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安芝这次尴尬会面之后，马尼的生活重回平淡。他不是那个声名远扬的科技圈大佬，也不再是学校里受人尊重的英雄，他只是个普通技校生，虽然实际上有智慧有武力也有钱，但因为不能声张，所以他什么都不是。

往后的几个月里，宁洋克相继发生了一些事情——

劳甘智造大脑强化项目泄密，鹰龙互联突然发布情绪控制头盔，通过电流刺激人脑可以实现对某些情绪的抑制或增强，而这恰是劳甘智造近年最重要的项目之一，虽然鹰龙互联发布的头盔功能还不算太精准，也足以让劳甘智造陷入极大被动，大量研发费用付诸东流，股价也随之暴跌。

熟悉的套路不止于此，随后艾而投资大笔买入劳甘智造股份。

齐墨完全蒙在鼓里，他不知道自己参与的项目为什么会泄露机密，更令他焦虑的是刚混熟的迷人女郎刘苏姗不见了，不仅手机联系不上，去到她家也已经人去楼空。齐墨怕Susan遇到什么危险，更怕婚外情败露，不敢报警，只能每天暗自为爱的人默默祈祷。

阿珀的死因调查报告没过多久就出来了，有关方面勘察过现场，没有监控也没有作案痕迹，初步判定为自己失足跌落山崖。他的社交媒体连续几天没更新，粉丝们纷纷过来询问，当发现没有答复之后，他们中的很多人便取消了关注，改为追随其他摄影师。

“其实他拍的也就那么回事儿，不知道之前为什么会火，可能是会炒作自己。”这位网友的留言跟伊石所见略同。

安芝在伊石帮助下找到一份工作，西星金融的业务外联专员，换句话说，也就是想办法找到更多客户，以及让原本的客户在这里参与更多业务。因为长得漂亮又情商颇高，安芝受到了不少大客户的好评。

布鲁史特技校进入了新学期，而作为上学期全校最突出的学生，卫锵提前与宁洋克知名的喜见汽车公司完成签约，虽然只是进入装配车间工作，他仍然成为学校历史上为数不多学汽修却能够参与造汽车的学生。布鲁史特的学历并不重要，如果能签约理想工作，学校通常可以提前颁发毕业证。卫锵成了学校着重宣传的榜样人物，他深沉微笑的照片，被放进了新一年招生大会海报。

有人春风得意也有人黯然离场，凌辰自从被打骨折之后再也没回学校，他感觉自己失去了阵地，甚至失去了自我。

后来马尼才知道，凌辰也是个孤儿，小时候受过很多嘲讽和殴打，所以才下决心变成生活的强者。出色的身体天赋给了他扭转人生的可能，技校宽松的管理更让他有了出头机会。做了这里的江湖老大之后，凌辰心情一天天好了起来，组建帮派、享受簇拥，打人的时候还要吟诗作赋，再配上Tony这样洋气的名字，他感受到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愉悦。

如果按照之前轨迹混到毕业，他可能会以理发师的身份进入社会，在轻抚和修剪一个又一个不同脑袋之后逐渐磨平棱角，然后像很多退役混混那样过上平静的普通人生活。然而马尼的强势崛起打破了一切，凌辰失去了自己的舞台，也不再拥有他人的尊重和畏惧，只能选择提前结束这条路。

“他内心一定是被某种诉求压抑才会这样，谁会无缘无故打架呢？”孟蜜的这句话频繁闪现在马尼脑中，他第一次觉得这个胖女人的话有道理，也第一次觉得有些对不住凌辰。

接地气的世界，其实没那么容易读懂。

寺典客邻。

“你这报告写的什么玩意，怎么拿给客户看？”26岁的业务部副主管贾未大声呵斥和他同龄的程序员于铜，“知道你是理工科学生，但一点文字基础没有是怎么上的大学？”

这家叫做“想想科技”的公司，离做充电宝的“真快科技”只有两条街之隔，他们是一家有四十多个员工的小型科技公司，以做人机对比思维分析业务为主，也就是协助分析人类和人工智能思维的差异，最大客户是鹰龙互联。

“就你这水平，一辈子也只能是底层程序员。”贾未怒气上头，他努力平复一下之后转身离开，“别因为你一个耽误了大家，劝你好好想想！”

“我……”于铜感觉被骂的不太舒服，想争辩的时候对面人已经不见了。

贾未准备出门抽支烟，恰好这时候老板师健从外面办事回来。

“师总！”贾未脸上迅速闪现笑容。

“这批采样行吗？”师健边朝自己办公室走边问。

“我费了好大功夫终于找齐了志愿者，测试差不多完成了，正在整理报告。”贾未边跟着走边汇报，“不过整理报告方面吧，于铜动作比较慢，好像还有点儿情绪。”

“都是工作，有啥情绪啊？”师健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替我劝劝他，放轻松。”

