玮莲
人生而自由，而又无处不在枷锁之中，所谓青春的美好大都是回望的释然和幻觉，是对已逝的青春的一种眷恋和纪念。
第一章
随着下课铃声谷兰走出了教室，隔壁听公开课的局领导和老师也屡续走了出来，走了个对面，只好走近打了招呼。谷兰的对桌从后面追上来，玩笑着说"那一十局长两眼盯在你身上就没离开过。”谷兰内心忍着厌恶，脸上笑着应付着。此时的谷兰不再是那个爱脸红，喜恶表现在脸上的姑娘了，岁月让她学会了保护自己，却不自觉起了满身鸡皮疙瘩。自从知道那一十局长分管职业教育之后，谷兰就放弃了一切级别的公开课的比赛了，专心做着班主任，教着课。不参与由他领导的任何教学活动，避而远之，这是个外表柔弱骨子里刚强的女子。看着涌出教室的学生，那青春的面孔，总让谷兰充满热情，青春似乎也永远属于她……
青春是多么靓丽的字眼，它像向日葵，火热灿烂，天真浪漫，对一切充满了憧憬。谷兰也曾一步步走向这人生的诱惑，享受着它的灿烂，体验着它的荆棘、迷茫和挣扎，走过沼泽，在青春燃烧的岁月里猝练着灵魂。
第二章
谷兰从小毛丫头长成清秀女孩，大多是遗传了她妈妈的气息，儿时的村子里田野中，疯耍的小伙伴中，那个胆子最小，腼腆，身轻如燕，与众不同的小姑娘便是谷兰。谷兰从小听到最多的赞美是清气，小时候不爱听，而喜欢听人家说俊。所以人家说“清气”时，会扭头拿眼瞪人家。她羡慕着家里的大姐，大姐不仅长得漂亮，还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学习、体育和劳动样样好。随着二姐玩耍长大，二姐很俊，村里有三华，人称黑牡丹，二姐是其中之一，二姐最宽容，让服人，家里家外是父母的左右手。最能干的二姐至今仍是谷兰可撒娇的人，也是谷兰的知己。谷兰的哥哥是家中的独子，娇生惯养父母不让他干活，又因学习好，字写得好，更是有被厚待。那时选学习最好的学生考中专，哥哥很荣幸，是两个人中的一个，只是考学运差了一点，考前突然高烧，然后是疹子痧子连续出，妈妈急得团团转，勉强参加了考试，七分之差落榜，怏怏地读了高中，而高考又以11分之差落榜，母亲说让哥哥复读，正赶上那时候公社里招土壤普查员，父亲觉得是个机会，就违背了母亲和哥哥的心意，让哥哥去了公社里上班。谷兰这个小妹也受了传统文化的影响，让着家里的宝贝疙瘩，而天下的爷娘向小儿，不经意间，父母姐姐都给了太多的宠爱。
童年很快在乡野间、池塘边、树林子、场院里、游戏中溜走。谷兰成了一名初中生，少了游戏的时间，少了无拘无束的玩耍，多了作业，多了羞涩。那个年代的特色，随着成长男女同学忽然不说话了，男孩子的青春期大多伴有破坏和恶作剧吧！课上老师总是爱提问，谷兰一起来回答问题，她的后位，也是所有同学崇拜的学霸付江，谷兰叫他“不倒翁”，这个付江全乡都没考过第二名，他常趁谷兰起来回答问题时，偷偷挪了谷兰的凳子。有一次，谷兰一屁股蹲在地上，惊吓和尴尬，泪唰唰地流，老师也不讲课了，转而狠狠训斥了他一顿，算是出了气。可是死不改悔，老想着拖谷兰的凳子，语文课上故伎重演，谷兰灵机一动，站起来的同时弄倒凳子，重重地砸在他的脚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估计要不是个男生肯定会哇哇大哭了，从此再也不敢。2012年，当年的学霸，回老家，谷兰正在潍坊带学生实习，同学打电话命令必须回来，她托了主任照看着学生，安排好手里的活，赶回了县城，见面虽没有疏远感，却远不是自己印象中的学霸样子，背微驼着，找不到初中时代的影子，这学习的偶像也瞬间坍塌的感觉，有种见倒不若不见的遗憾，有些东西适合留在记忆深处……
