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得是从哪年开始的了,每年麦子刚打下来,村里的大喇叭就开始广播了,每户按着收粮通知书上的数量准备,收粮的带斗的拖拉机装满拉走一车又一车,从白天收到晚上,连着好几天。从高压线上搭根电线下来,接上几百瓦的大照明灯,到了晚上灯火通明的。吃饭点儿了,老爷们儿端碗浇了蒜汁的捞面条,就着大葱,圪蹴在粮车不远处吸溜吸溜的吃起来,边吃边盯着验粮的收到谁家了。 小孩子则穿梭在交粮的农用车间追逐嬉闹着,从这个空隙钻到那个空隙,玩到十一二点也不愿回家去,等到爹妈拎着棍子满大路上追时才撒开腿往家钻去,后面夹杂着大人的责骂声儿。
验粮的铁棍子扑哧扎进装麦子的蛇皮袋里,跐溜拉出来,一满管儿的粮食被带了出来,验收的人把铁管儿里的麦子往手心里一倒,捻上一两粒放在嘴巴里嚼一嚼,凭感觉检验拉来的粮食是否合格。泛潮的,扬得不干净麦糠太多的,不够斤数的都会被拒收,拉回去重新晾晒,扬干净够斤数了再拉过来。粮食过地磅后,还要一袋一袋的背到车上去,倒进车斗里,装满一车拉走,后面的空车紧接着开过来,继续验,继续装,直至全部交了才算完事儿。
我家6口人,12亩地,每次差不多得交八九袋麦子,那一年大旱,麦子收完后在打麦场上扬了灰尘麦糠,装袋后总共不到9袋麦子,其中还有一袋是麦底子(泥土较多的)。拉着去交公粮的时候,三叔子跟着,说把那袋麦底子装上,压在中间,蒙混过去,我和丈夫还有二女儿跟着车,二女儿坐车上,三叔子拉着,到了验收的车跟前,丈夫给验收的递了根烟,两个人就聊上了,我和三叔子往地磅上抬,过完称后验收的拿着验粮的铁棍子走过来,我手心里出了汗,心扑通扑通的要跳出来,二女儿站在麦袋子的一边把玩着麦子的口袋,验粮的站在另一边,扑哧一下扎进去,又拉出来看了看,紧接着又是扑哧一声,我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这时二女儿说话了,“你把俺们的袋子都扎烂干啥”,那个验收的人看了看仰着脸瞅着她的女儿笑了,“好了好了不扎了”。我和三叔子赶忙把袋子从地磅上抬下来,因为后来的那几个拖拉机没车斗,都是连袋子装上车,也不用倒散的,丈夫和三叔子两个抬着摞在粮堆上码整齐,就赶紧拖着拉车回去了,到家我心还是扑通扑通的跳。那次交了6袋,不够的记在了下一年交的公粮数上。
那一年感觉过日子过的很慢,每天得计划着怎么吃,玉米面馍,红薯糁掺一点白面,蒸出来的馍馍黢黑黢黑的,孩子们开始吃着还觉得好吃,有点甜丝丝的味儿。几个月下来都是这种馍馍,孩子们也吃够了,去三叔子家,趁婆婆不注意从馍筐子里拿两个白面馍揣回来,等吃的时候发现上面都是霉斑。三弟媳妇干活手快,但不爱收拾,家里吃的用的全指着婆婆给她料理,那馍筐子泛潮发了霉还往里面装馒头呢,那一年紧紧巴巴的熬过去了,孩子们也没有生大毛病,平平安安的挨过了一个冬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