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约定(1)
漠桑
最最亲爱的老公:
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但请你别悲伤,千万千万别悲伤!因为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是幸福的,非常非常的幸福。虽然我们在一起只有短短的十几年,而且我一直生活在病痛中,但你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呵护,爱一直包围着我,让我觉得无限温暖。有时因为身体原因,我也焦躁,我也乱发脾气,可你总是乐呵呵的,故意逗我开心,总是无尽的包融和忍耐。这十几年,你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我,照顾优优宝贝,承担全部家务,你太累了。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死后,你一定要找一个爱你的人,也好好享受一下被关心,被呵护,被疼爱,被照顾的曰子,弥补我留给你的遗憾,体会完美人生。看不到优优宝贝长大成人,结婚生子,我很遗憾!但我相信你一定会照顾好她,替我了却心愿。同时我也相信你会照顾好我父母。我死后,请你将我的遗体捐赠,希望有用的器官能帮助到需要的人,即使帮助不到人,能对医学研究做一点点儿贡献也好,就算我对这十多年关心我、帮助我的人和社会的一点儿感恩回馈。
别了,我最最亲爱的老公!别了,我亲爱的优优宝贝!别了,生我养我的父母!别了,所有关心我、爱护我的朋友!虽有万般不舍,无奈造化弄人!我在天堂遥望你们!庇佑你们!
1969年冬月初八凌晨,我来到这世界,除了多几声啼哭,什么都一样:山还是那座山,树也还是那几颗光秃秃的老树,寒风并没更加猛烈,也无大雪漫飞,就连鸡、鸭都没有任何异样,各自静悄悄地觅食。
五岁时,生产队保管室办了个幼儿班,全队所有没上学的孩子,无论大小都读一个班。老师是队长的亲戚,一个瘦高高,常常用手巾擦眼屎的中年妇女。多数时间我们自由玩耍。偶尔,老师也带我们做丢手绢的游戏:所有人围成一个圆,坐在地上,边拍掌边唱“丢手绢,丢手绢,悄悄地丢在小明友的后边,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儿快点儿抓住他,快点儿快点儿抓住他。” 一个小朋友拿着手绢在圈子外边转,悄悄把手绢丢在某个人身后,然后就跑,这人发现后必须拿上手绢拼命去追,追上了猫还继续当,并且还得表演节目。追一圈没追上,猫就交给他,活动继续........有时也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没过多久,住在幼儿班隔壁知青的女朋友来探视他,俩人不知怎么的,睡觉竟忘了灭油灯,半夜风一吹,点燃蚊帐把保管室的茅屋烧个精光,只剩下黑黢黢的几面墙。我们短短的幼儿班生活就结束了。
烧火是我们姐弟三人冬天抢着干的事,因为暖和。两个姐姐抢不过我,即使她们抢到了,在爸妈的干预下,也得乖乖儿让给我。我烧火经常把红苕偷偷放进灶膛里,用火炭把红苕埋好,等饭烧好,红苕也烤熟了,掏出来和俩姐姐分着吃,抢着吃。要是哪天在水凹里抓到泥鳅、黄蟮,拿回来扔进灶膛里烧熟,再舀点泡菜坛里的盐水沾着吃,那可是人间美味。那天我正在掏红苕,火钳太大,不小心落在脚背上,只听“滋"的一声,顿时冒出肉焦臭味,我‘’哇哇”大哭。至今脚背上还有一个半月型伤疤。
满过七岁,该上学了。我们村小学离我家约有四公里路。课桌有坐四人的长条桌,有八人坐的四方桌;凳子有长凳,独凳,石凳,五花八门。老师是个刚毕业的初中生,姓龚,和我住同一生产队。我们上小学,她开始民办代课。所有课由她一人包干。拼音龚老师也拿不准,每天第一节课我们就扯着嗓子大声读书,生怕别人声音超过自己。第二节课,龚老师请一个姓侯的老教师来教我们,她在后边听一会儿,转过去看一下候老师那班的情况,赶紧又回来听一会儿。侯老师教完我们,龚老师再监督我们做作业,抽查学习情况。谁要是没完成或没学会,龚老师便拉住耳朵,拖到黑板边去站着,还用穿着鞋的脚在我们光脚杆上狠狠踢几下,疼得我们直哆嗦,还不敢叫喊。我们都很怕她。“啪啪"又是两耳光, “在下面讲啥子?你好得行么?" 周勇讲话被龚老师打了,拉着耳朵拖上台去,“站好!放学留起来,罚写十篇小字!"吓得我们大气不敢喘。