到了初三，学校开始选拔升学的学生，选不上的早早毕业回家，选上的两个班合成一个班，还来了十几个复读生，班里有了些陌生和紧张的气氛，有段时间排位不再男女同桌，前面是谷兰她们一排女生，后边一排男生。男生天性好动，也或许那时有了青春的躁动，男生女生身体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男生几乎每天都找女生的事，趁老师转身瞬间和自习课上，想尽各种法子，惹哄女生。有一次，那个后来成了谷兰表妹夫的人，一会扔一个纸球，一会拽头发，一会用书捣，看谷兰不理他，竟然吐唾沫，谷兰终忍无可忍，搬起他的书包，砸到他的脸上，只见他捂着脸，咧着嘴，……谷兰既害怕打坏了他的脸，又痛快着……这个男生后来成了谷兰的表妹夫……
那时的体育课是丰富多彩的，一周两节，是谷兰最喜欢的，可以不受拘束地选择自己喜欢的项目活动，不用坐在教室里做题。男生更像是逃出笼的鸟，大声喊叫、打球、疯跑。那时一周还有一下午劳动课，大都安排在周三下午，学校里有农场，要插秧、拉水等，而女生总是得到老师和男同学的照顾，干轻松的活，有时还被男同学抢着干了，不说话却是很友好，劳动辛苦，却是快乐的，并且在劳动中学会了合作，学会了好多技巧。女生间也少了游戏，多了交谈，似有说不完的话，还有了知心朋友，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时光……
记得于是之老先生说过“人生能遇到一位好的老师是幸运的。”这好的老师该是人生的导师，知识的启蒙吧！谷兰一直庆幸，初中所遇的老师整体素质都很高，那时的师范生都是当年的尖子生，大都品学兼优，即便是民办转正的老师也都是周围村子里的，前村北村的都熟悉，都是德才兼备的好老师。他们都是那么有学问，课上得绘声绘色，幽默风趣的讲课时时引爆课堂，笑得前仰后合。语文老师寇不仅课讲得好，钢笔字、粉笔字也是一流的，上他的课是一种艺术享受，让谷兰仰慕不已，那漂亮的板书也一直影响着谷兰，感恩成长的路上得遇他们这些良师益友。那时谷兰也向往着以后成为一名老师。现在寇老师的毛笔字、钢笔字在市里都是首屈一指的啦，谷兰幸运遇上这样的好老师，说一生都感到自豪和骄傲！
第三章
谷兰似一棵兰草，瞪着大大的眼睛，从不多说话，静静地成长着，世界亦如那双眼睛般澄净。
青春年少步入了高中，学校的三面都是庄稼地，东侧是昌邑有名的丝织二厂。白天黑夜都算是安静的读书好地。高中自此开启背干粮上学的时光。一切都是新鲜的，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第一次住集体宿舍，第一次尝到了想家的滋味，第一次要一次带三天的饭，周三傍晚回家周四一早返校，再带足后两天半的饭，咸菜是母亲用油炒过的咸菜丝，或是难得的蛋炒豆酱，同宿舍可以交换着品尝各家母亲的手艺，味道好的会早早吃光，也成了乐趣。
高一共三个班，谷兰在一班，班主任是中年男人，民办教师转正的。高兴的是有刚从师专毕业的四位年轻老师担任她们的课程，年龄相差三四岁，他们给了谷兰太多的活力和美好，青春洋溢的师生，日子是那样美好，还遇上了一帮子能疯能玩的同学，那种玩耍似乎回到了童年时代，认为青春是可以如此快乐率真地过。看似文静的谷兰，一样的好玩，一样地爱热闹。晚上不好好在学校上自习，整天偷偷跟着二班一个叫赵小凤的同学去西陈、柳疃街、常家庄等周围的村子里看电影，再不就溜到传达室看电视，那时正热播日本电视剧《血疑》，电视里的内容很难和生活联系起来，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忧愁，当时三班一位女同学就长了白血病啊，不久就去世了，心里也疼惜，那时没有太多生老病死的概念，也就不觉得有多么不幸吧！去年谷兰同班的同学因病去世，去最后送她，却是不一样的感受了，病痛折磨了她六年，她很坚强，人生有太多的苦难和无奈！送走那位早逝的同学，谷兰和芳在潍河边坐了一上午，惋惜她的生命，感叹她儿子没有了妈妈，感叹她的白发妈妈送黑发的女儿，更懂得了人生无常。
