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镜像与心灵追问
——读巴陇锋的《永失我爱》
田文兵教授 黄思颖博士
(本文发表于《宜宾学院学报》,为陕西省社科规划项目“新世纪陕西长篇小说研究”(2015 J061)论文;陕西省社科界2016年度重大理论与现实问题研究项目论文)
摘要:《永失我爱》一问世就以其恢弘的历史画卷和广博的承载内涵引起了读者的广泛关注。这部极具现实价值的作品给读者感触最深的不仅仅是作者感同身受地展示西部及西部人民的生活面貌,更是对“贫穷”和“道德”的思考,以及现实镜像中所蕴含的令人警醒的寓言和直视心灵的追问。
关键词:《永失我爱》,西部,镜像,心灵追问
作者简介:田文兵, 华侨大学文学院副教授;黄思颖,华侨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生。
基金项目:陕西省社科规划项目“新世纪陕西长篇小说研究”(2015J061)
《永失我爱》作为巴陇锋继《云横秦岭》后的又一部长篇小说,一问世就以其恢弘的历史画卷和广博的承载内涵引起了读者的广泛关注。的确,小说为我们生动地展示了一幅九十年代西部大开发背景下甘肃农村生活的画卷,以主人公路明的考研生活为线索,勾勒出了他身边形形色色的人物和形形色色的故事,展示了庞大驳杂的历史风貌,同时也通过故事的转接描绘了路明跌宕起伏的爱情生活。读到那些文字,我们无不为路明积极上进的精神所感动,为芬坎坷不平的命运而揪心,为小伊年轻而殒的结局而惋惜……显然,这无疑是一部极具现实价值的作品。然而这部小说给我感触最深的却不仅是作者感同身受地展示西部及西部人民的生活面貌,更是对“贫穷”和“道德”的思考,以及现实镜像中所蕴含的令人警醒的寓言和直视心灵的追问。
一、现实镜像与“灯”之寓言
从艺术手法上来看,《永失我爱》无疑是一部典型的现实主义作品。在文学镜像碎片化的时代,作家以朴素的艺术手法来真实再现社会历史风貌,描述了独具特色的西部社会风貌,展示了那个时代人们的顽强和愚昧,为1990年代以来个人化体验色彩浓厚的中国文坛提供了一个有价值的参照文本。
作者在小说中讲述一群平凡的人以及交织着梦想与青春的动人故事,当然这些故事中渗透着作者个人经历和体验。如小说中路明报考的研究生院校L大就是作者之后考中的兰州大学,而书中主要人物程军、方芳、丁香、纪英杰、白皓等等都可以在作者曾经就读的宁县师范毕业生、实习生中找到原型,他们的一切充分展示了甘肃省宁县教育、生活的实际状况。同时,小说中倪小伊意外而死就是著名的“铁王中学女生受害事件”;九岁学生雷小刚龙池跳水,实习生纪英杰纵身相救却双双溺水而死乃是“师范生带着学生春游溺水事件”。此外,“宁县二中女生南山自杀事件”、“教师儿子夭折事件”、“宁县石鼓乡白公村(小说中为白虎村)投毒事件”、“宁县良平乡涉农事件”等等,在小说中均有涉及,所有这些现实生活中曾经发生的事件,无不为艺术创作打上浓重的现实符号。在这幅真实的画卷里,老师月薪低得可怜,还经常被拖欠;农民在贫瘠的土地上辛勤劳作,却收获无多,而他们却将希望寄托在拜神上,将苦痛抒发在怨天上;学生复习好几年,付出了青春和汗水,才考上大学,或者仍然落榜,无奈回家务农或下海打工;更有满脑子充斥着不正思想的官员们,借用职权将群众的命运玩弄在股掌之间……这些,都是那个时代下那个地区生活最真实的写照。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永失我爱》中的一幕幕事件,都是现实生活的投射,作者将自己的生活作为素材,用艺术的眼光加以观照,才成就了一幅真实的社会历史画卷。
然而,作者并没有将目光仅仅局限在反映现实中,更多的是在串联这些事件时投射了一种关于自己、关于历史的思索。在柏拉图那里,仅有“模仿”的再现是要被驱逐出他的理想国的,唯有用心观照的灵感唤起灵魂前世的回忆才能是“第一类作品”。亚里士多德也说过:“诗比历史更加真实” 。因此,文学除却镜像式地反映生活之外,还要拥有照亮心灵的智慧之灯,才能抒写出一部全人类共同的历史。现实的写真表现的只是事件,而事件背后所透露的巨大内涵却是作者的生活感悟和人生体验,在这种状态下所表现的“主题”则拥有了“寓言”的意义,“道理”比“故事”更加重要。