“好嘞！”贾未清脆答应。

东曙客邻，布鲁史特技校。

“马尼，外面有人找。”汽修二班门口的同学喊了一嗓子。

站在门口的是个学生干部，见到马尼出来，他晃了晃手里的统计表，“下周有个机会去南环4S店实习，全校一共五个名额，你去吗？”

“啊？”马尼有些意外，“能轮得到我？”

“卫哥临毕业前嘱咐过，等这学期安排名额的时候把他那个留给你，人家都去汽车公司上班了，也不需要实习了。”学生干部再次询问，“这个名额可是很抢手，你去吗？”

“去啊，当然去。”马尼赶紧答应。

“行吧。”学生干部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这种落后分子可能会知难而退，不情愿的将马尼名字填进表格之后还不忘嘱咐，“你可得谢谢卫锵哥，人家都毕业了还想着你呢。”

“我……”马尼想骂人。

“哎哟，恭喜呀！”夏好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要去4S店实习咯，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你啥时候来的？”

“路过，路过。”

“今天又做了什么？”马尼早已熟悉夏好的套路，借路过之名来送便当。

“带鱼饭！”夏好从背后拿出便当递过去，“绝对让你感受到大海的味道。”

“谢谢啊，”马尼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老给我送饭。”

“那不行，你晚上在工地干活多累啊，得吃好点儿，”夏好变出一个可怜的表情，“再说我也不是为了给你开小灶，自己也借这机会多练练，你都去4S店了，我也要争取到五星酒店的餐厅实习嘛。”

“肯定有机会。”马尼抓紧结束这次对话，他接下来有重要的事情去做。

宁洋克市区，光湖山庄。

罗思摘下无机之坛，脸上露出一丝喜悦，他的计划终于要有进展了。

“啪！”然而胳膊日渐疲软，他再次没有接稳地瓜递来的水，杯子第五次碎了一地。

“可能因为刚醒来，肌肉力量需要恢复。”地瓜边安慰罗思边安排清扫机器人。

“毕竟又过了几个月，有些恶化也正常。”罗思坐起来缓了几分钟，他知道自己这种间歇性无力感会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好在计划终于有了进展的可能，还是让他心情宽慰了些许。

罗思拿起手机，迅速翻看了师健的朋友圈，从去年一条定位在南环4S店的时间推算，未来两个月内他很可能会进行一次新的保养，这是罗思一直在等的机会。

“需要联系小林？”地瓜看出老板要安排工作。

“这样，你转接视频电话，让他汇报一下最近的工作。”

地瓜拨好加密电话，助理林立接通进来。

“罗总，您找我？”

“最近供应商们的工作情况如何？”罗思引导话题。

林立逐一汇报供应商情况，当说到想想科技的时候，罗思假装无意的打断。

“他们的抽样人群数目倒是不少，但咱们之前不是有规定，每三个月要提供一些数据特殊的样本，他们这段时间都没有吧？”

“确实没有，”林立翻看师健前段递交的报告，“最近几个月抽样人群都比较正常。”

“那不行啊，如果他们持续没有特殊人群的抽样，这份工作就得考虑其他供应商了。”

“明白，我尽快告知师健。”

宁洋克市区。

夜幕下的宁洋克市区璀璨又热闹，人类的欲望在这里尽情流淌，每条街道都能看到志得意满的成功者，每条街道也总有眼神黯淡的失意者。

一个高大颓废的身影从角落里缓缓走着，似乎与这里的灯红酒绿格格不入，他甚至连个宁洋克的失意者都算不上，因为他都没有真正成为这座华丽城市的一份子。

是凌辰。

自从离开布鲁史特技校，他整个人就变得非常消沉，像个流浪汉般从东曙客邻挪动到宁洋克市区。此前在学校从同学们手里抢来的钱并不禁花，他这两天连饭都不怎么敢吃了。

从在一方土地上呼风唤雨，到离开后没有任何人在意和想念，刚成年不久的凌辰就感受到了真实人生的残酷。如果这种情况出现在一年前，他很可能也会进入罗思搜寻的边缘人名单。

“什么东西餐厅”的牌子闪耀着异域风情的光，凌辰从旁边路过时默默咽了一下口水，他太饿了，但翻翻兜里只剩下不到三十块钱，咬咬牙忍住了去便利店买面包的冲动，从前门拐角进了一个昏暗的胡同，试图通过坐在地上休息减少能量消耗。

“拿着，买点东西吃。”旁边路过的人递过二百块钱。

凌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抬起头，眼前是个精瘦的年轻男子。

“想改变现状吗？”年轻男子把钱塞到凌辰手里，“你先去吃，如果有想法，我在这等你。”

凌辰一路小跑冲进附近的快餐店，买了最大份的套餐狼吞虎咽。

终于吃饱了之后，他回到刚才的小胡同，精瘦男子依然等在那里。

“我想。”凌辰表情坚定。

“跟我走。”精瘦男子挥下手，朝着胡同另一头走去，那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

灰色轿车一路向南驶离宁洋克市区，来到寺典客邻一片中小型科技公司聚集的地方，趁着夜深人静驶入一个工厂小院。

小院门口写着四个字：真快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