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璃简寻】
1.
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爸爸说他们单位聚餐要带我一起去。
我白了他一眼，说你都多大了，还什么事都离不开女儿。结果被他追上来给了一个响亮的脑瓜嘣，说我们忙活一辈子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小兔崽子。
我说不过他，只好勉为其难跟着去了。
可去了以后才知道，哪是什么单位聚餐，只有顾局长和我们两家。
我忙不迭地装淑女：“叔叔好，阿姨好。”
顾叔叔客套说：“小白都长这么大了，越长越漂亮了。”
顾斌倒真的是一脸喜悦，在他旁边帮我拉开张椅子，我们于是都落座了。饭过半饱，话题就落到来年的高考上。
“小白怎么样，有把握吗？”顾叔叔问。
“不求功成名就，但求无愧于心。”
“这孩子还挺幽默的嘛。”顾叔叔笑。
我爸瞅了我一眼说：“顾局你别听她瞎贫，她妈走得早，这些年我又当爹又当妈的，真是没少操心，就说她这成绩吧，我看着真悬啊。你看我这头发都愁白了。”
顾斌妈妈这时候说话了：“老张啊，你这闺女有福气啊，我们顾斌也不知怎么的，就看她顺眼。顾斌将来是要上公安大学子承父业的，老顾明年少不了要走动走动，两个孩子要是有缘的话，就让他们一起去，将来我们结个儿女亲家，知根知底的，也是桩好事。”
“那敢情好啊！顾局我敬您一杯！”我爸激动地脸上都泛着红光。
“好什么好啊？”我站起来，顾斌也跟着站起来。
“顾斌，我不是早跟你过咱俩没戏吗？你怎么还把家长牵扯进来呀，你这是要利诱我吗？你能不能成熟点？”
顾斌妈妈受不住了：“张小白，我们顾斌还配不上你吗？！”
顾斌也抬起头：“是不是因为李小军？张小白你眼光真够次的，竟然会喜欢一个小混混。”
我大吼：“他不是小混混！你再敢说他是小混混…”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疼。我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爸：“你竟然打我。”我哭着跑了出来。
从小到大没动过我一个指头的爸爸，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我一直跑，一直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耗掉我心里的怒气和委屈。
我一口气跑到李小军家里，咚咚咚咚敲门。
当门打开的一瞬间，我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胸前，听到他的心跳那么激烈，那么真切，我终于不再那么六神无主。
李小军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他抬起我的脸：“怎么了？”
我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李小军，我们会在一起吗？呜呜，我们会分开吗？呜呜，你为什么一会儿近一会儿远，你喜欢我吗？”
李小军把我轻轻推开，痛苦地摇了摇头：“小白，我拿什么和你在一起。”
“李小军，我不怕！我们有的是青春！我，我们什么都会有的！面包会有的！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会有的！”我不停地喊，泪雨滂沱，我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了。
一个吻堵住了我絮絮叨叨的嘴，那么热切，那么霸道，混着开心和不安的眼泪。
真好，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李小军送我回家的时候，我爸站在家门口的路灯下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我发现他竟悄无声息长出那么多白发。
李小军迟疑了一下，叫了声张叔叔，我爸看了他一眼，说你还是叫张队吧。
2.
如果不是李小军的妹妹来找我，我还不知道顾斌竟然那么龌龊。
“你找人把李小军揍进了医院？”教室里人都走光以后，我问他。
“对啊，怎么样，你找人来抓我啊。但出了这门，我可就不认啦。”顾斌一脸挑衅地看着我。
“无耻！”我愤怒地扬起手，却被他一把捏住，捏得我骨头生疼。
“不过你是怎么喜欢那个怂包的？你知道吗？昨天我那几个哥们儿揍他的时候，他一个手指头都不敢还手，哥几个直说没劲，跟打人肉沙包似的。”
心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疼得我眼泪直流。我转身离开，再不想多呆一秒。
医院里我见到了李小军，他头上绑着绷带，似乎睡着了。
我低头查看他的伤口，看着他的眉眼，悲从中来。李小军突然睁开眼睛亲了我一下，我的眼泪喷涌而出。
“喂喂，怎么我一睁眼就看到你在哭。”
“呜呜，呜呜”
“你这么能哭，眼泪真的不能哭干吗？”
“呜呜，呜呜”
“我没事，你放心吧。”
“呜呜，呜呜”
“你一哭我头疼。”
“嗯？那我去削个苹果给你吃吧。”
多年后，我总在想，什么是好时光？那段时光里有你和你爱的人，你们在一起，不论是笑着，还是哭着，闹着，那都是你们追不回来的好时光。
可我没想到，属于我们的好时光那么短暂。
3.
