
王婵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纤细的声音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姐姐房里?”
穆宁珺笑道:“我是先前那位公子穆宁的妹妹,我兄长不幸丧命,临死前交代人转告我务必帮他照看一位叫王婼的姑娘,所以我便来了。”
“他死了?”王婵惊讶地瞪大了眼,“他不是很厉害很嚣张么?怎么死得这么窝囊?”
穆宁珺愣了愣,这姐妹俩是亲生的吗?一个温婉贤淑,一个刁钻刻薄,好歹那也是你姐姐心上人吧,都说他死了还不忘诋毁一把。
她心中生气,脸上却毫无波澜,一抹完美的微笑压下心头的怒气,说道:“姑娘,死者为大。不管怎么说,我哥哥也是你们的救命恩人,还希望姑娘多多积点口德吧!”
“你......”王婵气得咬牙切齿,冷哼一声不再理她。
经过离湘的诊治,王婼渐渐苏醒了过来。
“爹……哥哥……”王婼满脸梨花带雨地看着床边两个男人。
穆宁珺心下一惊,竟然是王婼的家人。
两个大男人对着王婼嘘寒问暖了一番后,王承转身看见穆宁珺,她脖颈上的伤口十分明显,猛然间想起她是谁。连忙对她施礼谢道:“多谢王妃照顾我家小妹!救命之恩,王承感激不尽!”
穆宁珺愣了一下,惊讶地道:“你竟然知道我?”
王承笑道:“我和我爹本就被发配充军,后来在路上就入了大凉公孙将军麾下。燕王妃昨日之举,早已传满城风雨。军中将士还有谁不知道王妃呢?”
穆宁珺扶额,这下还真是闹大了!原本以为燕洵是安慰自己才那么说的,没想到自己真的一战成名了!
成名也就算了,偏偏是顶着燕王妃的名义!
王承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解释,只能就着他的话客气道:“公子客气了。原本就是王姑娘救了我兄长在先,如今兄长不幸丧命,我只是遵照他的遗愿罢了!”
“原来救了小女的人竟然是燕王妃的兄长?”王晟转头来惊诧地道。
穆宁珺微笑道:“正是!可惜兄长福薄!”
她幽幽一叹,惋惜地看了王婼一眼!这一声叹息,让王婼更加心伤了!
王承和王婵兄妹连忙又安慰王婼去了。
穆宁珺看着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想起王婼说过他的父亲曾经是大魏的水衡都尉,心中立刻有了计较,恭敬地问道:“敢问伯父大人先前是否担任过大魏水衡都尉?”
王晟一惊,皱眉道:“王妃如何会知道?”转而又立刻反应过来,“是你兄长说的?”
穆宁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大燕人才匮乏。如今河东、河西都已归属大燕,马上就要入冬,寒冬一过就会迎来春汛。所以,我想将伯父大人引荐给燕王殿下?您老意下如何?”
据穆宁珺所知,王晟为官多年,一直在管理水域,这次因为治理黄河不当被发配充军,只怕也是因为大魏朝堂内斗引起的。
也许是受了她父亲的影响,她向来都比较爱惜人才。
王晟连忙下跪拜谢道:“多谢王妃!”
穆宁珺见他如此爽快地答应了,本想带他亲自去找燕洵,但不知为何,只觉得眼皮子一直打架,头晕晕乎乎地。她便让人找来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举荐信给燕洵,让王晟带着信去求见燕洵即可。
回到自己的房间,穆宁珺感到疲惫不堪,叮嘱离湘几句便歇息去了。
王晟带着举荐信去见燕洵,燕洵刚好批完折子,看见穆宁珺写来的信,思索片刻便拟了封官诏书给王晟,命陈监带着王晟去登记信息,最后呈交给吏部。
王晟虽然听说过燕洵,然而见面却还是第一次,看着这个年纪不过二十二三岁的男子,行事果决不拖泥带水,安排事情细致入微又周全,偏偏还生得一副端正的五官,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气宇轩昂!
心中暗自叹道,难怪景修、元彻都接连败在燕洵手下!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帝王风范,将来这天下,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然而下一瞬,王晟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笑,恭敬地对燕洵行礼后随着陈监离开了。
冬日白天短暂,燕洵感觉还没多久,天就黑了下来。
燕洵走出屋子,冷风刺骨,黑压压的夜里,竟然飘起了雪花。
几乎是下意识地走到了穆宁珺住的地方,却只见楚风正在院子里陪离潇练剑。
“参加殿下!”楚风躬身行礼。
“殿下!你来了!”离潇停下来,欢喜地看着燕洵。
“你姐姐呢?”燕洵看着没有点灯的屋子问道。
“珺姐姐很早就睡下了!”
