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后的道路两旁,青草遍地,树叶飘摇,绿色清新,一改平时灰头土脸的模样儿,即使这样,也没能博来我的好心情。多的是人时不时地潇洒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而我却是被迫出门前都不知道自己将小小出一趟“远门”。
事情的起因是三天前保安带着一个陌生男子来找我,他们自我介绍是海关的人,拿出了破破旧旧的纸质证件,并介绍说他们巡逻时发现了我们当地开水车的驾驶员偷我们的油,我们的驾驶员已经逃之夭夭。天真如我,看到那两桶油,赶紧连声致谢。而当我提出油得还给我们的时候他却拒绝了,说我们公司的油是免税的油,被偷被卖会影响他们当地油的市场价格,我回答道油根本还没有被卖啊,他们说一定得带回去调查。我瞬间就知道了他们是想吃了这两桶油。他们“辛苦”抓贼,也定有所图谋,只要我们的车好好的就行,我便没有过多辩解。
在塞内加尔,当地人偷油的现象极为普遍,难以遏制,不仅是因为黑人穷困贪婪,想不劳而获,更有当地政府不作为的因素。犹记得之前我们现场抓住了工人偷油,并报警扭送至宪兵队,宪兵要求将油带去作为证物,最终的结果却是,我们的负责人都还没离开警局,偷油的黑人已经被释放。油自然也是被宪兵私吞了,我们的人只是去警局浪费了一下午时间做所谓的笔录。所以对于他们把油带走,正如狗改不了吃屎,我并不惊讶。
可是第二天,我们收到了他们的传票,传唤我们去接受审问。宝宝都惊呆了好吗!我们不是被偷油的吗?我们怎么还被告了!非洲还要飞雪了不成!我们立马汇报领导,领导问我们车子是否有被开走,我们说没有,于是领导让我们先按时去应训,探一下他们的目的。
我不得不说我的内心还是很忐忑的,不知道他们会出什么幺蛾子,可是突然现场来了电话,说车子不见了。经过好一番打听,才发现海关的人不声不响把我们停在门口的大车给开走了。简直是岂有那个此理啊,我们的工人看了传票上的地址,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们所在的地方根本就不在这个地方海关的管辖范围之内。传唤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我本以为十点半出发就好,结果驾驶员说,我们得八点半出发才能及时赶到,忙完其他事慌慌忙忙地就出了门。
一路上颠颠簸簸,老腰俱损,四处打听,终于在遥远的异县找到了那个破海关,我这个两个眼睛加起来近视八百度的人一眼就看到了大门口停着我们的大车,给老子的,好熟悉好亲切,就像在远方找到了自家丢失的宝宝。
我跟队长还有当地的一个带班人员立马下车,还在一个草棚下候了一会儿,才让我们进的办公室。一进去,一阵强冷气逼来,生理上的毛骨悚然产生了,这是想把我们冻就范的节奏吗?我故作镇定面带微笑地坐了下来。我们互相简单介绍后海关的人立马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他告知我们,他们有权管理巡逻任何地方涉及免税的事物,哪怕首都,我们可以选择不回答,如果我们害怕,我们紧张身体承受不住询问的话,我们可以请律师代为回答。我坚定自若地答道,我们可以自己回答,没有问题,我们信得过他(这当然是客套话,我心里早已咒骂了一千遍了)。于是他问起了我们的车辆免税文件,我们提前有准备扫描件,我把手机给他看,他假模假样地查看起了所有数据,还挨个的念了出来,事实上我们几十台车,门口那辆究竟是哪一部他都分不清,可我仍耐心地让他念叨了半个小时,他也没找出毛病,又说起要看文件原件。我说这都是极其重要的文件,都完好的保存于项目部,是不可以私自拿出来的,因为丢了没有人能负责的起。他又问起我们车辆灰卡上牌的事,事实上没上牌也是我们最大的漏洞,我赶紧诌道,我们的车都是工程用车,只走施工便道,不走国道或者高速,他就没再追问这条,显然他是被蒙过去了,他就又找起了别的麻烦,说要到我们项目部查看所有文件,而在那之前,我们的车子不能提走,必须扣在海关配合调查。
我知道他意在图钱,便说道,今天我们怎么样才能把车提走,还请他坦白告知我们,我们都是明白人。他立马强调:是你们要以友好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的,不是我提出来的哈。我答道,是是,是我们提出来的。据了解,之前项目部也遇到过类似情况,后来交了罚款二十万非郎才放行。于是我说,我们的车,是我们管理不善,我们愿意承担五万非郎罚款,他不敢明说嫌少,就假装给领导打电话,打完电话回来说领导不同意,还要继续查我们,还念叨说我们中国人有钱。我立马答道,有钱那是大领导才有钱,我们都穷,像这次罚款,都是我们员工来承担,你以为罚款领导会自己掏钱啊!实在不行,我们再加五万吧,我们也给不出更多了,我们也要生活,拖家带口,也很不容易。努力扮起了可怜相,可怜到我自己都差点相信了自己,只是心中有愤怒,老泪确实挤不出来。最近宫廷剧看了不少,装可怜在潜移默化中被浸淫了一点,没想到竟然用到了这上面。他又打了电话,就对我们说到这十万(合约人民币一千一)可不是给他的,他坐在办公室舒舒服服吹着空调,不需要,是给那些在太阳底下辛苦工作的人的。我翻译给我们队长听:我说他既要当婊子,又要立贞洁牌坊。要吞钱还要说是给别人的,我们队长说这种人简直是不要脸的,我们都是微笑着说,他问我们在说什么,我说我们都在夸他为人友善,还想得到外边辛苦工作的人。他也恬不知耻地自以为然。
为了避免车辆这么远开回去遇阻,还托他给我们开了个通行证。终于我们丢了油还赔了钱,大老远地才把车子取回。
路上我问起偷油的那个驾驶员是否有跟我们的当地带班联系,他说有联系,并说到油根本不是他偷油。我说不是他,他为何要跑。他解释说当时他正开着车洒着水,突然被海关的人拦停下来,说路边藏着两桶油,肯定是他偷的,他解释道自己正在开着车洒着水,根本没停下来,怎么偷油,他坚决不认,海关的人掏出枪,说现在这一刻只看到他在那里,不是他也是他。要把他关起来,他也看到了那两桶油,自知难辨,于是他为了避免被诬陷,只能撒丫子就跑。
我们一直以为非洲最黑的,一定是他们的肤色,可是社会腐败下的无形黑暗,黑而无色,可却直击心间儿。永远不要因为自己没见过没听过,就觉得不可能发生,这个世界,随时都可以让你“耳目一新”,只有收起那易碎的玻璃小心灵,努力打造一个不锈钢的,才能沉着稳重的迎风浪前行。
2018年9月17日谭丽写于塞内加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