上了高三以后，整个班级的气氛立刻变得不一样了，好像有一个很明显的分界线。
有一些学习不太好，家里又有门路的同学都纷纷选择出国。王子涵就是其中一个。我们几个给她弄了个KTV欢送会，庆祝她脱离苦海。
那天除了几个平时关系很好的同学，我把李小军也叫上了 。我们几个一拍即合，要了一箱啤酒，要一醉方休，让这苦逼的高三生活见鬼去吧。
李小军担心地看了我一眼，我说没事，你在嘛，他也就不管了。那一晚每个人都疯了，整个包厢里鬼哭狼嚎的。
我喝得醉酗酗的拿着麦冲着王子涵喊：“王子涵，你个没良心的。你跑到国外躲清闲去了，我怎么办啊？我考不上怎么办啊？王子涵，要不你以后变成小海龟回来以后，我替你打工，哈哈哈哈。”
吼完我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出去抠心挖胆地吐。
李小军把我收拾干净，说张小白你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家。我的“不”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背起来，走出了KTV。
李小军的背很宽，我趴在上面真是无比的安心。晚风一吹，我更觉得天旋地转。
李小军说张小白你可别睡啊，你抱紧我，你家就在前面，一会儿就到了。
我说好啊，那你说你爱我，只要你一直说，我就得一直听，我就舍不得睡。
李小军就一遍一遍地说张小白，我爱你，张小白，我爱你，张小白，我爱你……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很久很久以前。”
我听了，满意地在他背上蹭了蹭：“嘻嘻，我好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张小白，你喜欢我什么？”
“我觉得你很好吃，我想把你吃掉。”我哧溜吸着哈拉子。
“喂！张小白！你手别乱摸，你抱紧了。”
“嘻嘻，嘻嘻”我们就这样，走一路，闹一路，哄一路，我的脸笑得像一朵太阳花。
后来我听说，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快乐，都要用同等的不快乐去交换，所有的幸福，代价都是同等的不幸福。
我在那天晚上，好像把一辈子的情话都听完了。
李小军把我送回家的时候，我爸也刚好下了夜班回来。
“嘿嘿，爸，我，我回来咯~”
李小军把我放到床上，软软的床，软软的枕头，我一掉进去，就像陷入一个大漩涡，天旋地转，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就要昏迷过去之前，我听见我爸和李小军在说话。
他说：“你以后别和张小白联系了，你们俩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他说：“婚姻讲求门当户对，我们双方父母都同意。以张小白的能力，她考不上公安大学，但那是她的梦想，只要你放开她，顾局长就可以帮她走动。”
他说：“张小白上了大学，她就上了一个层次，身边优秀的人那么多，她就会后悔和你在一起，到时候，她一定会抛弃你，像你的爸爸妈妈一样。”
我的眼泪汩汩而流，酒精让我的身体动不了，我没办法说话，但是我听得清清楚楚，我急得想要滚到地上，可还是做不到。
不是这样的！李小军。不是这样的 ！我爱你，只是因为我爱你呀！
巨大的绝望笼罩着我，可我还是敌不过强烈的酒劲，流着泪无力地睡去了。
李小军，等着我，等我醒来，我去告诉你我最真实的心意。
那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睡梦中我看到李小军站在金色的夕阳下，仍是初见时的那个场景，可无论我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头，终于慢慢消失在金色的光轮里。
4.
“小白，我爱你，我无法控制地想远远看着你，但从不敢奢望能得到你的爱，毕竟我的人生，已经在很久以前滑向未知的方向。我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你因为我而变得不幸，你的未来会很美好，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你一定要幸福。再见了，我的大作家，再见了，我的小警察。”
……
只有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才能确定，在我的生命里，李小军曾真实地来过。
那些年，我们一起走过繁花盛开的春日，走过细雨迷离的夏季，我们看梧桐老树的叶子慢慢变黄，和冬天漫天飞雪覆盖大地。
一切都随着高考的结束，划上了句号。我考上了本市的一所普通的大学，我一直在这里。
我在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上，一遍一遍地走，看看来往的人，拍拍那棵老梧桐。
李小军，我的头发已经快长到腰那么长了。如果你走在后面，会认出我吗？
李小军，那天夕阳像火一样映红了半边天，晃得我睁不开眼睛，就像我们初次见面那天一样。可我，再也没有勇气回头看了。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
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浅
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
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
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
含着泪 我一读再读
却不得不承认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我是张小白，我找李小军，如果你认识他，请帮我问问他，张小白能谈恋爱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