“这样啊!”燕洵声音轻淡,楚风却听得出那话语里沉沉的失落。
“那她今天可好?”燕洵继续问离潇。
离潇皱了皱眉,“我看着不太好!她回来的时候看起来有些难过。感觉她很累的样子!”
“难过?”燕洵的眉心微微拧起。
“见过殿下!”刚走出来的离湘施礼道。
燕洵目光看向她,“你来得正好。她今天怎么了?去哪里累得这么早就睡下了?”
离湘感觉燕洵对穆宁珺的关心似乎越来越多,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但也不敢欺瞒什么,老老实实地把穆宁珺和王婼的事情跟燕洵细细说了一遍。
燕洵听完,素来冷漠的俊颜上都绽开了灿烂如花的笑靥,声音都变得温和许多,“没想到她还有这么调皮的一面。”
离潇哈哈笑道:“其实珺姐姐以前就是调皮,我记得我小时候还经常被她捉弄。只是后来......”
离湘狠狠地瞪了一眼离潇,离潇连忙住嘴,没有说下去。
燕洵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知道离湘最是忠心,因此没有再继续追问离潇“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让穆宁珺变成这样一个清冷忧郁的人。他转而继续问离湘:“她可有交代过她醒来后要做些什么?”
离湘是穆宁珺身边最亲近的侍女,很多时候穆宁珺都是先告诉离湘然后让她转告。
离湘点了点头回道:“说了,小姐让楚风务必看管好雪霜,不要让雪霜自杀活着是逃走,小姐打算醒过来以后去审问她。”
燕洵微微颔首,“嗯,那等她醒了,你让人通知我一声。我陪她去。”说罢,燕洵拂袖便匆匆离去。
离湘看着燕洵的身影,听着他刚才的吩咐,心中五味杂陈。她虽然不懂感情,但是最近燕洵看穆宁珺那种关切的眼神,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觉得害怕。
回头,正对上楚风担忧、愤怒、嫉妒的复杂眼神,两人都叹了一口气。
穆宁珺一觉睡到天色大亮,整个人却并没有感觉轻松和舒服多少,反而觉得更加昏昏沉沉,双目隐隐地有些刺痛。
一种难言的恐惧涌上心头,她记得她十一岁那年中毒时,眼睛也是这样的疼痛,难道是.......
一瞬间全身颤抖,害怕得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缓缓地起身,再慢慢地、一点一点一点地睁开眼睛。
入眼是宽阔明亮的内室,只是感觉有些模糊,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猛然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但她心头的恐惧仍旧没有消除,她知道这是旧疾复发的征兆了。
也许再过两天,她便会像八年前那样,整日整夜都生活在黑暗之中。难以言喻的悲伤如狂卷的风浪袭上心头,一时难以自制,竟然眼角滑泪,无声地哭泣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因为自己而哭过,哪怕昨日在王婼面前落泪,也是时间长了演戏演惯了,可她真正悲伤难过的时候,往往都是沉默无声,就如同失群的孤狼,在夜深人静时在暗夜里暗自悲鸣。
离湘进门时看到这一幕,吓得一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药碗,响声太大,惊动了在外面等候许久的燕洵。
他连忙冲进屋里,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径直进了内室。
“发生什么事了?”燕洵看着坐在床上落泪的女子,缓缓地伸手握住她颤抖的双肩。
穆宁珺没想到燕洵会来,急忙擦了擦眼泪,极力笑道:“没事,我没事。可能是光太亮了,刚才我在窗子边站了一会儿,眼睛有些不适,就落泪了。”
离湘顾不得去捡地上药碗的碎片,上前帮她把脉。
穆宁珺一把甩开她的手,“离湘,我没事。你帮我准备一下衣服,我等会儿去看看雪霜。”
离湘无奈,低声回应,“是,小姐!”
“你到底怎么了?”燕洵发觉她的异常,双眼盯着她泪痕未尽的脸颊冷声问道。
穆宁珺心里乱成了一团,一边推着燕洵一边说道:“殿下,我真的没事,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换身衣服!”
燕洵紧蹙眉头,明知她一定是有事,却又拿她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没办法。
离湘拿着准备好的外衣进来时,燕洵才淡淡地丢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等会儿我陪你去!”
换好衣服,离湘给穆宁珺把了把脉,虽然没有什么异常,但总觉得穆宁珺的状态有些不对劲,见她的脸色不太好,似乎不想说话,自己也只好保持着沉默,帮她梳洗打扮。
雪霜本来关押在宫里的牢狱,后来楚风不放心,担心有外援将她救走,于是干脆把她关到了大兴城内的军营里,那里人多,全是士兵,救人困难,逃走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