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药的时候,我手在抖。
我只是个瘦弱的,平平无奇的医科生,托了八竿子叔叔的关系才在这找到的工作。
我甚至都不够强壮做不了守岛人,所以他们派给我药品采购的活计。如果有天我被发现了……
安全岛是这里最大的心理矫畸中心。主要针对的症状是:脑瘾。就是每天超时使用光脑的人。其他例如不婚倾向、同性恋、不敬长辈等疾病治疗也有涉猎。矫畸面向全年龄患者,不过来这里的大多数是青少年——毕竟强迫成年人没那么容易。岛上有管教部,由最虔诚的患者亲属组成。
我只是负责给岛上采购治疗抑郁和精神疾病的药物,平时在后面干点杂活,并不怎么见过受治疗的孩子。管教们也都不愿意我去前面。不过有个孩子很特别。
总之就是……很特别。
他叫胡亥。
我经常看到紫色的孩子——不不,不是他们穿着紫色的衣服或者妈妈叫紫色。是他们浑身都呈现出一片片块状的,红紫混合的,分辨不明的瘀伤或电印。熬过去的,几年之后可能被允许出岛;熬不过的被火化,他们的父母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守岛人。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提心吊胆,担心那些肿胀变形的脸中有胡亥。
好在没有。担架上的少年越来越多,没有一次是胡亥。我想是因为他很聪明;更糟糕的原因可能是他很漂亮。
我开始担心他被性侵。为此我整夜睡不好觉。
我把买来的治精神病的药都换成维生素和薄荷糖。
开玩笑,怎么能给那孩子吃那种东西?
然而我不能只给他一个换。那太明显了。于是我只好把安全岛的药全部换掉。
我能见到胡亥的时候不多,每次他仍是冷淡地看着我。不知道他是否觉察了。
就这样每天我生活在战栗和喜悦之中。有什么办法呢,我不过就是这样一个萎缩的懦夫。
今天是家属探视日。一个管教病了要我替他值班。负责站在少年旁边以防他们在家长面前做出过激的举动。
实际上值班都是多余。此时家长——衣冠楚楚也好满身酒糟也罢——都是能轻易带他们出入安全岛的神祗。不过很快我就不这么想了。我看到了胡亥。
一个看起来漂亮而温柔的女人走向了他。
他很快迎上去,跪坐着抱上她的小臂。
“妈妈,你怎么才来看我?”
女人流泪。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絮絮,一股隐秘的妒忌爬上我的心头。我看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胡亥。对任何人,他从未显得如此亲近而乖逊。我嫉妒他的母亲。
“爸爸怎么又不来看我呢?让他快来吧,妈妈。我已经是全新的我了,他会高兴的。”他低下头,按上女人的手。
“你们……你们都会高兴的。”
女人哽咽:“好的……只要你会改,我就试着劝一劝他……”
呵,柔弱的女人总是不管事的。不过又有谁能忍心拒绝如此美丽的少年的请求呢?
探视结束。胡亥站起来,随意拍了拍裤子。
他的脸几乎是在转身的一瞬间就恢复了冷漠——这居然让我兴奋不已。
屋子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他走近,凑上我的耳朵。
“薄荷糖管教,你知道……同性恋也是要进安全岛的么?”
我叫胡亥。我是个黑客。
在有尽的生命中拥有无尽的世界。
我轻视女人,她们聒噪虚弱而多泪;我鄙视男人,他们愚蠢无能而暴戾。如我父母。
我骄傲太过,自恃我父亲不能任意处置我,以至落到如此境地。
我曾外祖是犹太人。很显然他在那场浩劫中幸存了;但他可能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的后人会步他后尘。
现实比小说荒谬。而凡愚拒绝承认。
逃脱并不容易。监控、门禁、刑罚室系统,只要有一丝丝电子设备的缝隙我都将无孔不入——入侵它的中枢,击溃它的意志,夺走它的魂灵。讽刺的是,这里陈旧到根本没有那些东西——所有监视、羁押和恶刑都由人力完成。滞重的铁锁,遍地的浓痰,长毛的拳头,意外地有效。
而时间于我如朝露。我是个黑客。
于是在安全岛的第三个潮日,我找上了赵高。
我不做幸存者。
我是你们的新王。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