《永失我爱》看似描写了西部广博的生活画卷,却也同时折射出了作者自己的思索,一种关于“落后的现状”与“如何发展”的思索。九十年代末的西部小村镇,“我”作为教育工作者,却迟迟拿不到工资,眼看着神娃招摇撞骗、看着农民拜神祭天却没有能力改变,眼看着心爱的充满希望的下一代疯的疯、死的死,眼看着爱人若即若离,最后却也陷入了不幸的深渊。可以说,贫穷生活的背后寄予着作者深深的思考,不论作者也好,主人公路明也好,对于西部农村镜像都是着力奋斗去改变的,所有落后的一切都是阻止人们前进的巨大枷锁。然而生活是一个巨大的网络,亲情、爱情、权利的交织庞博而复杂,游走在之间的人们不得不被牵引和转动,选择并不是“自由意志”可以决定的,唯有苦苦挣扎,却也无法摆脱。而且根深蒂固的思想根基也不是凭借单人之力就可以改变的,当作者发出那声“治穷必先治愚”的呐喊时,我们仿佛也听到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弃医从文的鲁迅那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无奈叹息。有意思的是作者安排了两个有才华的下一代出场,分别是才女倪小伊和才子屈才。在路明这一代改变不了的是不是可以希冀未来的年轻人去冲破,因为在他们的身上确实让我们看见了未来的希望。然而,屈才却因升学考试时的一个意外——被老师鸡奸——而发疯,倪小伊也因为意外——问题少年的袭击——而身亡,年轻一代的希望就此陨灭。如此的悲观情绪却无形间昭示了命运的轮廓,生存的苦难是历史播种的结果,而改变苦难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造就,需要时间甚至惨痛的代价,不能放弃追寻的决心,不能忘记追逐的意义。于是作者说:“懂得如何解决一个问题是一回事,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去实际解决这个问题又是一回事,两者之间往往有一个过程。” 这样,作者通过一部西部小村镇的故事展现了九十年代贫瘠西部人民生存历史的一个缩影。主人公路明则代表了众多希望通过知识改变生活却无力的年轻人,他面临种种波折时所呈现的承受态度,有着每一个处在转折时代的人们的共同特质,同时也是中国人自己特有的文化记忆——从二十年代开始,我们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奋斗而无奈的年轻人:鲁迅笔下的吕纬甫、巴金笔下的觉新、贾平凹笔下的金狗……所幸的是,在经历了一切的路明拿到研究生文凭之后,毅然决然回到家乡土地上,这可以说是作者寄予了一种希望,同时也彰显了一种决心。因此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在以自身经历讲述故事的时候,却有意无意透露了自己的思索,展现了一部真切的人类共通的历史画卷。这样,小说就不再是镜像式的映照那么简单,它反映了生活,投射了问题,并且对于命运的怪圈做出了回应,用智慧之灯照亮心灵的角落,真实的历史夹杂着文化的记忆,共同书写了西部人民的寓言,彰显了奋斗的意义。
美国批评家 M.H.艾布拉姆斯的《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认为,“镜”与“灯”分别对应“模仿”和“表现”两种写作传统,文学以镜子式的模仿来反映现实生活,有时也通过智慧之灯照亮现实。从这个角度来说,巴陇锋的《永失我爱》在描述现实的“镜”和指引现实的“灯”两方面得以契合,客观再现与主体表现结合,在理性的揭露和批判过后进入深沉的反思,由“镜子”转向“灯”,引起读者深深的共鸣。
二、爱情与道德的精神对话