初中升入高中，心理和年龄似乎是跨了一大步，十七岁少女的悸动，朦胧中有了对异性的神秘向往，而这情感里的异性学习成绩往往占了首位，长相亦重要。因为自己未考得重点中学，读了普通中学，自然把普通中学的同学的学习成绩想当然地归为自己一类，注意力自然不会放在和自己一样的同学身上，向往着重点中学的人。
老师们也都敬业“爱生”，谷兰担任班里的卫生委员和语文、地理的课代表，联系课和取送作业。有一次谷兰去找地理老师上课，没找到，就去问班主任张老师，和谷兰说“他死了。”谷兰一时就懵了，怎么会呢？前几天还好好的给我们上课来啊！就吃惊着一直问班主任，“怎么死的？”班主任看我谷兰当了真，就说没死，请假了。老师的形象就在脑子里打转，怎么可以这样和学生说自己的同事啊？他们之间有矛盾也不至如此吧！后来听以前的师哥师姐偶尔说起他们之间的事，大都是和女学生之间的，彼此之间吃醋，那个女学生是谷兰初中同学的姐姐，长得漂亮，小鸟依人的样子，柔柔的，是移民户，家里孩子特别多，生活困难，难得上学的机会，她的妹妹早早下了学，她成绩不错，也讨老师喜欢，自己一直努力争取上学的机会。因为当年学理高考落榜，复读时，在几位中年老师的谋划中由理改了文，就牵扯到了三位老师，这学生也真是出色，惹的三位老师争风吃醋。不过也真争气，第二年考上了某医学院，还嫁给了她大学的老师，自己也留校成了一位老师，确实是讨人喜欢的女子。
时间在懵懂中过着，平静如溪水潺潺，不满意普通学校的情绪渐渐被快乐冲淡着。随着师生渐熟，师生的性情各自显露，班主任是四十几岁的民办教师转正的，中等身材，身子瘦削，面色还算温和，尽管也传着他和某某女生的闲话，没有影响到谷兰对他的印象，待谷兰不错，或许是谷兰过于单纯和天真，不解其中的风情吧！不久他们成了干爸干女儿的关系，那干女儿也就理所当然地随便出入班主任的宿舍和办公室了。谷兰依然快乐地学习、玩耍，做着班级的卫生委员。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转眼面临文理分班，啥也不懂，因为厌倦了那些记不住的化学符号，就糊里糊涂选了文科，遇到了别人觉得是很有才华的语文老师，谷兰自小懂得失了德的才，会更加丑陋，这个人是谷兰的班主任。在别人的好声里，谷兰未觉得他一点的好。这班主任姓王，中等个子，一脸的麻坑密挨着，似乎看不见一点点平面，眼睛似是一条细线，看不见灵魂，一旦开讲，确是滔滔不绝，可那满嘴的唾沫星子，第一排座位的同学如沐雨雾，于谷兰这个有点洁癖的青秀少女，那简直是忍无可忍。谷兰不由得产生了厌恶情绪，更不乐意上语文课了。那时，谷兰学会了逃学，隔三差五请假回家，久之，这王麻子觉得这学生不对劲，就叫去谈话，说:“给你排了这么好的位子，不好好在这听课，整天请假，是不是有啥不满意的？”学生哪敢说不满意老师的话啊，谷兰就是一言不发，尽着他说。等他说够了，谷兰说:“我不想在第一排了。”他问“想在哪？”谷兰说“除了第一排，哪都行。”谷兰便被调到和班长一桌。因为不喜欢这个老师，也就不喜欢他组织的活动。有一次是文理科女生排球对抗赛，谷兰没参加也没去看，请假去了姨家里。过了几天，这王麻子找谷兰谈话，说了一大堆他如何待谷兰好，而谷兰总不给他面子，身为班干部不维护班级荣誉，还带领其他同学不去给自己班级助威加油，其实谷兰哪有他说的复杂，只是不喜欢，其他同学不去跟谷兰没半毛钱的关系，谷兰哪有那么大的号召力啊？他见谷兰不卑不亢，没有示弱之意，便将她一军，说:“班级对抗决赛，你上去打。”谷兰说:“好，没问题。”不就打个排球吗？第二天谷兰上场打，旗开得胜，中场休息，王麻子把谷兰叫到一边，一副怜香惜玉之态，说:“累了吧！下一场你就不用上了，而谷兰觉得瘆人。”谷兰也是任性的女子，说“凭啥，我不上了，打！”于是坚持打完全场。自此谷兰还是照常请假，他仍在讲台上淋漓尽致地讲授。
