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戴着黑色的头套,粗糙的灰色单衣脏得像抹布一样。瘦弱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露出来的脚踝似乎用手就能捏断。火刑柱的下方堆满了柴火,并且淋上了某种油脂。愤怒的镇民大声辱骂着火刑柱上的那个女人,时不时还会有几块石头砸在她的身上。肖维纳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火烧女巫这种事情在大部分灾区多有发生,但绝大多数“女巫”只是一些可怜的女人罢了。
肖维纳拉住身旁一个壮硕的男子,问道:“那个女巫做了什么?”
男子本不想搭理肖维纳,但发现他穿着整洁,不似普通的自由民,便老实答道:“先生,您一定是外地人吧。您可不知道,这几年,我们小镇每个月都会有一些孩童失踪,怎么也找不到。不用说,这肯定是那个女巫干的!前天还有几个猎人在森林里看见了一只怪物,他们差点就回不来了,怪物肯定也是女巫养来抓人的。还有今年的这场瘟疫,死了很多人,这个女巫简直罪大恶极!”说完,男子似乎更加气愤,捡起了几块石头使劲砸向火刑柱。
肖维纳想了想,决定还是离开这里。这时,肖维纳的余光中闪过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他偏头望去,发现是小巷中看见的那个奇怪的女孩。女孩依旧面无表情,毫无光彩的眼睛死死盯着火刑柱上的女人。
这两个人之间是有什么关系吗?肖维纳想道。
“神明仁慈。”身着白色长袍的神父查理从分开的人群中穿过,登上广场的高台。两个修士紧随其后,而后站在神父身旁。
“神明仁慈。”镇民停下混杂的谩骂,虔诚地祈祷。
“神明包容所有人,但不会原谅被魔鬼诱惑的堕落女巫!今天我们在此揭露她所犯下的种种罪行,并给她应得的惩罚!”艾发衰容的神父大声道,“约翰,过来,告诉大家你都经历了什么磨难。”神父面目慈祥地看着他。
被称作约翰的中年男人走上高台,怒道:“我原本有着一个完整的家,美丽的妻子,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可是昨天傍晚我从地里回家的时候,却发现我的妻子死在一口枯井旁,两个孩子也不见了……都是那个该死的女巫!”约翰的经历引起了丢失孩子的镇民的共鸣,不少人哭了起来,恶毒的谩骂声又渐渐响起。
“我们都是神明的孩子,神明不会忘记你们的。”神父安慰道,“杰森,到你了,那天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年轻人走了上去,他双眼凹陷,显然已经很久没休息好了。杰森略微发颤道:“前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在小镇西南的森林里检查捕猎的陷阱。然后、然后我看见了那个怪物!它有两个人那么高,全身长着褐色的毛发,还有、还有锋利的爪子……对了,它、它还长着尾巴,眼睛是红色的!它发现了我,张开那张长满尖牙的嘴,口水不停地滴在地上,它、它想吃掉我!那一定是女巫养的怪物!”杰森捂着脑袋,语气十分激动。
“没事了,孩子,神明会保护你的。”神父拍了拍杰森的后背,“汤姆,送杰森回家。”
“是。”一个修士扶着杰森,慢慢走下高台。
“女巫是危险、残忍的,是魔鬼留在人间的毒瘤。她们会杀死我们的亲人,夺走我们的一切,我们应该怎么办?”神父大声问道。
“烧死她!烧死她!”镇民们狂热地喊道。
“那么现在,用神圣的火焰净化她那污浊不堪的内心吧!点火!”查理下令道。
小镇的巡逻队员将手中的火把丢向火刑柱,火焰接触到柴火堆上的油脂,眨眼间便剧烈燃烧起来。“噼啪”,长长的火舌肆无忌惮地舔舐着火刑柱上的女人,她身上的衣物被迅速点燃,紧接着化为飞灰。一阵阵黑烟斜斜地飘向天空,宛若寄托哀思的黑纱。不断攀升的高温使镇民们安静下来,并慢慢后退到广场的边缘。一时间,广场寂静得让人害怕。很快,不少镇民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广场的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冲击着所有人的大脑。