《永失我爱》虽说是一部再现西部生活画卷的现实主义力作,但其中也不乏浪漫主义情愫的抒发,尤其是对爱情的书写。小说以主人公路明和芬的爱情贯穿全篇,其中交织了各色各样的人群以及他们的爱情故事。然而更为可贵的是,在讲述爱情故事的时候,作者并没有沉溺于单纯情感的描写,而是在感性的情感描摹中理性地发出作者对于时代道德的追问。
主人公“我” 离开家乡前最后一次找芬的时候,拿到芬妈妈扔给他的《百年孤独》,扉页上,芬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个时代的道德,往往规定了这个时代一部分人的精神犯罪”。这是芬毅然决定离开路明时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却无意间概括了所有人的爱恨情仇,同时也将爱情的线索上升到爱情与道德的精神对话。在康德看来,一个人行为是否符合道德规范并不取决于行为的后果,而是采取该行为的动机。显然芬是明白时代给了她怎样的精神枷锁,而由“爱”而产生的行为乃是精神犯罪。这里并不是真正意义的犯罪,而是思想意义上的犯罪,道德规定了什么不能做,康德虽然宣扬“意志自由”却仍然不能摆脱道德的束缚。所以在时代的道德下,芬的爱情是犯罪的,是不被允许的。不仅仅是因为身世,还有封建思想的匹配之说,在那个什么都还没有发展的闭塞地方,芬恋上自己的老师已经是“不可理喻”,当路明考上研究生以后更是肄业女职中生和研究生的差距,更要命的是,芬清楚地知道,这个研究生老师是自己的远方堂兄。身份地位、时代舆论,最终是伦理道德,分开了两个彼此相依着的心,尽管路明在再三犹豫之后依然决定赴汤蹈火,绝不抛弃。可是此刻芬的道德罪恶感感却日益咬啮着她的心,生活并没有给她更多的可以依赖和信任的地方,成长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被抛弃的经历消磨了她的意志,尽管曾经努力地想要靠近或改变,可是依旧抵抗不了道德的惩罚,心已死,最终选择将自己托付给了傻子——其实是作了镇长的小老婆,也许是在对自己“精神犯罪”的惩罚,也许是想寻求永不被抛弃的港湾,毕竟傻子不会懂得抛弃的意义,也许就像程军说的“怕嫁给正常人自己辜负人家!毕竟她的心已经为你而死……” 但不论怎样,芬和路明的结局已然确定。芬在“精神犯罪”之后依旧选择了道德,那句话是在诉说,也是在控诉,永恒的控诉——规定精神犯罪的不是法律而是道德。可是这样的道德毕竟是建立在“不够文明”的基础上的,思想的贫瘠从一开始就显示了不平等,作者借用芬的口表达了最强烈的抗议。这是落后的土壤上造就的悲剧,而他们的结局也再一次回应了路明那句“治穷必先治愚”的呼喊。
芬的爱情如此,同是学生的小伊的爱恋又何尝不是。她恋上师辈同道——路明,于是也背负了极大的“罪责”,只能将暗恋的情愫藏于内心,每天对着日记诉说,接受“精神犯罪”的折磨无力逃脱,也许结局中她的死亡才是唯一的逃脱方式。程军的爱情看似扑朔迷离,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爱上小伊的事实,这是一个由欣赏到依赖的转变,于是在“犯罪”的牵引下“惩罚”也降临了,将小伊的诗集卖出的钱全部焚烧,同时拒绝律师的帮助,这样,进入监狱似乎也是“如愿以偿”的结果。还有一种爱情,叫做“永随初恋”,路明的同事方芳,背叛几任男友只因放不下心中最美好的过往,而初恋却带着别的女人永远离开了她的视线,最后,她只能走上一条令很多人不齿的路,嫁给二婚的教育局领导寻找出路,成为别人口中道德评判的主角。在爱情和道德面前,方芳的选择一直都是爱情,而最后却将爱情和道德一同失去了。此外,还有陶志和乔菊、周红和方芳、冰南和郑丽……当然,也有路明和Kathly,在这些情人之间,感情早已不是唯一的东西,牵绊在中间的复杂过往和现实冲突,使情人们飞蛾扑火,却也“焚火而亡”。有的选择相忘,有的却也选择死死相守,但是无论哪一种姿态,都抱着自己滴血的心,去触碰时代道德的底线,在精神范围内进行“犯罪”的挣扎。