那是八五年五一过后，有了午休，谷兰她们都在宿舍睡午觉，王麻子偶尔叫学生去办公室谈心。有一天中午，班里的小真被叫去，小真是班里爱打扮的女生，在那时就会化妆，关于描眉和涂口红，谷兰是从她那里知道的，谷兰始终不喜欢也不讨厌她，但那时总觉得化妆是不好的习气，一个学生似乎化了妆就少了些纯真，据说小真那时在谈恋爱，这谈恋爱于谷兰更有点排斥和不接受，尽管总有男生喜欢谷兰。当然谷兰不知道王麻子为什么叫小真午休到他办公室去，只是一会的功夫，小真回到了宿舍，突然摔了自己的饭具，整个宿舍的同学都惊吓着了，正当谷兰和同学们问她怎么了的时候，窗外有了脚步声，一会隔着窗子传来王麻子的声音，似是命令的口气，叫着谷兰和其他两名班干部的名字，“把小真送到我办公室。”谷兰正茫然着，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老师叫是该去的。但小真一脸的气愤和决然，不去！王麻子在外面继续喊谷兰的名字，谷兰就劝着小真，宿舍里的午休也只好作罢了！小真或许为打破僵局，给了她们面子，跟王麻子又去了办公室。后来不久小真就辍学了，后来就隐隐有了王麻子以前跟学生的各种传言，随后学校里一切都平静如初。
日子很快划过，谷兰还没搞明白读高中后干啥，高考初选在即了，一切茫然，要高考了。那个年代一个班就只能选四五个人参加高考，因为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旦临近，有点傻眼的感觉，好在平日成绩总能排进前五，也放了心，不会落选。可有一天，王麻子偷偷找谷兰谈话，说“你的成绩当年参加高考，走不了好学校，最好选择插到下一级复读一年，考个名牌大学。”那时对于农村户口的学生，只要考上学都是令人羡慕的，管他名牌不名牌，谷兰一小小女孩不知哪来的主意，率性地回绝了他的“好意。”说:“今年我考，考不上再复读也不晚，干嘛要放弃考的机会啊？”王麻子顿时无语，似又回不过脖来，就说“你初选考进前三，才捞着考。”谷兰天真地答应着就离开了只有他一个人在的办公室。也感受到他面对自己的无奈。谷兰的历史老师是学生公认的正派帅气的，还是谷兰初中数学老师的爱人，他有着一种爱学生的本能，谷兰信任他，就把班主任的意思告诉了他，他很支持我谷兰，说“一定考！复读的事又不耽误。”办公室好多教谷兰和不教的老师，都发出了一样的声，谷兰便增加了信心。而我谷兰终是天真的孩子，始终不会以恶去揣测这王麻子，他正在谋划着一场阴谋。谷兰的恶运在慢慢逼近，他先是趁其他老师午休时叫谷兰到办公室，历数他给她做班主任以来待她的各种好，说我谷兰始终辜负他的好意，不听他话，历数谷兰跟他做对的各种自己都不知道的小事，还有各种的哄，而谷兰自小喜好分明的个性，就是不买他的账。午休的时间很快结束了，他也没说动我谷兰，估计是他的目的也没达到，或许他希望我谷兰说好话求他帮忙，感激他的好？可谷兰总觉得师就是传道授业的，灵魂也是高尚的，学生学习是天经地义的，我干嘛要低声下气地求老师啊？况且不是按成绩取吗？这时，办公室陆续有老师来上班了，王麻子见有老师来了，突然变了刚才的“和风细雨”，声音爆发式地加大力度，“我对你那么好，整天和我做对。”谷兰站在他办公桌边上，他这一声，让谷兰眼里委屈的泪哗哗流出。第一个来的是教下一级语文的李老师，他见办公室里只有王麻子和谷兰，又听到王麻子的大叫，叫着谷兰的名字说“洗洗脸，回去上课。”紧接着年轻的夏老师走进了办公室，看到谷兰一脸泪的样子，似乎明白着什么，把脸盆里换了水，喊谷兰过去洗脸，说回教室上课。这时办公室的老师都到齐了，王麻子似乎心虚了，说回去上课吧！以后不许跟老师做对。谷兰暗暗说“我有过吗？”
