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市一中是我们县级市的重点中学。
之所以是重点,是因为它的教学成绩还是相当凑合的。
因为它可以优先招生。
教育局开绿灯,先让它将中考成绩好的学生招进来。
剩下的再由二、三、四中自己想办法招。
这样,在别三所高中为一中招剩下的“好”学生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中却在想着收取那些没考进一中却又不甘在别三所高中读书的学生的委托培养费了。
说白了,就是买分。
差二十分以内的,一分一百块。
差五十分以内的,一分二百块。
差一百分以内的,一分五百块。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入帐。
学生不愁,又有钱可用,加上教育局的照顾,一中就又可以招一些好的师资。
好学生教起来容易。是人不是人的都可教。
何况还有好的老师。
我一直认为,魏书生能成为教育界的神,一是教育方法确是好,二是学生的水平也实在不低。
有的学校试图也让学生自主学习,规定一节课讲课不能超过七分钟。
结果就成了“上课吧,看书吧,下课吧”的“三吧”教学法。
但学生的成绩并没有因此就提高多少。
于是一中的高考成绩在全市也就相当凑合起来。
按教育局的说法,这样下来有两点好处。
一是确保本市的教育水平不至于惨不忍睹。
二是让二三四中的老师们有事可以做。
三所学校为了让所剩无几的好学生到自己学校上学,老师们整个暑假都奔波在各个村子里。
你挖我的墙脚,我打你的脸,你泼我脏水,我说你坏话。
各种优惠也层出不穷。免学杂费的,上尖子班的等等等等等等。
三所学校就像时下的网络游戏一下,在宣传页横陈几个美女,说几句撩人的话,诱惑着被一中挑剩下的好学生。
直到学生听晕,老师晒黑,暑假结束。
而争来争去的结果是,和没争一样。
甚至有的学生烦了,直接去了外县市的高中去了。
教育局是喜欢看到这样的情形的。
因为老师们暑假要是无所事事,就会惹出麻烦来。
没有招生前,老师们对一直承诺调又一直不调,最后被戏称为“空调”的工资有意见,暑假曾联合起来到市政府门口静坐过。
这算得上是教育系统中的重大事故了。
现在好了,老师们为招上学生这个眼前问题,就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考虑自己工资的长远问题了。
这个转移焦点的方法让教育局的人免去了不少自己制造的麻烦。
几年下来,一中在四所高中里面更是一骑绝尘,别三所高中就是连其项背也是望之不能了。
所以一中就稳成了市里面的重点高中。
但这个重点高中的设备却实在不敢恭维。
我上高中的那几年,学校连像样的乒乓球台都没有。
只在操场的角落,有三个水泥抹就砖头做网台面坑坑洼洼的形象工程。
这对我们精力旺盛的高中生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但这并难不住我们。
我们想玩的时候,就会翻两道墙,到学校隔壁的精神病院里去玩。
人家那有五个像模像样的球台。
不过他们那里少有人玩。
有设备的不想玩,想玩的又没设备。
当然这种情况不止是乒乓球,我们大家都懂的。
我是个乒乓球迷,虽然水平不高。
结业考试半个多月后的一个周日下午,我和几个同道中人一起翻入精神病院,小球转动大球。
不成想没打几局,精神病院的医生就来赶我们走。
因为到了他们那的病人放风的时间,病人们不能受刺激。
我们当然也不愿意就走。
双方磨叽的时候,病人们就在医生的监护下,走出来了。
病人们服装统一,姿态却又各自不同。
我们不得不走了。
在翻墙前,我又回头看了一下球台。
而这时病人也正好走在球台附近。
其中有一个戴眼镜的虎头虎脑的家伙,抬头向天,口中念念有词,手也在比划着什么。
我心里一阵激灵。
是他吗?怎么那么像呢!
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
从小,学校家庭社会就在为我们编织一个梦境。
梦境里面美丽绝伦。
然而随着我们长大,现实让我们绝大多数人从梦中醒来。
当梦境的标准不能衡量现实时,我们都选择了适应现实的标准。
少数人,如孙强国,却愿长醉不愿醒。
用最善良的活法在现实中跌跌撞撞,最后一头乌青。
如果那是他,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只是到底是里面的人,还是外面的人有精神病?
这个答案,又有谁来解答?
而我们,又离孙强国有多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