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燥热的午后,太阳气势汹汹的烤着小镇的地面,空气沉闷的味道让人睡意阑珊。推开窗,街道上空无一人,连树枝上活蹦乱跳的鸟儿也变得安静起来,躲在巢穴里小憩。我伏在案前复习,学习压力沉重不堪,笔与纸在手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但随着室外的空气不断肆意涌进我的房间,慢慢将我包裹住,使我昏昏欲睡。
“今晚,那个地方”手机屏幕上闪动着这条讯息,无署名。我意识里没有那个地方,双腿不自觉生风,路线不在心间,而在脚下。我摸索着站了起来将手机揣进兜里,在镜前佩戴时,镜中呈现一个中年男子,琢磨是自己发育太快。天色渐渐暗了,一朵黑压压的乌云从远处碾了过来,丝毫不影响我赴约的心情。穿过甬道,一片万顷琉璃的景色投入眼帘,这是镇东新开发的区域,这个一年前才规划动工的工程为何经济发展得如此快,按当下繁荣景象至少要二十年之久,对劳动人民的力量充满敬畏。
置身于车水马龙的街道,行人熙来攘往,有人跌跌撞撞踩到我,却没有说对不起。我的双腿终于在一家名为“浮华”交流中心店前驻足,一名服务员喜逐颜开的向我迎了过来,举止投足彰显熟络。他弯腰低头拉开门向我作出往里面请的手势,我大方地向他上衣口袋里塞了一些钱,自顾朝里走去时我瞥见服务员在外将门锁住,我不以为然。刚走几步,墙上就浮现出五面门,我不由自主推开一个门潜入。乍然间,五光十色的聚光灯在四面八方墙体上闪烁跳动,舞池里一群年轻人伴随动感的旋律癫狂扭动着身体,未跳舞的在一旁觥筹交错,酩酊大醉,一如末日前的狂欢。一个中年男子萎靡的站在我跟前,一副骨瘦如柴瘾君子的模样,估摸着比我年长二十来岁。“来了,老朋友”他说,我定睛端详他的脸,脑海中细细对号后得出结论,他是我年少时就从小镇里失踪的玩伴,家里对他生死未卜。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也变得如此苍老。我回过神来要跟他搭话的时,他给了我几颗药丸,吩咐我须尽欢,便转身踅回舞池中。一阵阴风袭过来,令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音乐兀自播放,我的眼睛急迫搜寻玩伴,双脚摇摇晃晃绕在人群中踱来踱去。忽然,有人拽着我朝一个更小的房间走去,与外面相比屋里凸显静谧,而且很干净,房间四周一律白色。中央十多排深褐色塑料座位上坐满了人,每个人手里拿着号牌,俨然井井有序的在排队。我也被分配到一个号牌,压抑的氛围与特别的秩序促使我快速入座。当我落座之际,我窥视到玩伴在我边上位置上瘫着,他汗流浃背,浑身上下不停地抽搐,双手在腿上来回揉搓,瞳孔变得巨大。我用力掐他人中,他暂时缓过来后对我说,我们快年过半百了,贪念毒品耽误了一生,如今因贪恋我们也要一同去别的地方了。我揣测他在说胡话,我至此未曾感知我是瘾君子,便悠然自得的拿出手机,上面显示时间2040年,我茫然一惊地回忆往昔,从2017年到此年的记忆几乎是空白,令我陷入无限恐慌。霎时,我已顾不及我的衰老真相,我想明白接下来去哪。他对我说,这里是因贪慕虚荣,穷奢极欲,丧失底线的人类做修整最后的地,之后从这儿通往另一个地方,那地会汇集进入嗔门、痴门、慢门、疑门的人。不必害怕,那儿的石头会歌唱,花儿会跳舞,没有夏蝉和冬雪以及爱和恨,那里的名字叫做—死无葬身之地。
时间滴滴答答流逝,排序轮到玩伴,他离开座位时惨白脸上溢出解脱般的笑容,对我做了一个道别的手势。轮到我时,我颤颤巍巍的照着指定路线行进,直走后拐弯,又见一道门上挂着一个门锁,与众不同的是门与墙都是白色,不留心决发现不了。我扭动门把,门灵活敞开,里面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有轻微的和风略过我的脸庞,恍惚间还听见流水潺潺的声响。突然,有人伸手将我往里推,我趔趔趄趄地摔倒在地,迷迷糊糊地闭上眼。或许,这儿就是那个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多久,我清醒后感觉到手疼痛,像是被重物狠狠压了许久,我权当是摔伤缘故。我踉跄起身舒展手臂时,望四周是无边旷野,天地一线;没有一棵树,泛黄的杂草丛生,太阳直仍直挂在天上烧烤着地面。此时,远处一个黑影朝我逼近,越来越近直到停驻在我正前方。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个头很小,穿着一套红白相间的校服,脖上佩戴了一条红领巾,决然是一名少先队员。我问“你是谁,有何贵干”,他说“我是你,你不要浮华”,说完便愉快地掉头跑远,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身体在一顿急速晃荡中复苏,我在桌上卖力地挪开被头压得发麻的手,抬头望见日历上还是2017年。妈妈腰间挂着围裙手扶在我肩上,叮嘱我学习累了去床上睡,以免生病。夕阳西下,午后的热度早已消退,鸟儿在枝头上叽叽喳喳,而我的脑袋里天旋地转,忘记所有。我从抽屉里翻出小学照片,照片中我穿着崭新的校服,背着厚重的书包在欢快地蹦跑,胸前鲜红的红领巾在风中摇曳,那时的我好像正在对现在的我诠释—你不要浮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