这只是一个开端，好戏还没真正开幕。初选后谷兰回家等成绩，三天后她去学校找到王麻子，她见他之前遇到复习班里王麻子的几个得意门生，他们认得谷兰，说看到她的成绩来，在前五名。王麻子见到谷兰，眯着那双睁不开的眼迎上来，那种关心里，总是让人不舒服，“挺遗憾，你不在前三名。”那谷兰就问“选五个人，为什么我要在前三？”谷兰说要看看成绩，他告诉谷兰说成绩在教导处，已经存档，不能看了。谷兰那时对这些概念不懂，认为存档就不能看了，也信以为真。无奈与无助吧，茫然中决定不上学了，怏怏地打算回家。王麻子叫住了她，说可以帮她，只要谷兰求他。倔强高傲的谷兰头也不回地骑上车子回了家，家里人问什么也不说，也不哭，一言不发地烧掉了所有的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茫然无望。
其实那时事太简单，随便跟家里亲戚朋友说说，都能换所学校继续读书，却没有和家人说任何事。现在想来，谷兰那时的状态亦给了父母太多的伤疼，自己心爱的快乐的小女儿忽然一脸茫然，一声不吭，不说发生了什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直到谷兰自己做了母亲每次回想起来内心都会疼痛，谷兰想父母当初是怎样承受的。母亲每天做最好的饭端到眼前，谷兰不吃，木木然，都不知道该怨谁，全然没考虑到父母的心在流血。这样过了几天，谷兰的父亲在大队部忽然接到学校的电话通知谷兰回校，谷兰认为王麻子良心不安，叫她回去参加高考呢！父母还感激涕零，让谷兰给王麻子带了酒和点心，谷兰总归是孩子，也没往坏里多想，就去了学校找他，他没让谷兰去办公室而是领到他的宿舍，因为知道他的风言风语，谷兰向来是警惕的。果不其然，当谷兰把礼品递到他手里时，他抓住了谷兰的手，喘着粗气，要抱她，谷兰本能地挣扎着，惊吓，厌恶，恶心，用尽力气挣扎着抽出手打向他的脸，他的眼镜被打落在地，或许他是怕了，松了那双魔爪，噗通跪在谷兰的面前，谷兰羞愧愤怒摔门而去。一出门口碰见高一时候的物理老师回宿舍，无颜屈辱，泪哗哗流出，跑去了女生宿舍，心咚咚跳，禽兽流氓，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这时，外面有脚步声，看到是他追来，谷兰把门用凳子顶死，他在外面喊着自己错了，让谷兰开门，那时候的校舍门窗就是摆设，他推开了门，跪在谷兰面前，打着自己的脸。父母终还是给了谷兰善良，得饶人处且饶人，谷兰知道他有两个双胞胎儿子，一旦闹的满城风雨，那可怜的孩子怎么抬得起头啊？有这样的流氓父亲，太窝囊。谷兰声嘶力竭，喊着“滚……”
谷兰高考的事也就彻底落空了，已耽误太久，也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的事了。或许是怕谷兰闹吧，他迅速找了下一级的文科班班主任，来叫谷兰去插了班，谷兰像木偶一样，就木然地到了下一级，不曾有人知道谷兰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家人也不知道……但自此谷兰不再和任何人说话……黑暗和屈辱像一把大锁，锁住了光明……
