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夜,灯火阑珊。阿兰闺阁内床幔低垂,床上挂着烟霞粉色蚊帐,帐门半掩。账钩上挂一对绣花香囊。内里铺设全新的猩红色床褥。左爷光着膀子,横陈床榻,与阿兰聊天。说,改天我们去看电影吧。床头一盏台灯,殷红色的灯罩垂黄色流苏。灯罩上烘她一方鹅黄绣蝴蝶的手绢。屋里便笼着暧昧昏黄的光,浮动沉香的香韵,几分迷离,几分恍惚。
阿兰踮着脚,一丝不挂立在衣橱边,挑一灰色貂毛大衣罩在光溜溜的裸体上,复又踩一双红色高跟鞋立在他面前,给他一个灿烂辉煌的笑容。他便痴了。她看上去肤色更白嫩细滑,闪烁租界奶油的甜腻光芒,云鬓半理,如烟似雾,大衣内若隐若现一对光溜溜笔直的长腿,匀称而紧实,颇火辣颇惊艳。听她说,什么电影呢?这般说着,便载歌载舞。爱情――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有什么了不起?放荡形骸的唱着,不忘擎高一玉臂,飞一媚眼与他。恰是春意盎然。歌声婉转,鏗金锵玉,余音绕梁。
左爷直起腰来看,乐不可支。看你就好,不看电影了。他说,垂涎欲滴,魂儿先酥了半边。
她更得意。扭动屁股,摆一个春色撩人的姿态来,果然将大世界内风骚之至的歌女模仿的惟妙惟肖。什么叫情?什么叫爱?还不是大家自己骗自己……你要是爱上了她!你就死在她手里――轻歌曼舞,她自陶醉其中,不能自持。 毕,喘着气坐他大腿上,将柔软的身体贴近他,轻偎低傍。是这样么?
左爷半晌才合上下巴。说,就是这样!天哪!阿兰你大材小用!大世界的歌女舞女恐怕电影明星也被你比下去了!一面说,一面摩挲她光洁如玉的大腿。
阿兰嘟囔道,忘记给脖子上挂一串鸡毛掸子了!便又将火辣辣的唇贴上去。
左爷险些没笑岔气。说,阿兰你和歌女还是和鸡毛掸子杠上了?
她青葱玉指滑过他脸颊,轻声慢语,说,我以为我和麦克风杠上了。大衣滑落,露出一截肩膀来。脖子欣长,挂一黄金项链,椭圆形吊坠上一钻石,折射出彩虹的火花来――乃犹太佬铺子里的洋货。
左爷心花怒放,便在她肩膀上啄一口湿漉漉的吻。说,可别闹出姘头的笑话来了,阿兰!居然吃醋啦!
阿兰酸溜溜地说,阿兰只左爷一个男人一辈子。爷倒是风流快活,连歌女也与你抛媚眼。
左爷说原来阿兰吃醋为这个?你可没看见,那些歌女舞女从早到晚的抛媚眼!老的小的只要是男的,她们都急着要勾搭!反正左爷我没有那个意思。反正――她们都害花痴!见着男的就想勾搭,老的小的,她们都抛媚眼的!
阿兰便不吱声了。缄默良久,忖度左爷没有闲工夫去外头拈花惹草,歌女舞女太多,她吃醋也吃不过来,只好作罢。又长吁短叹,睡吧,不早了。一对黑翅膀般的睫毛扑闪着,眸子里燃烧有嫉妒的火焰。有钱阔佬似他这般专一的少见,令她疑惑。
左爷一手撩起大衣来,侧头去看,嗤嗤笑,说,别有洞天啊!他便看见她一截柳腰,暗淡恍惚的光影下玲珑有致。
她依旧坐在他大腿上与他面对面,垂着眼帘,如如不动。
来吧。给我看看你的豆蔻成熟没有,都立秋了。意乱情迷,道。
她羞赧一笑,呢喃细语,没呢。还没打霜。
他喜不自胜,收获的季节,都打过霜了,阿兰。一手抚过她柔软的大衣。天么!大世界的娘儿们是租界内最时髦的了,和阿兰你这一身装扮比较还是个乡巴佬!那些杂志没找阿兰你拍照片真是太乡气了!不怪他们销量不好!
阿兰虚荣心得到些许满足。将温柔多情的唇凑上去,在他脸颊上吧唧一口。说,本来就是啊。所以那些杂志不都不温不火的。说着,将脸蛋贴在他脸上,做小鸟依人状。
左爷乐在其中。对,阿兰说的肯定有道理。来吧,看看你的豆蔻!一只手搭去她光溜溜的膝盖上。害臊了。他说,真是生我者门!死我者户!看一下!见她垂下眼帘,羞愧难当。乐不可支。阿兰你知道大言不惭啥意思么?说着,笑得前仰后合,倒在床上。复,又一胳膊肘支着身体,仰起下巴来瞅她。睡觉睡觉。是收获豆蔻的好季节!心肝儿宝贝阿兰!
她将信将疑,犹豫再三,湿润的嘴唇歙嚅,左爷……到底有几个心肝宝贝?她思量,男人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便是吃不到嘴边,看看也解馋;便是隔靴搔痒,骚不到痒处也自得其乐。她恨不能左爷的眼睛只看得见她一个,对其他女子则熟视无睹。便是苍蝇落在他身上,她亦疑心是只母苍蝇。她非乡村野妇,悍妇妒妇泼妇之流,当着左爷的面自不敢骂街,却是一肚子酸醋无处发泄,兀自悲天悯地。偏左爷又是个酸文假醋的人。果然天生一对酸货。左爷非但欢喜阿兰的美色,爱屋及乌,连她酸溜溜的醋意也欢喜得不行了。自是戟指嚼舌。可不是么,歌女舞女都迷上左爷了,都装扮得荡妇一般,阿兰我吃干醋!
左爷洋洋自得,就势将她拽进怀里。就阿兰一个。说真的,我没时间去外面风流快活。至于大世界那是没办法,男人少不了应酬,去过一次罢了。说着,伏在她身上,一只手探去她毛绒绒的大衣内。你心脏跳得厉害。他说,又色咪咪的将眼睛贴近她脸颊,觉得阿兰吃醋也那般逗人喜爱。你怎么了?舍不得给我看看豆蔻?那么,给你看看什么叫做紫茄子!
她察觉自己心脏几乎要跳出嗓眼了,周身柔软,火烧火燎一般,眸子里荡漾起一泓清泉。叹息道,我以为我心脏老早被一个姓左的吃了呢。看什么看?给我看看左爷到底有没有心脏。
他又开怀大笑。不对!阿兰天生没有心脏!她莞尔一笑,脱了鞋,蜷起腿儿来,凝视他,道,才不是呢。左爷天生几颗心脏?会不会心有所属,偏是不属我阿兰的?
(左爷乃已婚男人,些许好色。与其他男人不同的是左爷寻乐子也吹毛求疵,也有责任心。不似流氓瘪三要女人倒贴钱与他。不似那饥不择食的色中饿鬼,馋劲上来母猪也赛西施。又人品端正,故,眼神犀利,一眼看穿女人家身段脸蛋属第几品,妙品极品乏乏之辈……左爷自然选择妙品,且呵护有加。那等人品恶劣的眼神不济事,又花不起钱风流快活,偏又要假充阔佬。偏转歪脑筋。与左爷天壤之别,云泥之别。
未完待续