“呵呵呵……”炙热的火焰中响起了女人低沉的笑声,她毫无顾忌地笑着,仿佛在嘲弄镇民的无知与愚昧,“可怜的蠢货们,无知终将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她、她还没被烧死!她是魔鬼!她会杀了我们!”不知是谁大喊道。
“快、快跑啊!”镇民恐慌地大叫。
“大家别怕,她只是垂死挣扎罢了!”神父大声喊道。
神父的保证让骚乱停了下来,但镇民们依然跑到离火刑柱很远的地方,生怕女巫会突然从火刑柱上跳下来,然后将他们统统杀死。
“查理,我会亲手取走你的狗命的。”女人话音刚落,一团浓浓的黑雾霎时笼罩了火刑柱,一群乌鸦冲破黑雾,在镇民惊恐的目光中飞向天际。紧接着,黑雾散去,露出火焰早已熄灭的火刑柱。肖维纳凝望着那群乌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又看向那个女孩站着的位置,却发现她早已消失在了人群中。
“女巫已经被重创,她不会再回小镇了!”修士安抚着受惊的镇民,“大家先回去吧。”
人群安定下来,三三两两地离开。肖维纳混迹于镇民中,一同离开了广场。肖维纳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夜幕逐渐降临,一轮皎洁的圆月从云中探出头来。小镇外隐约传来了狼嚎声。小镇似乎更冷了,肖维纳放下皮箱,搓了搓手。在去父亲的故居之前,肖维纳打算先去公墓看看。
没多久,肖维纳来到了小镇的教堂。远远的他便看到了教堂后面那个有些阴森的公墓。稍微想了想,肖维纳便绕过透出光亮的窗户,从一条小径悄悄地走了过去。墓地的入口有一扇窄门,肖维纳尽量轻地推开它,钻了进去。
一排排雪白色的花岗岩墓碑屹立在墓地中。目光扫向深处,墓碑逐渐破败起来。肖维纳走向最新的那几个墓碑,扫视着上面的碑文。终于,在第三个墓碑上,他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名字:
密尔卡·帕里奥格列
墓碑上的生卒日期底下还刻着一句话:
身处黑暗,心向光明
“终究还是走了呢……老爹。”肖维纳神情有些落寞,“安息吧。”肖维纳随手摘了一枝野花,放在墓碑前,然后原路离开了公墓。
“……这件事……”
“……知道了,我会……”
刚刚关上窄门的肖维纳听到教堂大门那里传来了交谈声。这两个声音肖维纳都很熟悉,前一个是今天看到的那个神父的声音,另一个他暂时还没有想起来。
“……这批货……”交谈声越来越近,肖维纳正打算离开,却发现声音的主人已经发现了他。
“肖维纳,你怎么在这儿?”神父身旁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头惊讶道。
“叔叔?”肖维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因为着急回来,路上没有耽搁多久,所以提前一天回到了小镇,我趁着还有点时间就来看看父亲。”
“哦,下次你回来一定要先来找我,知道吗?”乔纳似乎有些气恼。
肖维纳注意到了乔纳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的表情,心中的疑惑更盛了一分。不过他没有点明,笑着说:“知道了,叔叔。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就回父亲的老房子那儿了。”
“等等,”乔纳叫住了正欲离去的肖维纳,“密尔卡的房子前段日子遭了贼,所幸没有丢什么贵重东西。虽然我收拾过了,不过屋子里还是有些乱。”
“卡尔,你在哪?快回家吧!”一个有些沙哑的女音打断了正要说话的肖维纳。肖维纳转身望向远处,看见了一个奔走的身影。没一会儿,一个丰腴的妇女出现在了肖维纳三人眼前。妇女见到了神父,似乎更加悲伤了。她脸上满是泪痕,她抽泣着,说话已然不太连贯:“查理神父,镇长大、大人,我的孩子卡、卡尔又不见了,各、各位大人有、有没有见、见到他……我真的很、很害怕,怕、怕他就像镇上的其他孩子一样失踪……”
“神明会保佑他平安无事的。”神父安慰道。
“这位夫人,能详细说说吗?”肖维纳问道。
“当然可以,先生。”妇女抹了抹眼泪,“卡尔他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了,每个月他都会有那么几天消失不见。每次都是一到傍晚就不见他的人影,第二天他又会自己回来。我问过他很多次到底为什么这样,可他总是不说……这个傻孩子,要是被女巫抓去可怎么办啊?”