作者以其广博的知识,丰富的经验以及驾驭事物的能力,在错综复杂的故事情节中夹杂了这么多曲折的爱恨情仇,同时也彰显了“爱情”与“时代道德”的冲突和碰撞,“爱情”与“道德”进行精神对话,对时代及人类伦理开始反思。从结局来看,作者在这方面是悲观的,落后的时代和千百年造就的所谓伦理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所以在“精神犯罪”的基础上,都安排了看似“惩罚”的结局,芬嫁作傻子为人妻,倪小伊年轻而亡,程军进入监狱对现实灰心绝望,方芳“出卖自己”获得依靠……而作为主人公的“我”再也无法敞开心扉接受爱情,回乡建设,是纪念也是期许。可是作者也并没有将绝望贯穿,主要人物的结局并不圆满,可是次要人物却在偶尔的出场间昭示出了他们幸福的结局,冰南和郑丽、周红和胡霞、白皓和丁香,他们的幸福也是希望的展现。如果说那些主要人物的不完整结局显示出的“时代的落后”铸造了悲剧是作者想要着力表达的“显在结构”,那么次要人物的完整结局显示出的“未来的希望”则是作者想要表达的“潜在结构”。在后结构主义家那里,一切文本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后结构主义最明显的思想特征就是出位”“一旦说到‘是’,隐含的‘不是’就随之而来,一旦说到‘在’,潜藏的‘不在’就接踵而来,出位总是处在既是又不是、既在又不在的动态的意义生成和变化过程之中。” 所以说,在“爱情”和“道德”的精神对话间,作者一方面用“显在结构”,让“爱情”对于“道德”妥协,彰显了时代的落后、伦理的根深蒂固和对于“时代道德”的批判和反思,用悲剧显示了落后的代价,却又在另一方面从潜在层面出发,在落后的背后寄予了希望,这样,“显在结构”和“潜在结构”交叉并进,共同构成了文本的叙事空间的多层建构。
三、人物群像的心灵追问
巴陇锋创作这部小说,企图艺术诠释“治穷必先治愚”的真理。”
《永失我爱》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部中国西部社会的现实镜像,作家在小说中时隐时现,让人物依次登场,演绎一幕幕人生悲欢故事。在现实和浪漫二者的烛照下,小说中人物没有因为复杂生动的故事情节而失去个性,更为可贵的是作者通过他们寄寓了自己对时代、社会的思考,以及对人性深处的思考和追问。
巴陇锋坦诚这部小说创作的初衷是“企图艺术诠释‘治穷必先治愚’的真理”,于是他在小说中塑造了一群与路明一样的知识者,因为知识者才是根本变革贫困面貌的核心力量。尽管这些知识者有着各自不同的生活轨迹,但都有一颗热爱家乡的赤诚之心,其中虽然有对故乡和亲人愚昧的无限叹息,对不平社会的抗议,但更多的是对家乡未来的渴望。冰南在归乡后发自肺腑地喊出:“我向来都以最大的恶意揣度故乡和亲人,但出乎我所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似乎是鲁迅那句“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的”时隔六十年的隔空呼应。这些已经远离的知识分子,怀着复杂的心情上路,并不是没有眷恋,只是因为故乡的愚昧和落后使他们不得不离去。也走上了一条鲁迅笔下知识分子“离去——归来——再离去”的道路。所幸的是,巴陇锋笔下这个最重要的知识分子——路明,并没有“再离去”,而是带着满腔的希望继续驻守。程军为纪念倪小伊而卖书焚烧人民币,并因此坐牢,这是一个看见人才的人民教师对时代发出的无声但却最强烈的抗议。也许程军对倪小伊有着不清楚的爱恋,有着跨越师生的不被道德所称赞的欣赏,可是导致如此偏执行为的却是骨子里那份抗议的精神。是他在小伊的身上看见了未来的力量,这个优秀的女学生代表了下一代知识分子的形象,而小伊的死对于他来说等于将进步和改变在身边抽离了,自己是不允许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所以宁愿坐牢也要守护那个“希望”。但同时,并没有放弃追逐的希望,告诫路明要继续前进,总有人要为时代的变迁继续努力。也许坐牢对程军来说才是最大的安慰,也是最好的结局,因为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悼念这位年轻的亡灵,悼念已经逝去的,不可挽回的“希望之星”。另外,还有周红,还有白皓,还有纪英杰……他们作为老师,作为实习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应对落后的时代。尽管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故事不同,结局也不同,但是不变的都是那一颗年轻的渴望变革的心。