矮一级里有谷兰初中的同学，也有跟着谷兰同学去过谷兰家的，他们表现出最大的热情欢迎谷兰，帮谷兰处理一切问题，给谷兰他们自己用着的参考资料，有一提前插班的男同学把他的书给了谷兰，说过几天他就不上了，毕业三十年后谷兰才知道这位同学那时没有不上，而是转去了城关的复习班，是怕谷兰不要他的书吧！他们的友好让谷兰心里舒服了一点点，而恶梦却时时困扰着她，压抑失眠成了青春的常态。
八五年六月，很快复习班和谷兰原来班级的几位同学要高考了，七月高考季王麻子带队去城里考试，他晚上喝了酒，窜到女生住宿处，骚扰了某位学生，喊叫声惊扰了整个宿舍，那位女学生最后告发了他，家长找到了教育局，教育局要求学校调查，形成书面材料。有一天谷兰突然被木子校长叫去，这木子校长个子不高，清瘦，干练，背稍有点弓，眼睛不大有神，透着狡黠，教政治的出身，擅说。校长循循善诱，似乎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轻描淡写地说问谷兰个事，当初王某某怎么你来，谷兰说了事发经过，校长笑嘻嘻地说，“噢，不是大事，也没造成伤害。”还打一比方，“比如你走在路上，也有可能遇到坏人，摸你一把。”谷兰顿时睁大了眼睛，说“李校长，这里是学校，他是老师，有可比性吗？他是街上的流氓吗？”或许这校长觉得这小姑娘不好糊弄，就陪了好多好话，或许是他也怕担领导失职的责任吧！尽量想压下这事，反正他一样地让谷兰看不起了。
第四章
多年后，谷兰毕业去了一所中心初中，和她的高中母校相邻，路南与路北相对，高中的办公室都在一进门的一座楼上，初中办公室是路南的一排平方，我们放学出入校门，完全在那楼房的视线里，自然高中那些刚分配去的青年教师对初中部刚分去的年轻女教师格外上心。那时毕业分配到学校的女教师很少，每到放学，谷兰和同事走出校门，对面楼上总会想响起叫喊和口哨声，那或许是无处释放的青春吧！无形中多了些追求者，有人总是写错了地址，把初中写成中学，信都寄到高中，上面却是谷兰的名字。这木子校长听说后曾托了镇教育组长为谷兰说媒，还先承诺了最优厚的待遇，马上调到高中去，马上给分房子，并且第二天被介绍的那个人又长高了两公分，而谷兰有自己的原则，心想我即便无人可嫁，也轮不到你来保媒吧！尽管他说的那人谷兰听说过，很上进，课讲的很好。后来谷兰的同学嫁给了他，但并没有那些优厚的待遇。
那时消息闭塞，谷兰也不知道王麻子怎么处理的，反正谷兰高考前他还在学校里，他也没放过谷兰。在高考前一个月，谷兰再次受到伤害，不知道是贼心不死还是纯粹的报复。那时的宿舍，一般是几间房子通着，一级的女生都在一个大屋里，铺东西是通联着的，谷兰的铺位正对着后窗，夏天热，敞着窗，外面一层是铁丝，也算安全。尽管那时夜里偶有变态的不速之客，但人多也不害怕。有一天夜里刚睡不久，大约十一点左右，迷糊中觉得有人拽她的头发，不自觉转动身子，似乎还拽，睁眼一看，有一个熟悉的黑影，惊吓中，谷兰用了今生最大的声音，大叫着从铺上滚到了西头，压过她的同学们，那个黑影随着谷兰的喊声跑离窗，留下咚咚咚很重的脚步声。宿舍里一片惊恐混乱，睡梦中惊醒着爬起，喊叫声也影醒了熟睡中后排房子的男生，接着有男生出来帮忙，却没有抓到那人，又去喊来班主任和校长，校长和班主任轮流安慰了她们一番，让她们睡觉，那一夜整个宿舍无眠，挨到天亮。第二天都纷纷向学校抗议，并且都打算通校，班主任和校领导轮流安抚疏导，马上高考了要稳定。谷兰被班主任叫去，反复提示她，是不是做梦，是不是幻觉？谷兰向来睡眠很轻，一点声息都是敏感的，坚决坚持自己看到的事实，但不确定是王麻子，但后来有一位同学告诉谷兰，王麻子打听过她的铺位。谷兰一位好同学也提示她说，快高考了，是不是王麻子故意来吓唬你。那确是个熟悉的身影。从那天开始谷兰不再住校，和理科班一女同学住在她表姐家里，自此梦里又多了一项恐怖。
