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我居住的小区门前是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店。每当夜晚降临,这里就会变成享乐的天堂。酒店楼外的霓虹灯流光异彩,编织着梦幻。酒店门前,香车来来往往,安排车位的保安不断挥舞着手臂,像指挥家一样。香艳的美女在酒店外徘徊,纤细的腰肢摆动着,过膝的短裙在风中摇曳,她们的脸上都上着很浓的妆,看不清表情,只有烈焰般的红唇触目惊心。一阵冷风吹过,她们的身体微微的发抖,却还是镇定自若的优雅的踱着步子。透过酒店落地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耀眼的灯火,穿着制服的服务生在大堂穿梭;酒桌上觥筹交错,一张张脸泛着油光。眉飞色舞的高谈阔论,忘乎所以的大笑,谦卑恭敬的祝福……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人们的表情,整个场面就像是一台复杂的哑剧。不时有酒足饭饱的男女踉跄的走出来,脸上带着陶醉,眼中写满迷离,互相搀扶着,大声说着醉话。彼此拍着肩头,道了别,不久就钻进各自的香车里,绝尘而去。更有醉酒的俯身在路边吐着酒,脸埋的很低,似乎要把内脏全部吐出来一样,过往的行人避之唯恐不及。    今晚,我站在小区门口等一个朋友。不时有醉酒者跌跌撞撞的从我面前经过,我无言,只能躲避着给他们让路,我得原谅那些被酒精迷醉的脚步,或许他们也是身不由己的。过了好一会儿,朋友还没有来,我焦躁的来回走着,等待的滋味是最不好受的。

    “大糖,大糖,真好吃,快来买呀……”沙哑而厚重的叫卖由远而近,我寻声望去,就在街对面,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忙着将自行车停好,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是一个白色的大木头箱子,我认得,那是卖大糖的专有的箱子。我小时候,一听到有叫卖大糖的,就迫不及待的跑出家门,很快就能找到那白色的木箱。大糖是圈状的,上面沾满芝麻,只不过芝麻上又覆盖了一层白色粉末,得舔去才会露出大糖的本色,所以吃大糖时经常会弄的嘴巴雪白雪白的。大糖香甜可口,是我小时候最爱的零食。据说大糖只能用纯手工制作,所以现在卖大糖的不多见了,而长大的我也不会再为一块大糖而兴奋不已。今晚听到久违的叫卖声,我禁不住向街对面多望两眼。昏黄的路灯下,那个身影像一座雕塑般矗立在那里。盛大糖的白箱子上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录音喇叭,一声叠一声的叫卖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这个木讷的卖糖人裹着厚实的棉衣,脸也藏在了帽子的阴影里。路人从他身边经过,却没有一个人驻足问津,就算是小孩子,也是被大人牵着手匆匆走过,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只有那沙哑厚重的叫卖声在他周围飘荡,我想,这个声音是他在出门前录制好的,浓重的方言味道,透着他的希望,现在是包裹着他的失望。他是为着什么在这寒冷的街头卖这鲜有人问津的大糖呢?

   “嗨,看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朋友已经站在我面前了。

   “看卖大糖的……”我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与朋友道别后,我慢慢的往家走。在我身后,来自酒店的欢闹声仍在继续,而更为清晰的是那沙哑厚重的叫卖声。在这个夜晚里,一条窄窄的街道,将人间隔成两个世界。小区里没有灯,这没有关系,因为从各家各户窗口透出来的温暖的灯光交织成一片温馨。不觉已经来到我家楼下,习惯性的抬头望一下自家窗子,淡蓝色的窗帘,黄色的灯光,现在,我的他肯定是歪在沙发上看电视等我回家。那里是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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