我们生产队有十多人同班,而且只有一个女生。每天放学后,全部男生分成敌我两方,满山遍野追着打仗,天不黑不回家。 一天中午,我和周勇,龚固荣,何洪等一起偷偷下塘游泳,到挍已经上课了。 “全部到后边站着!不准下课!"老师命令。 第二节课我们继续罚站。我尿急想上厕所,老师不准。我左脚站,右脚站,双腿夹紧站,实在憋不住了,转身对着墙壁就开屙。这下可好,不但惹得全班哄堂大笑,还被老师揪住耳朵旋转几下再拖到办公室,左右开弓几耳光,还不解气,在我膝盖正下方的小腿上连踢两脚,那儿肉少,都是骨头,疼得我立刻蹲在地上,泪水不听使唤掉了下来,“敢下塘游泳,想死么?要死滚远点去死。还在教室里屙尿,畜牲么?呆会儿去给我冲洗干净!〃此后,我总是躲着她。
生产队到处是山丘,田少土多,土全在斜坡上,劳作费力,而且全是沙土,庄稼产量低。爸妈天天上班挣工分,到分口粮时全家五口,工分仍不够,不能分到足额口粮。能足额分到口粮的也只够大半年吃,还得到处讨借,更别说分不足的了。但我妈精打细算,从没向亲戚讨借过。红苕出来以红苕为主食,玉米出来以玉米糊为主,都没出来就顿顿吃稀饭,由于米太少,妈妈要么在稀饭里加两把玉米面,要么加许多莴笋叶,吃的时候涨得不得了,走路都能听到肚子里”叮咚,叮咚“的声音,等走到学校,两泡尿一屙,就饿了。
上了二年级,放学后就不能再打仗了。每天得背上背篓,割草交到生产队喂牛。每家每户都有任务,我们家交牛草的任务该我和二姐完成。大姐上初中了,老师说她成债好,今后会有出息,要多留点时间给她学习,所以她不用割草。每天我和二姐交完草回家天都黑了,到家妈妈有时还没回家,有时刚刚到家。我们姐弟围着一盏微弱的媒油灯,在饭桌前边做作业边等妈妈烧饭吃。常常是妈妈饭没烧好,我和二姐就扒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天晚上,我远远闻到腊猪油熬出的香味,好香好香,沁人心脾的香,我跑进厨房,看见妈妈正往锅里掺水。 妈妈说:“今晚吃面条。" 我高兴极了,一年难得吃回面,而且还有猪油,要是运气好,能吃到油渣儿,那可太幸福了。我坐在厨房等面吃。面煮好了,我抢着去端铁锅。人小力气不够,大半铁锅儿面,我没端平稳,一下全倒进灶膛里,冲起来的浓浓蒸汽,烫得我钻心地疼,忍不住把锅也丢了,痛得眼泪“哗哗"流,可不敢哭出声,因为自己犯了错,害得全家没面吃,跟着挨饿。爸爸赶紧打来一盆冷水,叫我把手浸泡在水里。一夜痛得我也没怎么睡着。第二天,左手除大拇指外的四个指拇儿,全部象卤熟的鸡爪爪儿一样呈紫黄色。几天后,皮开肉绽,流黄水。妈妈向别人讨了点儿白酒,叫我自己每天往伤口上揸一揸。很久很久才慢慢结痂好起来。
三年级,妈妈把我转学了,住四姨妈家。四姨父的爷爷解放前是大地主,修了一座很大很大的庄园,几百间大瓦房,亭台搂榭,雕梁画栋,龙床龙椅,好生气派。解放后财产充公,全部分给了贫苦农民。全生产队都住在这个庄园内,好生热闹。和我同龄的也多,天天都有许多小伙伴儿一起玩耍,也就不想家了。而且四姨父家比我家吃得好。不过周末还是得和伙伴儿们一起去割牛草。一天出发前,看见一只小鸟儿在院坝里觅食,我捡起一块儿石头掷向小鸟儿,没想到居然把鸟儿当场掷死了。小伙伴儿们都觉得太神了!一路嬉闹,继续出发割草。我发现一处草长得特别茂盛,飞快跑过去想抢在伙伴儿们之前把草割掉,一刀下去,刀砍在鹅卵石上,跳起来重重砍在小腿上,顿时血流如注。小伙伴儿们赶紧把衣服撕成条儿,用力捆住我伤口,急忙送我回姨妈家。原来草下全是鹅卵石,我不知情没经验,付出了鲜血的代价。可小伙伴儿们非说是对我掷死小鸟儿的惩罚。哈哈!还好!小命还在!难道真有因果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