高考一天天逼近，谷兰被搞得神情恍惚，忽然觉得自己要死掉的感觉，又想到若失去她，妈妈怎么过？上火牙疼，老师一直强调她看花了眼，因为被歪曲没有心思学习，一下子像坠入了地狱，精神几乎要崩溃，咬牙过着每一天。高考前要填报志愿，她毫不犹豫填写了一色的公检法类。有一位男同学，一年也没说过话，忽然跑过来看她的志愿，极力劝说她报师范类，并反复说女孩子做老师的好处，还拉着老师劝她，她木然无语。高考时，这位男同学发到的英语卡片上有点残，紧张地尿了一裤通，后来读了高中中专，一直给谷兰写信，等了谷兰好多年无果，而高考尿裤通的事只有谷兰知道。
每个人成长的岁月里都或多或少经历着一些无奈和尴尬吧！好在他毕业分配很好，进了政府机关，一路发展不错，能帮的事都会尽心尽力。他并不知道谷兰所发生的一切，做一名老师曾是谷兰最美好的梦，可已经被王麻子，木子校长彻底给毁灭了，它不再神圣和高尚，谷兰要拿起法律的武器审判这世间的恶，回望这梦，似是天真，但她始终善恶分明着。
命运真是会弄人，在那个不能承受的年龄里承受着一连串的不期而遇的糟心事，无处诉说，连自己的家人都没告诉，做梦都想拿起法律的武器，审判世间之恶，直到现在梦想仍在。可高考三天，牙疼无眠，又加上考完数学处在得意中时，谷兰一要好的男同学不知从哪冒出来找到她，问她最后一题的比值是不是六分之一，谷兰的心咚咚地跳，头嗡嗡作响，“天啊，我是九分之一，又出现平日的错误三加三是九了。”她不知怎么回的住处，不吃，不睡，纠结着那个比值。整个人成了“祥林嫂”，目光呆滞……
高考成绩还没到学校里，表哥就已经从市招办打听到她的成绩了，历史全市第一，数学在市里也是前几名，也只错了那个比值啊！但后面几科一塌糊涂，总分成绩不理想，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剩下服从调剂的资格，终还是被调剂读了师类。当初不想去上，周老师认为谷兰嫌学校不好就劝她，女孩子当名老师最好，是专科，比中专好，不要因为一两只苍蝇就否定了一切。而两年的专科生活，谷兰的运气一直没有好转，原想换个环境一切会变好，班里女生占大半，九位男生，都到了谈情说爱的年龄，谷兰从小属于特立独行的孩子，总有自己的主意，不会从这班里找另一半。有了这种心理，也不去多看那些男生一眼，对他人的示好和追求，她都果断拒绝，从不拖泥带水，惹得他们背后喊谷兰"大牛”。谷兰完全不屑，不在意。因为众多追求，招致了女同学的排挤和嫉恨，宿舍里，她们肆意翻看谷兰的信件……
有一天，负责管理她们的一十主任，三番五次找班里的一同学给某局长的儿子说媒，她一再拒绝，因他们住在某局院内，有好多人认识她们，物色好人，就托人说。估计一十主任也是为了自己前途讨好领导吧!一再求谷兰的同学告诉她，就见个面，谷兰碍于同学面子，无奈中见了个面，直接回绝了那人，自己都没上的了好大学，再找个没读大学的，得郁闷死啊！万没想到得罪了一十主任，他参与谷兰这个班的分配，本来毕业分配是看成绩的，八八年专科师范生原则上不留城里，大都分配到自己家乡相邻的乡镇，补充乡镇师资。谷兰居然被分到了最偏远的乡镇，多亏她分配前和表嫂谈过那事，表嫂说：“你分配要麻烦了。”果不其然。幸亏谷兰两年来的成绩不错，她表哥找了上级部门，调到了离家近的镇上，谷兰自此成了一名中学教师。九二年工作调动，去了一所了中专学校，没想到几年后，一十主任却升了教育局副局长，分管职业教育了，世界真小，一次市公开课相遇，谷兰在讲，他在听。结束后，谷兰出于礼貌，打了招呼，他也表现出足够的“热情”，肥胖的脸上，眼睛睁得有点困难，也或许传说中的老色眼呢。他跟谷兰说:"有什么事尽管找他。”谷兰笑笑，后来他找谷兰要过相片，谷兰以各种理由推拖着，讲课的结果下来，谷兰是市优质课一等奖，而有两个教学能手的名额。从此，谷兰不再参加市里公开课比赛，安稳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第五章