个性鲜明的女性形象的塑造是这篇小说另一个吸引人之处,小说中的女性都是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精神和对爱情偏执的渴望。有意思的是,文中的几个重要的女性形象都不约而同地爱上了小说的主人公路明。也许她们表面上拥有不同的气质,但骨子里却有着一样的精神,也才能对于爱情有着一样的渴望。坚韧如芬,即使在永远面临要失去爱人的危险下,却仍然能做到泰然处之。一出生就被抛弃的不幸命运并没有将这个女子打倒,反而每一次的出场都带着神秘气息。而当小说的最后,我们连同路明一起“顿悟”芬的身世的时候,过往的种种瞬间清晰起来,这是一个纯洁的女子对于爱人最伟大的支持和保护。隐忍如小伊,这个充满才气的年轻女诗人,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与智慧,花季的暗恋藏于内心,精神的枷锁将年轻的心捆绑住,但是依旧不能阻挠内心火热的渴望,那一声声“我们是朋友吧”都在宣告着内心最强烈的愿望,是因为在路明身上看到了奋斗和未来才如此执着吧。热情如Kathy,不同于芬的神秘气息,作者一开始就将这个异域女孩的传奇经历交代清楚,读者也将眼光由好奇转而变成钦佩。这个异国的闯入者,带着“他者”文化进入相对闭塞的西部地区,怀着热血和激情,建设西部,同时追求路明,坚持而不放弃,在她的身上,有着芬和小伊所没有的认定的决心。另外,在路明和Kathy相处的过程中,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到来自西方的“他者”文化和东方“民族”文化的交锋与碰撞,一个热情如火,一个温柔敦厚。“他者”代表了先进,“民族”则在一定程度上象征了落后,如何应对“他者”的碰撞,是失去自我追逐西方还是坚持自我故步自封,这是新时期以来中国面临的巨大议题,也是作者在这里想要借这个异国人物形象的塑造所要讨论的内容。“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我们的认知结构中,我们主要强调的是中国和西方之间‘传统’与‘现代’的差距和对立;然而,实际上中国和西方同时也是面对面地相逢和遭遇。中国在遭遇现代西方历史的过程中,古老的‘天下’破裂,现代的‘世界’诞生,并且发现和建构了民族国家自我的统一性。” 于是路明这个代表着“民族”的知识分子的一言一行背后都有了不同的意义。而在最初的拒绝到朋友再到最后的祝福离开,这其中似乎暗含了作家对民族未来道路的思索。
人物群像的塑造显示了作者深厚的驾驭能力,在突出个性的同时不忘群体性格的塑造,使他们的行动也打上了时代的标签。知识者也好,女性也好,都带着进步的力量和执着的精神去试图努力改变着落后的现状。另外,不能忽略的是,小说中一些反面人物例如黄主任、潘校长等等,借用自己手中的权利进行不正当的交易,操控女教师的命运,他们的一言一行,他们处在教育领导岗位上的不正之风,都昭示了那个时代下“权利关系”的不公平的因子。金钱、权利以及欲望的吸引,也正是造就西部落后和贫瘠的不能忽略的原因,作者借用他们进行了自己对于这种现象的批判。
整部小说如此的厚重,中间承载的巨大能量是几千字说不清道不明的。真实地再现历史事件,勾勒历史风貌,在文学渐趋碎片化网络化的今天,复归现实主义传统,同时对时代提出自己的批判和反思,是作品更具历史的深度,抒写出一部人类共通史。在这个意义下,《永失我爱》是具有独特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