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在等待中心怀希望的传奇复仇者,铸就出通俗小说的扛鼎之作(中)

基督山伯爵书影

     

1,从一个简单的故事框架出发,写下一本洋洋洒洒上百万字的巨著,且百年来风靡世界,始终经久不衰自是有一番奥秘。

大仲马本是剧作家,编故事很有一套。写诗有诗眼,故事也有"眼"——顺应情节脉络发展,安排几个精彩的情节——亦即高潮:上半部分唐泰斯被捕入狱,顶替神甫越狱;下半部分把戏做足,使情节的展开高潮迭起,精彩纷呈。

德.莫尔塞夫伯爵的发家背景被放在希腊,这样作者不仅能放手去写希腊美女海蒂,重彩渲染迷人的东方情调,更安下两人当场对质的"眼"。

对维尔福的复仇,沿着两条线展开:维尔福夫人的多次下毒,另一条则是贝内代托的行迹。

大仲马先安下一个惊心动魄的"眼":维尔福夫人爱洛依丝深夜对瓦朗蒂娜下毒。

继而又安下一个惊险刺激的"眼":贝内代托在法庭上承认自己是维尔福的私生子。

唐格拉尔女儿易容出逃,银行被伯爵打击破产,落入万帕之手,是另一条主线的"眼"。

长篇大论中,高潮节奏紧张,大起大落,也必然要比较舒缓,交代情节,连缀故事的弄堂书——一部好小说两者缺一不可。

2,大仲马在这一点上很显功。

要么安排悬念,设置伏笔,吊足读者的胃口——卡德鲁斯撬锁夜盗。

要么大故事套小故事,从故事篓子里拾小故事串连大故事的情节——帕斯特里尼叙述罗马匪首路易吉.万帕的身世,贝尔图乔叙述贝内代托的身世。

再要么笔端透出幽默风趣的韵致,调节沉闷的情绪——伯爵买通急报站的发报员,万帕榨干唐格拉尔的财产。

3,《基督山伯爵》属于浪漫主义文学代表作,主角是传说中的英雄人物,在众生眼中可望而不可即。

伯爵富有,无所不知,冷酷无情,恰恰是大仲马心目中的"完美人"。由此可见,英雄史观植根于西欧的沉思者脑中(我也坚信这一条),这可从大仲马的另一部代表作《红屋骑士》发现——红屋骑士只身搭救王后——历史由英雄创造,凡人是繁殖后代的工具。

终于在19世纪后期,弗雷德里希.尼采整合这些思想,提出举世闻名的"超人哲学"。

罗马狂欢节,基督山地宫,罗马强盗巢穴圣塞巴斯蒂安陵墓等壮丽的画卷浮现眼前;还穿插大量传统,典故,传说,奇闻异事,异域风情,岛屿大海的描写,综合而言便是陀斯妥耶夫斯基口中的"大仲马情怀"。

大仲马算是"半路出家"的历史小说家——他先是剧作家,然后才是小说家。因此他的小说中残留着戏剧中多对话的特色——对话比介绍与情景描写之和还要多,可以说除去介绍情景与连接上下文的部分全是对话。他笔下的人物对话有充满机锋,简洁明快而又丝丝入扣;也有热情澎湃,打动感染读者内心;有长达好页纸,表达人物精神世界的大段独白;也有区区数字,肯否回答的应答。

中风老人诺瓦蒂埃用目光所做的回答即是如此。大仲马另一部作品《三剑客》中格力莫确也一样。他们简短的对话是大仲马对付出版商的法子——按行数付稿酬。雨果的作品,例如《九三年》也有这个特点。

4,19世纪文学首推法兰西。在群星璀璨的年代,雨果,司汤达,巴尔扎克,福楼拜,左拉,大仲马,小仲马,莫泊桑等人脱凝而出;东边的普鲁士文学发展远不及它的邻居(我还没听过浪漫主义时期的普鲁士人文学家),倒是哲学家辈出——黑格尔,叔本华,尼采等人大名鼎鼎,还算上上世纪的康德和共产主义创始人马克思。

试举《红与黑》,《悲惨世界》,《包法力夫人》对比《基督山伯爵》。前三部小说以实事为基础,再经作者加工成书,发表年代亦是相近:《红与黑》发表于1830年,《悲惨世界》,《包法利夫人》一同发表于1856年,分别早/晚《基督山伯爵》十五年,十一年。颇有意思的是,雨果开始创作《悲惨世界》的那一年,《基督山伯爵》刚好在《辩论报》上连载。

司汤达抱定的创作宗旨是"小说应是一面镜子"。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被升华至19世纪上半叶西欧资本主义高峰时期历史与哲学的高度。对此,高尔基声称"于连(红与黑主角)是西欧浪漫主义文学中反叛资本主义世界的始祖"。司汤达倾心于"灵魂辩证法"刻画人物,把人物的心理活动表现得惟妙惟肖——无论19世纪,20世纪,西欧小说一直以人物细节为主流,《红与黑》无疑是"另类文学"。(值得一提的是,这本小说比《罪与罚》发布足足早了39年,此时陀斯妥耶夫斯基与福楼拜皆是9岁)。

雨果信仰人道主义,这点无需多言。他写作《悲惨世界》的契机如下:两个兵士挟着一个犯人——此人是一个穿着木鞋,脚上淌着血的一个农夫。由于走投无路偷取了一只面包,被判服苦役5年(欧陆,包括沙俄,杀一个人都是判决服5年苦役,此人即文中主角让.瓦勒)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妇坐着四轮马车而过,无视了囚犯苦苦哀求的目光。这个小场景使雨果大为震动。从一开始,批判与抗议便是《悲惨世界》的主题,他力图使作品对阶级问题的解决有所裨益。他以浪漫主义的写作手法,赋予人格震撼人心的力量,另让.瓦勒焕发出人格的光辉。

福楼拜父亲的一个学生,一个乡村医生,美妻有了外遇,使得丈夫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自己也落得服毒自尽的下场。他嗅出这个普通桃色新闻中的人情味。从1852年起,花耗4年写成举世闻名的《包法利夫人》。福楼拜那细腻犀利的笔锋,刻意写出社会如何把热情浪漫的艾玛一步步推向绝境,吞噬掉的。完稿后,作者满怀激情地宣传"包法利夫人就是我!"作为一位近乎苛刻的文体学家,他严格要求自己——文字如乐章般抑扬顿挫,此等惨淡经营的劳作少有人坚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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