高考过去三十多年，仍是谷兰不愿意提起的话题，但高考让谷兰学会了承受和面对。谷兰从做教师的第一天至今，三十年教龄，二十年班主任，秉性耿直，一路走来，坚守自己的独立性，初心不曾改过，一份责任，一份爱，一份良知。她爱这块圣土，她容不了这块圣土上的龌龊。不管社会如何庸俗，她亦坚守教育的终极目标，千教万教，教做真人。
再后来，谷兰知道了，木子校长和王麻子是同学，总是护着的，关键是谁也不乐意自己任职期间出事，领导也是要担责任的吧！但王麻子习性难改，听说有次竟然喝了酒把同事的女儿都叫去了，再后来王麻子被调走了，去了另一所高中。据说早已退休，据说八十多了还活着，不过最近常有同学互相问“王麻子还活着吗？”谷兰就笑，依旧爽朗纯真……
有一次谷兰从同事的师生聚会照片上看到他，同事还赞扬他的才华呢！这木子校长升了市招办主任，退休后中风得了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那个一十副局长也已退休，偶在街上遇到过，一副邋遢不洁的形象，眼睛睁得更困难了……
高尚名义下的卑鄙者，往往更加可恶，不知道这王麻子之流是病态还是认为天下女色皆可为他所悦。他一步步把谷兰的高中生活从天堂引向地狱，尽管有人说，“那是男人的本性，谁让你长得那么漂亮呢？”长相都是父母给的，漂亮是罪过吗？到底是什么混蛋逻辑！在他的龌龊的欲望里周旋应对着。上帝或许是公平的，让谷兰过早地知道世间不只有美，也有丑恶，有真诚善良，也有伪善。懂得爱憎和坚守，坚守一份纯洁和正义。
痛过后的快意人生，亦是上天的考验和恩典。岁月给的疼痛，终将变成精神的基石，成为精神的财富。绿色的火焰里包裹着黑暗，谷兰只有紧缩自己的身体，曾一度关上自己的心窗，封锁着自己的灵魂，除去吃饭喝水，缄口不言，这就是谷兰的青春之殇，遇见世间最恶的丑，在高尚的名字下，最龌龊的魂。
青春年华，多么美好的时光，青春不因遭遇丑恶而熄灭，谷兰在不幸中收获了一份初恋的情怀，因为乡镇高中合并，谷兰遇到了喜欢的男生，他个子不高，习惯仰着头走路，是班里的学霸。那个年代的初恋倒不如说是暗恋，只是彼此存在的一种美好和愉悦，甚至都不说话，更没有约会。他当年高考就去了山大，书信成了谷兰那时生活的全部，支撑着她走完高中的路程，这段情感谷兰视作生命中的至真。
青春岁月像一条河，流过激情，流过青涩和懵懂，流过困惑和挫折，流过无奈，见过高尚和龌龊，这都是一笔生命的财富，让谷兰在以后的人生路上，不惮于权贵名利，不惧于丑陋和邪恶。更让她惊诧于那时的自己，一个女孩哪来的勇气和不惧，不屈于任何的邪恶。尽管那时不知路怎么走，眼前全是黑暗，谷兰依然坚守自己的内心，不受辱，活自己的样子。不哭，用起伏的背影，挡住哭泣的心，也不说给别人听。
人生那些能说的隐秘的伤都是迈过去的心砍，三十年后，经历了生活的磨砺，谷兰把这青春之殇写成文字，以飨自己，彻底释然，不再纠结，不再怨恨，以一朵花的简单去面对人生的复杂，以一颗不惹尘埃的明镜心来度一世的纷扰。
相信，有阴影的地方必定有光，明镜止水，总能盛放内心的高贵与尊严。在上司那里，不苛求什么，便无须看其脸色。在同事那里，不争斗什么，自然不必费尽心思周旋。
谷兰在最美好的年华里走出沼泽，懂得了坚强，懂得了坚守，更懂得爱这个不完美的世界。用文字来清算岁月的伤痕，日子依旧阳光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