“卡佩夫人,你先回去休息吧,巡逻队这边我会交代的,一有消息就会告诉你。”乔纳面无表情道。
“谢谢,谢谢大人。”卡佩夫人道谢后便独自离开了教堂。
“没丢东西就好,那我先回去了。再见,查理神父……再见,叔叔。”肖维纳也告别了乔纳与神父。
①金质货币,除此之外还有银利弗和铜居尔
②1英尺约等于0.3米
三.父亲的老屋
站在老屋前,肖维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那股迎面而来的沧桑感。老屋孤零零的,小镇后面的小山坡上只有这么一栋房子。老屋离小镇不算远,但也谈不上近,从小镇步行到这大概需要十几分钟。
这是一栋有着明显卡伦泽斯传统风格的双层建筑。老屋的外墙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爬满了外墙的藤蔓已有些枯萎。老屋历经风雨,已经破旧,可它矗立在那,就像一艘苔藓斑驳,油漆剥落的大木船。
肖维纳将手搭在门锁上,门锁“咔塔”一声便弹开了。淡黄色的柔和光芒洒在了门前的阶梯上。肖维纳微微眯了眯眼,走了进去。老屋的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吊台,屋里的光源便来自于上面镶嵌着的几块小小的圆珠。肖维纳没有多少惊讶,这些圆珠是在他小时候便已经存在了的。事实上这些圆珠只不过是打磨过的石头,之所以会发光,只是因为上面涂抹了他父亲捣鼓的炼金粉末。这样的圆珠每个房间都有,每夜为老屋提供光亮。
肖维纳没在会客厅多做停留,他将皮箱放在地板上,径直走进了书房。肖维纳气恼地望着书架上有些凌乱的书籍,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吐出些恶俗的词汇,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肖维纳走到书桌前坐下,呆滞地看着书桌上放着的笔墨纸张。过了一会儿,肖维纳忽然想起凯瑟琳让自己寄信回去报平安的。他随手抽了一张羊皮纸铺在身前,打开墨盒,拿起鹅毛笔沾了沾墨水。肖维纳稍稍斟酌了一下,在纸上写上了一句话:
一切安好,勿念。
肖维纳心想:这时候应该没有信差来这儿了吧。
他将写着字的那部分纸撕下来,卷成一卷。右手则伸入大衣掏了掏,竟是像变戏法似的抓出一只灰白色的鸽子。肖维纳把纸卷塞进鸽子腰背部的小信袋中,站起身走到窗前,慢慢地推开了窗户。他抚了抚鸽子的羽毛,小声说:“吉米,把信送到她手里吧。”鸽子晃着脑袋,轻轻啄了啄肖维纳的手腕,又“咕咕”地叫了几声。紧接着,肖维纳将鸽子抛出窗外,注视着鸽子飞入夜幕中。
“接下来……要从什么地方开始呢?”肖维纳扫视了一遍书房,发现了一个倒在书架上的小巧的沙漏。肖维纳走了过去,将沙漏摆正。沙尘恢复了流动。
肖维纳准备整理凌乱的书架。忽然,他瞥见了沙漏上浮现的一行若隐若现的字迹:
最后的最后。
最后?
“臭小子,你赚不到一百万金艾斯就别回来了!”
肖维纳想起了自己离家时老爹发火的样子,那时他不小心打碎了老爹最爱的花瓶……肖维纳摇了摇头,微微扬起了嘴角。
“每个人最后……不总是要死去吗?”
肖维纳突然想起了老爹的那句感慨,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死亡?死亡!
身处黑暗,心向光明!
肖维纳急切地在书架上寻找着,一些书甚至被他随意丢在地上。没多久,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本名为《终结》的书。
肖维纳按照记忆飞快地翻书,一会儿便找到了墓碑上的那句话。肖维纳的手摩挲着纸面,不一样的触感让他有些疑惑。突然,肖维纳的手指猛地一疼,像被针扎了似的。肖维纳下意识缩回手指,竟是发现自己在纸面上留下了一抹血迹。就在这时,肖维纳所处的书房变成了陌生的样子。
“这是……密室?”肖维纳拿着书,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周围。他看了看书页,却是发现上面的血迹已经消失不见。
吊台亮着柔和的光芒,狭小的密室一览无余。整个密室除了中央摆放的一张桌子外就没有什么东西了。肖维纳看见了桌子上放着信封和木盒。他走了过去,拿起厚厚的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大叠文件,他缓缓展开手中的文件,看了起来:
臭小子,既然你能找到这儿,说明你
的能力已经勉强够格了。今天,我就告诉你
家族流传多年的秘密。
长话短说,你看到的木盒是我们家族
传承多年的东西。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咒
语,它的威力足以毁掉一座城市。而我们
的目标是将它彻底毁掉。可惜的是,我尝
试多年还是没能成功。但我也不是没有进
展,我的研究记录都在这了,希望你能将
研究继续下去。
有一点非常重要,不要将它交给任何
人!权力的诱惑,我见得多了……很抱歉,
我不仅没有能给你一个美好的童年,现在
又让你继承这个没有尽头的事业……
不管怎么说,臭小子,别让我失望。
“老爹……”肖维纳拿起了木盒。突然,密室又在眨眼间变回了书房。肖维纳想了想,将木盒塞进了大衣里。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四.意外来客
肖维纳站在门前,一把拉开了屋门。门后空无一人,没有看见人影的他将上半身探了出去。忽地,肖维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警觉起来。突然,肖维纳的脖子感受到了一道细细的冰凉感。
“别动,要不然就杀了你。”一道细若游丝的女声在肖维纳的背后响起。
“好、好……我不动,你先把刀放下……”肖维纳举起双手说。
就在这时,肖维纳脖子上的冰凉感骤然消失。他急忙向前翻滚,紧接着迅速站起,转身戒备地看向身后。而映入肖维纳眼帘的却是一个晕倒在地上的女人。女人身穿的紫袍不少地方呈现出深色的痕迹。肖维纳顿时明白过来,血腥味应该是那上面散发出来的。虽然那女人晕了过去,但她的手中依然紧紧握着一把匕首。那把匕首异常精美,经验丰富的肖维纳一眼便看出了这是一件附魔物品。除此之外,眼尖的肖维纳还在刀刃上发现了一个奇特的标志。
“巴德尔……这里怎么会有他们的人?”肖维纳神情有些凝重,“是在这一带有什么行动吗?行动失败了?不管怎么说,真是该死啊,竟然劫持到我头上!”
愤愤不平的肖维纳将女人拖进屋里,把房门关上。紧接着又没有丝毫绅士风度地将她一路拖上二楼的卧房。肖维纳稍稍歇了一会儿,使出吃奶的劲将女人抱起,随意地扔在床上。肖维纳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嘀咕道:“这组织伙食很好吗?真是有够沉的。”
金色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卧房中,艾莉娜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上挂着的石珠。刚刚睡醒的艾莉娜略微有些迷茫。艾莉娜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自从她加入抵抗组织以来,还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身下不是坚硬的地面,也没有烦人的蚊虫。一个荒唐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真想就这么一辈子躺在这儿啊……
艾莉娜伸手在周围摸了摸。
刀鞘,刀柄。
武器还在。
昏昏沉沉的她安下心来,闭上眼又要睡去。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地一声打开了。一个端着碗的男人走了进来。艾莉娜猛地睁开眼,只见寒光一闪,在眨眼间出鞘的匕首已然向男人飞去。男人歪过头,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一道血痕出现在男人脸上,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与此同时,飞越过男人的匕首深深刺入房门。床上的艾莉娜在瞬间化作点点星光,紧接着手握匕首的她出现在男人身后。
艾莉娜拔出匕首,二话不说便刺向那个男人。男人在发现艾莉娜从眼前消失的时候便反应过来,他顺势往前面滚去,又一次躲过了攻击。
手中的碗被他丢在远处,里面的稀粥洒了满地。见没有得手,艾莉娜又追了上去。男人颇为狼狈地在房间里躲闪着,他破口大骂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救了你,你却还想杀我!早知道昨晚就把你交给那几个士兵了!”肖维纳想起昨晚那些搜查的士兵,现在还是一阵后怕。
“呵,你这个摩登斯人果然没安好心!”
“你!”肖维纳已经被逼到角落,他死死盯着艾莉娜,慢慢往后退去。忽地,肖维纳大喊道:“你后面有个碗!”说完,他又小声念叨着什么。
艾莉娜冷笑道:“你以为……啊!”
只见肖维纳原先拿着的碗狠狠地砸在艾莉娜的头上。紧接着,艾莉娜的手脚突然不受控制,就像磁石一般紧紧粘在了一起。
“哼,小姑娘,跟我斗?”肖维纳理了理他的衣衫,非常得意地说。
“束缚咒?!你是卡伦泽斯人!”倒在地上的艾莉娜显得很震惊,而后又露出愤怒的神情,“败类!摩登斯的走狗!”
肖维纳被气乐了:“你想杀我还有理了?我这是正当防卫!真是不讲道理。”他将手伸入大衣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串吊坠,丢在艾莉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